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又有什么用?”看到邵启翰已经自己调整好了情绪,慕容玖暗暗松了口气——他没有开导一个暗恋,也许马上要失恋的好友的经历,他对这个业务非常的陌生,因为自己的好友在征服女人的道路上通常不会出现这种奇妙的岔子——他笑着说:“我当然喜欢你了——”
邵启翰不动声色和慕容玖一起微笑,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天知道慕容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跳的又多快!此时的邵启翰就好像被人捅了一刀后鲜红的血液涓涓的不断流淌着,已经痛苦到了极点后那把罪恶的刀子又重新捅了回来——虽然痛的越发厉害了,但好歹血还是被堵住不流了。
这莫非就是痛并快乐着?邵启翰自嘲的想,他现在也就只能自己给自己制造一些虚幻的假象来安慰自己了。
他邵启翰这么就落到这种地步了?
邵启翰在心里纠结着,慕容玖却毫无察觉的说出了“道破梦中人”的一语。
“不过翰你可不是这种裹足不前的人啊,”慕容玖眼中带笑,歪了歪头问:“你就什么都不做?”
问虽然是这么问,但慕容玖确已经为邵启翰做出了回答——当然是不!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邵启翰此人的话,慕容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狼”这种处于食物链上层的生物,如同狼一般,邵启翰是赤裸裸的掠食者,倘若一旦有了目标,他会紧紧地盯着悄悄地尾随,直到那可怜的食物一时大意露出破绽,他就会从灌木石块后突然冒出扑向目标,或者他也会直接露出自己凶狠的獠牙,在惊慌失措的目标身后穷追不舍奔袭不弃,直到对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逃跑后一口咬破目标的喉咙,然后叼着食物施施然的迈着优雅的步伐找个好地方慢慢的品尝回味,独享胜利的果实。
这样一个邵启翰,怎么会毫无作为?
但邵启翰的回答显然颠覆了慕容玖长久以来的认知,他只是淡淡的说:“就算是强盗也会在心爱之人的面前退缩。”
“你……”慕容玖竟再一次的无言以对,沉默半响后他干涩的说:“……我只是不知道你也会这样。”
这个人……到底是谁?
邵启翰……到底是为了谁?
慕容玖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他当然好奇啦,就现在看来,这个“神秘人”显然已经把自己这位好友吃的死死的了,居然会让他亲口承认“退缩”,这放在以前的邵启翰身上简直是南北战争时杰弗逊·戴维斯在联盟军前宣布废除奴隶制好吧。
而伴着高涨的好奇,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酸涩之感。
慕容玖不知道心里这种涩涩的胀胀的酸楚是为何而来,又是从何而起,他只能硬生生的把这股微妙的感情强压下去,随机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到可笑了。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阿玖。”邵启翰伸了伸懒腰,语气慵懒的说:“不过大部分事情你都知道了,哈。”
慕容玖无奈的点点头说:“这是我的荣幸,翰二少。”
“什么荣幸,”邵启翰纠正:“是权利!行了——”他突然伸出右手用食指按上慕容玖微微张开的唇瓣,堵住了对方要脱口而出的话,邵启翰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说:“不说其他的,阿玖为什么不祝我成功?”
慕容玖已经把双眸瞪成了斗鸡眼,他鼓着嘴,用转动的眼睛珠子示意邵启翰把仍然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指拿开。
邵启翰从善如流的收回食指后专注的看着慕容玖,似乎非常期待慕容玖接下来的祝福之语。
“没见过你这么理直气壮的,”慕容玖咂了咂嘴,又不自觉的伸出舌头上下舔了舔自己粉红的嘴唇,他伸着脖子越过沙发瞧了一眼厨房的方向,一边很没有诚意的说:“好吧,祝你成功,早日报得美人归……嗯,晚饭差不多好了吧?我先去看看。”说完他就把盘在一起的双腿伸直了把双脚踩在地上就站起来,却还未待站稳就又腿一软重新倒回到沙发上。
慕容玖“哎唷”一声,伸出两只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揉压着,他苦笑着解释道:“坐久了,腿麻了!”
对此邵启翰也不嘲笑也不安慰,一言不发的低头直勾勾的盯着慕容玖修长白皙的手指和被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压揉动的大腿,直到慕容玖再次尝试站起来这个动作时他才微微挪动了一下自己已经成胶着状态的视线,他像一朵盛开的葵花追逐太阳一样注视着慕容玖,脑袋随着对方不断的移动而转向,直到慕容玖整个都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他才把脖子扭向胸膛对着的方向。
邵启翰眯起眼睛挤出两个可爱的卧蚕和几道细细的鱼尾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祝你成功,早日报得美人归。”
阿玖,借你吉言,我会努力的,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他虽然害怕一旦此事被慕容玖知晓后对方就再也不会理会自己,甚至是厌恶自己,这岂不是友谊也没了爱情也无望了?邵启翰不会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更何况一个不小心可能连芝麻也见不着,反而会跌个狗啃泥。
但着不代表他真的就此踌躇不前了,而且他也不是延宕的哈姆雷特,傻乎乎的放弃了一个刺杀仇人的大好时机,邵启翰从来都是思想上的矮子行动上的巨人——他可能想的不多,一旦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却是什么都阻挡不了他。
他不敢做一点儿试探,是因为他明白自己看上的这个人是有多么的敏感,慕容玖的洞察力可是堪称一绝。
邵启翰还记得当时排练舞台剧的时候,自己不过是靠近了一些,就换来了慕容玖一个严肃的警告。
当时阿玖是怎么说的?玩笑不能开太大?
“唔,这可怎么办?”邵启翰坐在沙发上无辜的自言自语:“玩笑已经被我开大了,啊……我对不起你,阿玖。”
“算了,我会看着办的。”邵启翰继续自问自答,他低头看着不知道何时已经自动握拳只留着一只食指直直的伸着的右手,吸了吸鼻子。
既然阿玖敏感的像一只警觉的野兔,那他只能来一出温水煮青蛙,不,温水煮野兔了。
邵启翰慢慢举起右手,嘴一张就把食指含入口中。
第36章:【番外】一生一世
春风料峭,细雨弥烟。
邵启翰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在细细的春雨里匆匆行走,黑色的皮鞋一脚一脚踩过大大小小的水坑,溅起的水珠混合着尘埃溅脏了鞋面,染湿了裤脚。
这个携着一身冷意的男人脚步又急又快,似乎是在赴一个重要的约会,又似乎是在躲避一个可怕的怪兽,他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穿过喧嚣而冷漠的人群,直到远远的看到那个依山而建的公园才停下来了脚步。
邵启翰站在沥青马路的一侧,他低头理了理脖子上戴着的深棕色的羊绒围巾,又抬手抓了抓稍显凌乱的黑发,整理妥当后他垂眼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再次抬步走过空荡荡的马路。
如果不是下着细润的春雨话,此时正是人潮如流的时候,但因为天气实在是不适合出行,原本喜好在这公园的盘山绿道上散步运动的人皆不知所踪,因而顺着公园小路绕过一片竹林的邵启翰一眼就看到那个静静的坐在靠背长椅上的慕容玖。
慕容玖也不撑伞,他在雨雾笼罩中温柔的冲着邵启翰微笑。
邵启翰原本还不紧不慢的走着,但看到他后不自觉的就加快了脚步,几步就站到慕容玖身前。
慕容玖仰头看他,深棕的双眸荡漾着水色,雨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脸颊唇瓣上又滚落,被浸湿的栗色软发紧紧的贴着两颊,发尖也时不时落下一两颗晶莹的水珠。
“你……”邵启翰皱了皱眉,责备的话语已经涌到嘴边又被他吞下肚中,他沉默的将雨伞举过慕容玖的头顶。
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直到邵启翰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异样的气氛。
“……是我错了,阿玖。”邵启翰在心里挣扎许久,才叹息一般的说:“我……错怪你了。”
慕容玖既不吃惊,也不欣喜,他恍若没听见一般神色不变,只是一味的笑着。
“原谅我吧,阿玖。”邵启翰稳稳的为慕容玖撑着伞,也不顾自己的发梢衣肩全被雨水打湿,他专注的看着慕容玖,低声说:“我后悔了,我愿意改,只要你……”
只要你能原谅我。
邵启翰苦涩的抿嘴,他忍不住伸出手慢慢的贴上慕容玖惨白的脸庞。
他的手贴不到温热的肌肤,也贴不到冰冷的肌肤,他的手直直的穿过慕容玖的脸,就像穿过一片空气那样自然。
邵启翰一怔,慕容玖却在他的视线里渐渐地淡化,最后竟然就像从来不曾存在一样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绵绵细雨落在刷着黑色油漆的长椅上,敲出一个个或高或低的音符。
“哈……”惊愕到了极点的邵启翰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手一松,长柄伞就垂直落下撞在到长椅,又落到地上滚了半圈后稳稳的停住。
邵启翰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肚子,笑的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怎么忘记了呢?他的阿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的阿玖已经死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死在自己的双臂里了。
邵启翰笑到再也笑不出来,他用手掩住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里溢出,一串串的落到地上投入了雨水的怀抱里。
那天,也是这么一个下着绵绵细雨的日子,他撑着伞赴约。
邵启翰原本不愿意见慕容玖,但他却听到电话那头的慕容玖淡淡的说:“这会是这辈子我最后一次见你,邵启翰。”
一个人一生有很多次第一次,但往往有很少的最后一次,不能预见未来,又如何笃定“最后一次?”
但慕容玖这么说,邵启翰信了,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降到了比破裂更糟糕的程度。
慕容玖说出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是邵启翰十分熟悉的,一个依山而建的公园,曾经是他们二人年少时经常去的地方。
见面的地点选在这里,邵启翰心中已隐隐约约有了一个预感,他越发的不愿意去见慕容玖了,但奈何这是慕容玖承诺的最后一次。
他早已经同慕容玖撕破脸皮,慕容集团已经摇摇欲坠,慕容玖与丧家之犬无二。
在这个时候慕容玖说:“我们见一面吧。”
那就见一面吧。
邵启翰见到了慕容玖,他面色惨白,眼下一片青色,但穿着倒还算整齐,看起来也挺精神的。
“邵启翰,好久不见。”慕容玖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说。
“有什么就赶紧说。”邵启翰难掩脸上的厌恶之色,见不到就算了,见到了以后邵启翰发现自己越发憎恨眼前的这个人。
慕容玖就是挂着这种虚伪的笑容把小兮哄骗了的吧?
想到至今还会在噩梦里惊醒的爱人,邵启翰的眼里渐渐聚满了怒火与恨意。
见此慕容玖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他坐在长椅上,也不看邵启翰,只是盯着路边聚起流淌的雨水面无表情的说:“也是,邵董日理万机,是我没眼力见耽误邵董的时间了”他不待邵启翰发怒,讥讽一笑道:“法院裁决已经下来了,慕容集团明日就会申告破产,邵董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邵启翰眯起眼睛,也挑起一个冷酷的微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总算觉得高兴了点,不过——”
“不过远远不够是不是?”慕容玖闭上眼抬头任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张开口,水流就顺着嘴角流入口中:“邵启翰,我以为到这种程度你应该稍稍满意了,看来我对你的认识还不够深……”
“如果你更了解我的话,就不应该做出那种事来!”邵启翰咬着牙恨恨的说,紧紧握住伞柄的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说的话,”慕容玖睁开眼睛,冷淡疏离的看着居高临下的邵启翰,“既然我现在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那就更没有必要说一些谎话了。”
“也许你还是不信,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你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至于以后……”慕容玖低头站起来,迎着细雨向山上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邵启翰知道慕容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至于以后……那就没有以后了。
那日慕容玖说的话不多,但都一一验证了,最早验证的是“远远不够”这句。
原本打算见好就收的邵启翰再一次拿起屠刀向已经成了孤家寡人的慕容玖,想方设法的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儿资产,冷眼瞧着戴叔和容妈相继去世。
邵启翰把慕容玖逼得无路可走无处可去,把慕容玖逼得困兽之斗都做不了,邵启翰好整以暇的等着慕容玖上门讨饶跪地哀求,他要慕容玖承认自己确实对他撒谎了,确实欺骗了他。
但慕容玖死了,死在了真正的“最后一次”里。
邵启翰孤独的坐在慕容玖曾经坐着的位置上,他抬起头,努力的想要看清楚灰蒙蒙的天空,想要看清楚这天空的背后的天堂,想要看清楚属于慕容玖的容颜笑貌。
但脑子里出现的却是慕容玖那张扭曲的,涓涓的流淌着鲜血的脸。
阿玖,我想你,我想你了。
我去找你的话,你原谅我好不好?
邵启翰一动不动的仰着头,像一个被主人遗忘在公园长椅上的僵死的,湿淋淋的玩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一生一世,还是刹那一瞬?——竹林环抱的静谧之地的安详幽静被一声声愈来愈大的惊慌的高声呼喊所打破。
“翰——你在吗?”
“我知道你在这里,不要闹脾气了好不好?”
“对不起,我再也不和他们见面了,翰,你就原谅我好不好?肚子里的宝宝想你了!”
一个女人叠声喊着,她娇喘吁吁,声音哽咽。
“小兮,你又胡说了,你怎么能不和我们见面呢?是不是邵启翟?”一个男人调笑一般的说,但他的不正经里似乎透着一丝紧张。
“小心身体。”另一个男人虽然声音冷冽,言语却极为关切:“启翰他不是小孩子,你不用这么担心他。”
“不过他居然敢对小兮你甩脸色,小兮赶紧和他离婚吧,我随时都为成为你的丈夫准备着。”头一个男人又笑嘻嘻的补充。
“邵启翟,兰斯顿你们两个够了!!!”女人愤怒的大吼一声:“还不都是你们两个提出什么共享什么鬼的,才让翰这么生气一直都不理我,现在又离家出走了,你们还好意思说!!怎么回事,这个追踪定位不是显示就在这附近吗?怎么还没看到翰,这是什么破地方???”女人又焦急的高声喊起来:“翰,你不要小兮了吗?小兮——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翟,兰斯顿,我的肚子……”
“怎么了?小兮!”
“糟了!快点送小兮去医院!”
又过了许久,这片寂寥的竹林才再次恢复了幽静。
死一般的邵启翰依旧孤独的坐着,灰败的脸上却隐约浮现出一个诡秘的微笑。
这是第一步。
阿玖,做完这些,我就下地狱赎罪。
而你应该好好的呆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