“你一个人留下干嘛?”祁开很不放心地说。“你要留下,我陪你留下。”
“跟Jason谈谈,怎么说大家彼此都认识,也算个朋友。放心,很快就回来。”童沫望了眼已经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看的宁斯思。“你跟亦潼先送宁姑娘回去,我有分寸的,嗯?”
祁开为难地看看童沫,又看看宁斯思和孙亦潼。
“有什么事我会马上打电话给你。”童沫又保证了句。“你也了解,丝毫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的。”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祁开还是一脸不放心,奈何从来拗不过下定主意一副老成样的童沫。
看着出租车开远,童沫叹了口气,搓了把脸,转身快步地走回郑何杰的出租房里。从四人离开到童沫一个人回来,郑何杰反应都不大,依旧坐在原位,埋头抽烟。童沫摇了摇头,无奈地走了过去。
“温阙那里怎么了?”童沫拉过椅子,坐在郑何杰边上,很关切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郑何杰吐着烟继续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能处理。”
“我跟温阙联系不多,但过节什么的也会发信息送祝福,我想我们算朋友,只是不能跟你比。”童沫放慢语速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听着沉稳老练些。“我也不是想探究谁的隐私。说句旁观者的话,思思是你女朋友,温阙是你好兄弟,两者都很重要。你是中间联系人,所以责任还在你。”
“你不懂。”郑何杰一句话把童沫拍了回去。
“我懂不懂没关系。”童沫依旧努力好声好语道。“只要你们懂就行了。”
“我现在很乱,想一个人静静。”郑何杰用手搓着脸,小声抱怨了句。“Alison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
“我想她很想懂事,但她才19岁,她还小,很多事你不说,她怎么知道?”
“我是看着Wesson长大的,他是我带出来的,我对他有责任,这些Alison都是知道的。我不可能因为有女朋友了就不管Wesson的事,我回去怎么跟叔叔阿姨交代?她明明知道我们的情况,就是……”郑何杰边说边摇头,也不看童沫,好像看着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这两个月工作很忙,就跟Wesson没怎么见面,我已经很后悔了。我只是过去陪他一阵子而已,会怎样?一开始我们就是租住在一起的。我跟Alison说她搬出来住不合适,我也是为她好,但她不那么想。我和Wesson我们都是男的,我们能怎么样?”
“温阙到底怎么了?”如果温阙真的没有改变,童沫心里大致有了一两种猜测,但他还是选择开口问郑何杰,虽然也预料到他不会告诉自己。“如果是很大的事,我觉得……你应该联系下温阙的父母。”
“不,绝对不行!”郑何杰猛地抬头看下童沫,那眼神让童沫不觉后退了一步。“叔叔阿姨知道了,会疯掉的。不,绝对不能说。你不要问了,这跟你们没关系,可以的话,帮我劝劝Alison。”
童沫陪着郑何杰又坐了会儿,最后像是很随意地丢出了句话,同时很小心地观察着郑何杰的反应。
“服用激素药物会有不少副作用,你查过资料吗?很多事情要注意。”
郑何杰整个人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童沫。这一刻童沫知道,温阙才是那场“大逃杀”的幸存者。
“说错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童沫沉着脸,从郑何杰手里拿过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我以前也听说过这样的一个朋友,只是后来出了点事,我们失去了联系,所以我没办法给你什么建议。作为朋友可以做的事其实很少,但对对方来说可能很重要。信任和支持不是嘴巴里说说地,也不是一种冲动或义气的行为,它需要更多,比如责任,代价,他人的误解。我记得的那个人,虽然话不多,很安静,但很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在很多人看很荒谬,对他……确是梦想。”
“我无法理解。”郑何杰的眼眶也湿润起来,很快抬起用手背抹掉了。“我理解不了,为什么?”
“对于当事人来说,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但却充满希望。我们并不需要完全理解自己的朋友到底在想什么,如果那对对方很重要,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童沫烦躁地吐了口烟,又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后把烟给掐灭了。“我从来没有为那些人做过什么,看着他们遇到灾难,袖手旁观,告诉自己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在说什么?”郑何杰无措地看向童沫。“后面的话,我更听不懂了。”
“我在借题发挥。”童沫无奈地对郑何杰笑了笑。“我和你,和温阙的关系,其实不算很好,我确实算是一个彼此认识的外人。但我有认识的好朋友是心理医生,如果你需要专业帮助,我可以给你介绍,并且保证绝对不会外泄。哪怕是祁开,我也可以不告诉他。我不是要特别帮助你们或怎么样,既然我知道了我想或许可以稍微做点什么。我刚刚说了,并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而且这是个人的事,它属于小事。”
最后五个字童沫说得很轻,郑何杰几乎都没有听清楚,即使听到了,他一样不会懂,童沫定义里的小事到底是指什么。年郁涛给童沫引荐过的重生小组里,很多人,都在试图改变记忆中的命运,而命运总是会以各种方式嘲笑他们的无知。这个无法预见和确信其存在的东西,又如何存在改变这个可能?
“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们这般幸运,有一个自己满意和可以接受的身体。或者你想,现在很多人都在整容不是吗?改变脸的样子,变成另外一个人。但他们的朋友,亲人,还是会认得他们。”
“怎么是整容呢?那不一样。”
“你有我的号码吗?”童沫没有去跟郑何杰辩解。
“劝不了吗?”郑何杰一样无视了童沫的问题。“不能说服他们不要这样吗?”
“我没法给你正确的答案。”童沫真诚地看向郑何杰。“你比我好一点的是,你可以在这样重要的时候陪伴在你朋友身边,直到手术,直到康复,开始他渴望的新的人生。这是朋友做的事情。”
“你真不像个孩子。”
“我知道,我很老气。”童沫站起身。“我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冷静下。别太冲动,宁斯思那里,你有时间记得交代下,好好说。她是个明事理的人,别一直把她当作小丫头,觉得她什么都不懂。”
“Alison……”郑何杰握了握拳,还是说了出来。“认为Wesson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跟她交往是一个幌子,这太荒唐了不是吗?怎么可能呢?我和Wesson……我当他是弟弟。”
童沫无法评价郑何杰的这段话,他站了会儿,转身走了,因为童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郑何杰的表情很排斥,连肢体动作也是。但这种排斥都表现得太过明显和夸张,所以童沫不知道,他到底努力在否认的是什么。而这个答案对童沫来说又并不重要,他不需要知道郑何杰喜欢谁,不喜欢谁,这与他无关。
一个在外头散了会步,直到祁开关切的电话打过来,童沫才真正回神。如他刚刚跟郑何杰说的,他记得的那个叫温阙的朋友已经消失在另外一个空间。而这里的这个,他有自己的朋友,并不需要童沫这个偶尔在节日里发祝福的认识人去评价什么。第一次跟年郁涛见面聊天时,年郁涛就跟童沫提过那样的假设,即使在这一刻,在童沫看来,也如郑何杰说得一般,无法理解。但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又那么多,很多认识到它的存在就可以,都理解,从来都是不可能的。如果温阙来问童沫,童沫会支持他。支持他去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承担那个选择的所有后果。也许会有一个好的结局,或许这一次,童沫可以看到。
“我已经在打车了,马上就到。……他还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宁斯思呢?……那等我回来再说。”
童沫挂断电话那刻,一辆出租开了过来。从这到学校也就起步价的钱,对宁斯思和郑何杰确实方便。
62、好激动啊
宁斯思和郑何杰的事依旧耗着,但已经没开始那么激动,像宁斯思后来自己说的,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所以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童沫后来还是借着五一,跟温阙联系了,比平时多说了几句,却也没有直接问什么,只看着平常地问了句最近怎么样,好久没有联系了。温阙那边回复很正常,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我一切都挺好的,可以处理。你马上要过生日了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可是第一个呢。”
“思思那边的事谢谢你们。我知道很难让所有人都理解。但我不会因为一个外人,而改变自己。”
就这件事,童沫没有站队,也没有做任何评价。对于这三个人来说,他们的人生都还很漫长,而成长总是会有代价,不可能让你舒舒服服地。因为孙亦潼的关系,童沫还会陆续听到一些宁斯思的事,但两人没有单独见面吃过饭,路上遇到也就打个招呼。这个变故让童沫和祁开完全躺枪,宁斯思因为郑何杰和温阙的事对他们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而孙亦潼就表面来看并没有任何影响,而祁开,以前怎么对童沫,还是怎么对童沫。其实温阙到底怎么了,祁开和孙亦潼并不知道真相,童沫也只是跟郑何杰打了哑谜,谁也没有把事情明说。如果几年后,温阙还会出现在童沫的世界里,以一个不一样的身份,或许他可以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人,和自己。童沫非常期待认识这个人并和她成为朋友,而不是现在。
时间对每个人,每段关系里的人,都十分关键。它甚至决定了这个人,这段关系的本质。
这年的五一,祁开跟孙亦潼报了一个情侣两日行的短途游,去的是隔壁省的一个游乐场。童沫不想当电灯泡,而且这样的活动成双出行比成单要好,何况其中还有一对情侣。祁开起初还有些犹豫,最终被童沫给说服了。情侣游,自然不可能订两个房间,给个标间至少了,这就意味着祁开和孙亦潼要在一个房间里住上一晚上,这让祁开有些些小激动。这种激动到不是祁开肖想什么,只因为这件事,他从未曾经历过。
“和一个妹子单独在一个房间里过一个晚上唉。”祁开本来不大的眼睛这会瞪得又大又亮。
“啊,你有什么想法?”祁开的室友都出去了,童沫坐在祁开的位置上刷攻略,给祁开圈一定要去尝试的项目。祁开则挨着童沫坐着,整个人一惊一乍的。“给我说说,兄弟给你出主意。”
“哈,你出主意?”祁开一挑眉,勾住童沫的脖子。“那给哥说说。”
“你说了我才能出主意啊。”童沫故作淡定道。
“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祁开盯着童沫看了会儿。“你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现在我很矛盾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扣上‘带坏小朋友’的帽子,啧啧,忧伤。话说顾阿希最近肿么没动静?我觉得我跟他聊比较靠谱些。不服气啊?那也么办法,谁叫你还未成年呢?嗯?对不?”
“你不会真的有那啥的想法吧?”童沫也跟着激动又紧张。“我忽然非常喜欢这个话题。”
“就不跟你说。”祁开习惯地弹了下童沫的脑门。“急死你。”
童沫后来又追着问了两次,但是祁开就是不搭理他,当着他的面跟顾希聊起来。顾希那时在打工,回了两条就没有消息了,但那两条的回复质量似乎不错,看祁开的样子像是很满意和一样是成年人的顾希的交流结果,为此童沫表示很不爽。临出发前一刻,童沫还悄悄跟祁开说,要三思而后行。
“安啦,打小我就特别靠谱,你不知道?嗯?”
“我只知道打小你就反应迟钝。”
“妒忌我有妹子一起去游乐场是啵,我理解,摸头。”祁开飞速撸了下童沫的发顶。“哥走啦,好好给你那个学生补课哦,童小老师。挥!”然后一甩包,拉着在几米外等着他的孙亦潼欢快地跑走了。
童沫在原地苦恼地抓了抓头,想着些儿童不宜的话题,莫非祁开这个小处男真的要交代在外地了?
顾希自从那次回去后就变得异常忙碌,童沫跟他联系时表现都有些敷衍,视频愣是一个没有。眼看童沫17岁生日马上要到,顾希那边还跟平常一样。原本是有些生气,但童沫也不会真去质问顾希什么。祁开也好,顾希也好,童沫和他们相处时,多少会有些保留,这时就显得精神伴侣袁明礼同志各种合适顺眼。
因为是两人交往后第一个生日,袁明礼自然要好好表现下,本来打算带童沫去真的丛林,可惜童沫根本腾不出那个时间,何况袁明礼他还是个秘密情人,所以只能一切从简。对于童沫的朋友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事情袁明礼还未表达过自己的看法,在袁明礼的朋友里,知道童沫存在的也就马恩年,连那对开咖啡馆的校友朋友都不知情。跟袁明礼一样地,童沫也不认为这是他需要去纠结的一个问题。
自己恋人的朋友们是否知道自己存在,对任何情侣来说,都不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问题,有时它显得格外重要,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对方对于彼此关系的一种认识,比如是不是严肃地,真诚地。
童沫有很多次都想告诉祁开,但一看到祁开那傻大个乐呵呵的样子就怎么也说不出口。而顾希,童沫更加不可能去和他分享。别的朋友对于童沫,跟祁开顾希一比,完全不是他会这样放在心上,因为自己对他们有了隐瞒而产生愧疚地。因此袁明礼在童沫的小圈子里,短时间内是见不到阳光了。而裘良,就跟马恩年一样,他们知情,与是否是朋友并无直接关系,他们知情,更多是因为,他们表现上,是一样的。
因为马恩年的缘故,裘良把童沫定义为可以交谈的好友,某些时候,童沫会产生裘良把他当作闺蜜而不是好基友的错觉,这种错觉让童沫并不舒服,因此,童沫也会时不时思考他和袁明礼,裘良和马恩年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就童沫了解到的情况,马恩年和裘良都有一个不太愉快的童年,都来自单亲家庭,他们的家庭温暖并不够。但这不是他们变成同性恋,并选择彼此的原因,只是说他们或许可以更好理解彼此。
袁明礼和马恩年本质区别在哪里,童沫无法判定,他和裘良的区别,估计就是他是重生来的。但如果就那么一点来说,童沫跟他遇到的几乎所有人都有那么一个本质区别,也就没有和裘良不同的特性了。
马恩年的家里人,并不关心他和谁在一起。他母亲净身出户,父亲中途背叛,母子两相依为命。几年前马母病故,马恩年可谓再无亲人。但他有不少朋友,其中有同学,合作朋友,志趣相投者,和任何一个人恋爱都不会给马恩年带去压力。他没有公开和裘良的关系,一个是在保护自己还在读书的小恋人,一个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谁可以给他需要的认同。当然,马母临终前,也不知道马恩年是同性恋。
裘良的情况要稍微复杂,他跟母亲关系很好。童沫见过裘良的母亲,传统而热情,非常朴实。裘良的父亲意外离世,她没有再嫁,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还要接济两家老人,生活过得很不容易。母亲的反应是无法想象和猜测地,所以与其去想裘母的反应,童沫还不如去担心下童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