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很快酒楼之中就因此喧闹了起来。几位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因口角之争而剑拔弩张,似乎一看就要打了起来。
楚逆和顾惜朝坐在楼上一个僻静的角落,既能将下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又不容易被人打扰,此时见楼下似乎要打了起来,便侧头对顾惜朝道:“你下去,教训一下那个身着藏青色外袍的人。”
那个身着藏青色外袍的年轻人,正是刚才大言不惭说要替天行道杀了楚逆的人。
顾惜朝领了命之后,直接从楼上一跃而下,彼时那个藏青色外袍的男子正和另一个年轻人打得不可开交并且稍占上风,正当他洋洋得意,想要给对方迎头一个痛击的时候,一把剑突然插进了他脚前的地面下,让他前进的身体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什么人?”藏青色外袍的男子身子一凛,转头往剑飞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只是一个少年,心下安定了不少,怒意又泛滥了上来,冷声道,“你一个小小孩子,劝你还是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顾惜朝年纪虽小,却已经有几分文人墨客的恣意潇洒的神态,一个纵身跃到藏青色外袍的男子身前拔回了长剑,笑道:“你堂堂一个男子汉,难道还怕了我一个小孩子不成?”
“谁怕了?”藏青色外袍的男子满脸通红,恼羞成怒道,“我不过是不想欺负一个孩子而已,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就别怪我替你父母师长教训教训你!”
“哦?”顾惜朝挑眉一笑,道,“该是我替你父母师长教训你才是,倒是不知是哪个小门小派,竟教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来。”
藏青色外袍的男子顿时怒火中烧,也不管自己别眼前的少年大了多少,直接提着剑砍了上去。而顾惜朝则不慌不忙的一一闪躲过他的攻击,随后有游刃有余地反击过去。
“手腕握剑不牢。”右手在藏青色外袍的男子手腕上一敲,长剑脱手落地。
“出手速度太慢。”剑柄随手往前一挡,生生砸上藏青色外袍的男子的胸口,将他打退了几步。
“下盘落脚不稳。”转脚轻轻一扫,就踢上了藏青色外袍的男子脚跟,让他直接以跪趴的姿势摔倒在地。
顾惜朝在他面前蹲下来,用手敲了敲他的头,道:“怎么样?我教的是不是比你父母师长好多了?”
那人被揍得满眼金星,那里还敢再和顾惜朝斗嘴,只能忍着浑身的酸痛求饶道:“大侠饶命,是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大侠本事,求大侠放过小人吧。”
顾惜朝轻笑一声,正要转身回问楚逆这人要怎么处置,却见一道剑光从楚逆的方向传来,在众人还未反映过来时,藏青色外袍的男子喉咙处便出现了一道剑痕,汨汨的鲜血流淌到了地上,而男子眼镜瞪得快要凸了出来,似乎连死都死得不瞑目。
酒楼里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惊呼声,顾惜朝下意识地往楚逆的方向看去,却听楚逆冷声道:“这种人杀了便是。”
满场哗然。
这家酒楼人来人往,是众多江湖中人聚集的地方,平时发生什么争斗和命案也是家常便饭,倒也没有引发什么慌乱。但是顾惜朝和藏青色外袍男子之间的纷争众人都像是看热闹一样地围观着,藏青色外袍的男子出言不逊,言行之间确实让其他人叹息,所以顾惜朝刚才出手教训他众人一时也是拍手称快,但谁也不曾想到楚逆出手就直接见血封喉,如此雷霆霹雳般的行为让其他人不由一震。
有几个颇具江湖侠气的大汉一时义愤填膺,又见楚逆虽然一身道袍,但长得颇为好看,不像是什么武功高强的宗师高手,便朝着楚逆道:“他虽然出言不逊行事不当,但道长已经叫这个孩子教训过了,又何必赶尽杀绝,徒造杀孽。”
“杀孽?”楚逆有些好笑得看了那个大汉一眼,道,“我怕什么杀孽,无非是他想杀我,反被我杀了罢了。”
大汉皱眉道:“他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也不曾要对道长出手,怎么是想杀你……等等……!”
那个大汉似是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直起身来,甚至将板凳都给掀翻了,指着楚逆道:“你……你是楚逆?!”
此言一出,酒楼之中顿时入烧开了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也有部分人好奇得想看看传闻中掀起江湖腥风血雨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而楚逆也没了继续在酒楼中待下去的兴致,直接斜睨了顾惜朝一眼,缓步离开了酒楼,顾惜朝自然紧紧跟上。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缓步离开了这条街,整个酒楼中的人,包括刚才出声的那个大汉,竟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
“楚道长……他们都说无剑山庄的庄主是你杀的,你为何不澄清?”
楚逆冷笑道:“怎么澄清?公孙楠死得蹊跷,那般凌厉锋利的剑伤,又是一击毙命,别说公孙楠还是江湖出名的高手,就是这剑伤,世间能使出来的人也屈指可数,更何况我还正巧出现在江陵。难道我说一句这只是巧合,不是我杀的,别人就会信了?既然别人不会信,我说再多又有何用,只会让他人笑我强词夺理罢了。”
“可是还有武当派长老钟云肃、秋水剑传人江金秋、蜀山侠客王泽柳、魔教护法云景山……这些人的死都和道长无关,可是江湖中人却全都诬陷到了道长身上,再这样下去……恐怕道长在江湖中的传言会更加得难听。”
“世间之人多愚昧。”楚逆道,“聪明人,不会只凭一言两语便妄下定论,而愚昧之人……又有什么值得我去理会?他们是误会也好,污蔑也罢,总归在我剑下撑不过一招,说什么都不值一提。”
“那……难道就一直放任着这件事不管么?”
楚逆想了想,道:“这件事背后却是蹊跷,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只是不知晓是谁这么大的手笔,连那几个人都拿出来做了棋子。而且背后之人,一定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否则不会我到哪里,哪里便出了命案。”
顾惜朝皱了皱眉,道:“可是道长这一次出门都是随心所欲,并没有固定的路线。”
言罢,顾惜朝突然心下一惊,朝楚逆微微屈身,道:“惜朝虽跟在道长身边,但敢立誓从未向人泄漏过道长的行踪!”
“誓言这种东西,听听就罢了,当不得真。”楚逆挥了挥手,道,“我自然知晓这与你无关,既然这事是冲着我来的,他们若是有心,也未必不能查探到我的行踪。”
“可是……”
顾惜朝还想说什么,却被楚逆打断道:“天下人怎么看我,都与我无关,惜朝你记住了,世人皆庸俗,唯有手中力量永恒。”楚逆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着,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远方,“所谓名声侠义,和我手中长剑比起来,呵……”
“不值一提。”
第五十三章:纯则粹,阳则刚
楚逆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快一落千丈。而更因为他我行我素,下手从不留情的做法,一些本来还处于观望状态的江湖人士很快也忍无可忍,一同加入了讨伐楚逆的行列中。
原本和楚逆没有仇怨的门派也因为在讨伐楚逆的过程中,楚逆毫不留情的杀戮做法而和楚逆结下了不小的仇。一时之间楚逆这个名字隐隐成了江湖魔头的代表,然而不仅名门正派追杀他,连邪道魔教也对楚逆下了追杀令,其势头,比得上二十年前剑狂掀起的那场腥风血雨。
全江湖都在追杀楚逆,但当事人却平静得很。这种仗势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在当年他还是恶人谷极道魔尊的时候,整个浩气盟不知道对他下了多少追杀令,而到最后他依旧活到了他自己觉得该有个了断的时候。
所以他依旧悠然地带着顾惜朝踏遍了大江南北。顾惜朝却郁闷得很,他是离楚逆最近的人,自然知晓有多少事情是别人栽赃在楚逆身上的,可楚逆没有丝毫解释的欲望,顾惜朝也就只能默默地一旁生闷气。
楚逆不由失笑,拍了拍顾惜朝的头,道:“江湖之中,所谓善恶就是个笑话,无非最后是我杀了他还是他杀了我,既然一开始就是针对我来的,那么我就奉陪到底。”
“那他们为什么要针对道长?”顾惜朝闷闷地道。
楚逆笑了笑,道:“因为有人想要我入魔。”
宣纸上“千年修道,不如一念成魔”这行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楚逆不由笑意更深,又道:“我身上的杀戮倒是已经足够多了,就差这一念而已……”
只是难也难在这一念。
被整个江湖误会追杀,成为人人得以诛之的大恶人,对其他人而言,确实是难以接受,也很容易因此而心生愤懑,一念成魔。但对楚逆而言,这却不是什么大事。一来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就算被诬陷,也不过是杀一千人和杀一千多一百人的区别;二来他生性高傲,认为世上庸俗愚昧之人居多,而那些愚昧之人根本不值得他放在心上,所以就算被整个江湖追杀,他也不过嘲讽一句“愚蠢的世人”,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苏妄言希望他入魔,他便成全苏妄言的意愿,只是就算他想成魔,也不是他想,就能入魔道的。
修道之人,苦心修炼断情绝爱不问世事,人人避免自己一念之差而入了魔,而楚逆和苏妄言则是为了入魔而想尽方法,也算是修道界中的奇葩了。
楚逆此时也有些预料不到苏妄言的下一步做法了,无爱便无恨,无恨便无怨,楚逆的心理素质太高,普通的手法很难动摇他的心神,但苏妄言又不会善罢甘休。
在苏妄言一言不发主动退出系统队伍后,楚逆便寻不到苏妄言的踪迹,心底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几天之后,楚逆便收得到了一封来信。
苏妄言的来信。
纯阳宫气宗弟子苏妄言,约战楚逆于十日之后,华山之颠。
楚逆眸色一沉。
这个世界的华山,自然不是有纯阳宫的那个华山,但是山上也同样是终年积雪,雪花如柳絮般飘飞。
华山之颠是整个华山最为冰寒冷冽的地方,脚下的积雪早已凝结成冰,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底陡生出一股寒意。华山上的风并不像昆仑的风般如同刀锋一样猛烈,但是刮在人脸上,却带有一股彻骨的寒意。
连身上流淌着的血液似乎都变成冰冷的。
楚逆登上华山之颠时,苏妄言早已恭候多时,他就那么静静地立在悬崖前,面朝着云海雾松,背后的赤霄红莲散发出幽幽的光芒。苍茫的风雪落在他的身上,与他苍白的头发和蓝白色道袍映照在一起,衬得他愈发得仙风道骨,仿佛随时都可能羽化成仙,消散于这天地间。
楚逆的心不由沉了沉。
“我猜山下一定围满了人。”
“嗯。”楚逆走到苏妄言身边,和他并肩而立,道,“各门各派都派遣了人过来,若我输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我赢了,则趁着我内力耗尽之时一拥而上,将我斩杀在这里。”
苏妄言侧头看向他,笑道:“那你觉得,你会赢还是会输呢?”
苏妄言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暖动人,仿佛能消融这铺天盖地的冰雪和冰冷,楚逆觉得心底发烫,微微移开了目光,将视线落在苍茫迷蒙的云海上。
云雾缭绕在松间,使得苍郁的青松愈发得缥缈迷离,云海层层叠叠,一级一级交错缠绕,又在飘散缭绕间变幻成其他形状,空离虚幻得如同楚逆此时的心情一般——不知深浅。
不知晓苏妄言到底做的是什么安排,楚逆也不敢轻举妄动,若只是切磋,他们之间也曾插旗对战过无数次,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若不只是切磋……楚逆并不敢想下去,还有围在山下的正邪两道以及隐而不出的剑狂。
种种布置似乎都表明了这不单单是简单的约战或者决斗,但楚逆却始终不认为,苏妄言是真的想杀他。
所以楚逆想了想,才问道:“输赢都不重要,我倒是比较好奇你的打算。”
苏妄言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后岔开话题道:“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死之前的事情。”顿了顿,他又觉得这个说法似乎有点不对劲,于是接着道,“哦……我是指在登陆空间重生之前。”
楚逆的视线终于从云海雾松上移开,道:“那些已是过去的事情,你何必放在心上。”
“我不是放在心上。”苏妄言的看着楚逆,目光温暖得有如阳光一般,仿佛能将楚逆身上的寒冷尽数驱散,“我只是想把过去的事情告诉你。”
楚逆怔了怔,未等他回应什么,苏妄言已经转身面向悬崖,开始说了起来:“我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公务员,不是什么大官,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按照你们那里的说法,应该是很普通的小吏。”
“我十岁那年,父母带我去白云观游玩,当时遇到一个道士,说我和道家有缘,要收我为徒带我修道。我父母自然不允,认为那个道士是骗子,几个月后来我生了一场极大的病,我父母几乎花了所有的积蓄才将我的身体治好,但那时我的身子却依旧孱弱得很。”
“不能跑不能跳,连多走几步都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母亲为了一心一意照顾我辞了工作,但我的身子却还是越来越差。这时候那位道士又来了,说能医好的身体,只是要让我跟着他学道,我父母没办法,最终还是将信将疑地同意了。”
“我和他学道五年,学剑三年,身子也真得慢慢地好了起来,五年之后,道士归隐而去,十五岁那年我重新回了家。大学时期我接触到了一款游戏,叫做剑侠情缘三,当时因为游戏里的纯阳宫十分贴切道家,我就拜入了纯阳宫,是于睿门下。”
“当时我也并未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真的来到游戏之中,后来才想,这也是那位道士说我和道有缘的缘故吧。”苏妄言轻叹了一声,接着道,“大学毕业后,我和父母决定办一次毕业旅游,也就是那一次……我们坐的飞机出了事故,在坠机之后,我便在游戏的登陆空间重生了。”
说到这里,苏妄言带着自嘲般的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会有这么啰嗦的一天,说了这么多,想来你应该有很多听不懂的地方。”
楚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目光依旧直直地看着苏妄言,仿佛在这世间万物、天地山河之中,只有苏妄言能吸引他的目光一般。
苏妄言侧了侧头,仿佛被诱惑般吻上了楚逆清凉的眸子,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止,道:“我曾以为自己会像孤魂野鬼般在游戏里就这么晃荡到世界末日,直到那一天在论剑峰遇见了你。”
“那是我重生之后,最美好的一天。”
“现在——拔剑一战吧!楚逆!”
在说了这么长一段类似告白的话之后,苏妄言后退了几步,转瞬之间,赤霄红莲已经被握在了他的手上。
楚逆向来不善言辞,但听完苏妄言这么一番表明心意的话,心底却突然生出了几分不详的预感,然而未等他再深想下去,苏妄言的剑气已经迎面而来。
苏妄言早就退出了组队状态,所以两人现在可以相互攻击,而且……苏妄选的并不是切磋。
切磋讲究点到为止,而决战则是……生死不论。
楚逆对苏妄言的剑招套路十分熟悉,兼之他的剑道又比苏妄言更精湛几分,是以以往切磋的时候,苏妄言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决战不同,无数次进攻的机会都因楚逆那片刻的迟疑而稍纵即逝,但楚逆却始终下不去手,他怕他的剑太锐利,只要抓到任意一次机会,苏妄言都极有可能死在他的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