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若摇摇头。
宿葛听见动静,不过远远看着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回去道:“紫阳伯府三位少爷正在说话呢。”
“外面冷,叫他们进来吧。”李琛随意道。
齐云若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了,听到宿葛说的话,有些不开心地慢吞吞地走过去,兄弟三人都是无言,李琛看到他们后,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齐云若的不情愿都摆在脸上了,紫阳伯干咳一声,道:“若儿来了,好些日子不见你了。”
齐云若最近有些喜形于色,在一边坐着不说话,紫阳伯越发尴尬,示意两个儿子说些什么。
宿葛一想就想通了缘故,笑问道:“小齐公子来给奉元帮忙了?”
“是。”
宿葛对李琛道:“王爷不知,小齐公子最是耐心,又写得一手好字,这些日子常来库房帮奉元做事。”
李琛道:“辛苦小齐了,今日贺礼中,你可有什么看中的?”
齐云若想了想,道:“有一个一套七个不同大小的琉璃杯子很喜欢。”
李琛眼神示意宿葛,宿葛点点头道:“奴才待会儿就去吩咐库房给齐公子抱起来送去。”
过了一会儿,李琛看着齐云若道:“小齐像是长高了,那日看你和小内兄比差的还远,今日差得少了些。”
齐云若道:“这些日子我吃的好。”
齐云杉看李琛和齐云若一问一答,相处融洽,神色有些不豫,齐云英还是面无表情。
天色越发黑了,赵夫人准备离开,这次齐云若见了她一面,赵夫人先是一愣,后来脸色就沉了下来。
齐云若低着头,轻轻打了个哈欠。
赵夫人道:“怎么来了王府这么久,还是不懂规矩,见了嫡母,你就这个态度?”
齐云若觉得有些冷,没有说话。
紫阳伯打了个圆场,道:“夫人莫怪,小齐本就寡言。”
赵夫人嘴角扯出个笑容来,“原是如此,我还当三少爷现在管家,本事大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呢。”
李琛在一边轻微皱眉,赵夫人在自己面前,这些话是刻意说的?
齐云若像是霜打了的鹌鹑,一声不吭地缩在一边,赵夫人心中发怒,却不好再说,一甩袖子走了。
紫阳伯一行人走后,齐云若蓦然一笑。
李琛一时恍然,之后也情不自禁笑了,他好奇的看着齐云若,齐云若今日好像总是莫名其妙地开心。
上次制秋衣惹出了诸多事宜,如今制冬衣的时候来了,齐云若跟针线房里的人说着话,针线房愉嬷嬷神色复杂站在下首,上次的事情,归根结底是她们惹出来的,她们见人下菜碟,养大了季妃的心,后来一下子给季妃换了规格,季妃着人大闹观荷汀洲,小齐公子大病一场,后来却不见有人追问,愉嬷嬷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心来。
齐云若道:“今年冷得这般早,嬷嬷这几日抓紧人手,把要紧的衣裳先做出来,嗯……韦妃那边要多加一件兔皮大氅,多加一件狐皮小袄,大小姐和大少爷也要紧着来,小孩子不要冻着了。”
“是,奴婢记下了。”
齐云若坐着继续看,愉嬷嬷笑道:“公子惦记别人,却不想想自己,您今年难道不做一件大毛衣裳?”
齐云若想了想,笑道:“说的是,你觉得我要什么样的好?”
愉嬷嬷心中大石落地,微笑道:“公子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什么料子也都配得上,那水貂皮不是常人能穿得好的,您穿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齐云若点点头,写好条子给她,“你着人去库房领料子吧。”
“是。”
之后是打造处送上几个新首饰样子,齐云若最不知道怎么看,叫人拿去各院子选了。打造处的人另送上一顶镂空金冠的图样子,齐云若一看就是给自己的,旁边批注小字上云,做这顶小冠用金不多,只嵌蓝宝石一枚,预计费人力却不少,光是取料熔铸雏形,再层层雕刻,少说用时半月。
齐云若本不愿意用冠,绿岚却道:“男子十五就可用小冠了,奴婢瞧着这顶小冠甚是轻盈,戴着也不坠头发,公子你还没有件像样子的头饰呢。”
齐云若笑道:“我又不是女子,要太多首饰做什么?”
绿岚没对他说话,含笑对等候的嬷嬷道:“就按吕师傅说得来吧,等做得好,我们公子有赏。”
天近隆冬,司徒旭将军已然在前线开战,兵部、户部忙得团团转,连李琛这户部监管也多日不曾回府了。
户部掌天下税务粮食,和兵部一同调转兵粮事务,另有军士各色补贴,李琛一直关心边疆战事,他自己无法前去,只得在后方尽一份心力。
羌族早年盘踞在西,近些年越发往北偏移,北部绿洲新元国和羌族来往不少,大概是因为共同的敌人而有同盟关系,只是羌族自身分了几个部族,在这些部族中都时有争端,语言有的也互不通,只是隔几年一同攻打李氏江山时会一心拥护共主阿古儿木,阿古儿木在各族中各选美人为姬妾,大多是首领们的女儿,他的正室阏氏就是势力最大部族下合部族长长女。
冬衣这事情没有出什么纰漏,只是齐云若头疼的是冬衣好了,针线房里又开始准备过年的衣裳了。
齐云若都开始头疼,李琛一年的收入,够不够后院这些女子的花销?
年前准备年礼,以往府中无有主母,来往贺礼多是男子应酬,今年王府与各府其他女眷也得来往起来,而且庆王妃也是新妇,第一年的礼需要体现出重视来。
正在头疼的时候,李琛回了府。
齐霓裙月份越发重了,王府早早找了几个稳婆在府中呆着,另有女医数名,奶娘四个,天气冷,齐霓裙有时候就起来在屋里走走,并不出门,这是她第一胎,她很看重,不容一丝马虎。
齐云若和宿葛商量着给各府的年礼,还有献给宫里的礼物,李琛胡子拉碴,静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年我娶了王妃,这些事情本该是王妃看顾,辛苦小齐了。”
齐云若笑道:“并不妨事。”
年礼这事,王府出的少,赚得多,只是进献宫中的是要反复思量的,齐云若道:“进献皇上、皇后的我和宿葛公公的都准备了八九分了,只是太后娘娘……”
齐云若的话一顿。
李琛淡淡道:“每年进献太后,都是本王自己来准备的。”
宿葛忙道:“是奴才没有跟小齐公子说清楚,太后娘娘对殿下养育之恩,每年殿下都会手抄经书一卷,并不送别的。”
齐云若一愣,他在以往册子上没有看到,还以为是疏漏了。齐云若告退,李琛也未说什么。
只是他走后,李琛摇头苦笑,自己的事情,拿别人撒气做什么。
齐云若慢慢走路回去,心里却是在想,太后抚育王爷和公主,公主六年前远嫁羌族首领阿古儿木,此后一年后太后才便封闭宫殿不再见人,此中不知还有何事。大雪蓦然随风呼啸而来,齐云若抬头看看,有些喜欢地停下步子。
“齐公子——”
“齐公子,你的衣裳!”
齐云若听到声音,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小太监抱着衣服跑了过来,抱着自己的水貂皮大氅,齐云若略等了等,才看见李琛也走了出来。
齐云若披上衣服,远远看着李琛,李琛没有穿大衣,身后跟着举着伞的宿葛,他身后另有一个小太监抱着一件黑色狐皮的裘衣。
李琛走到齐云若身边,道:“跟我走走吧。”
“哎,好。”
李琛挥退了宿葛,齐云若道:“王爷还是把狐裘穿上吧,天冷得很呢,莫不要受寒病了。”
李琛轻笑一声,“出来走走,不至于包的那么严实。”
齐云若从小太监手上把裘衣拿过来,踮着脚给李琛披上,道:“还是不要冻着的好。”
李琛不置可否,示意齐云若跟自己走,齐云若默然跟上,一路无言,直到水廊之前,李琛道:“那日我在此处第一次见你。”
齐云若看着冰封的湖面,笑道:“不知道可不可以上去走走。”
李琛轻声笑道:“还是不要去试了。”
两人走在廊上,雪花从两旁穿过,齐云若道:“若是这廊上结了冰,就不好走了。”
“嗯。”
过了一会儿,李琛道:“今年我怕是无法给太后抄经了。”
“是因为西北战事?”
李琛道:“我每日和兵部的人商议事情,每天都接到将士生死的邸报,心中不静,抄不好经。”
齐云若笑了笑,对李琛道:“王爷心意到了,太后娘娘自然会收到。”
李琛摇摇头,常常叹息一声,“祖母连我也多年不见了。”
齐云若默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李琛脸上满是哀伤,齐云若侧头看着他,从大氅中伸出一只手,握住李琛的手,“王爷,我是个亲缘薄的人,可是您父母尊长俱在,太后娘娘为何不见您我虽不清楚,可是太后娘娘身体安好,你们总有说清芥蒂的这一天。”
李琛看着自己的手,笑着摇摇头。
从廊上走下,齐云若一时走到前后,李琛看了看,道:“真是长高了,上次还没有看真切,今日看的确是挺拔了。”
齐云若笑了笑。
齐云若发现李琛看的是观荷汀洲的方向,数九寒冬,观荷汀洲一侧是茫茫冰雪,屋中有好几个火炉,并不冷,只是站在院子里,侧身看着湖面,总觉更加严寒。
李琛也略皱了皱眉道:“要不要给你换个院子?”
齐云若道:“并不用,我觉得这里最好,湖面虽然结了冰,看着也比光秃秃的地面好看。”
李琛点点头,边走边道:“小齐以后有什么打算?”
“……王爷怎么问这个?”
“你来年就十六了,十六岁的男子,就算不立一番事业,也该有些想做的事情吧,”李琛看了看齐云若,“若是放在以前,有想过这个么?”
齐云若垂头道:“我以往无人束缚,闲着就自己看看书,紫阳伯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总得把日子过下去。”
“你不愿来王府。”李琛淡淡道,声音却意外地笃定。
齐云若道:“这话放在一年前,我是不敢说的,我说了也没什么用,我的出身容不得我挑剔,自前几个月王爷王妃叫我暂理王府内宅事务,我也经历了一些事情,有的东西蓦得就想开了。”
李琛停住脚步,神色说不出的奇怪,“想开了?”
第18章:皇后
李琛道:“小齐,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样的人么?”
齐云若看着他,想了想,回答道:“像季哥哥那样的人吧。”
李琛没有回答,边走边道:“我幼年在祖母宫里,皇祖父年轻时受了太宗皇帝宠爱庶子的苦,他虽是唯一的嫡子,太宗却偏爱宠妃所出的福王、禹王,皇祖父登基后只要祖母一个,与祖母夫妻相得,只是他早年因毒妃庶弟之害,身子大伤,父皇刚八岁,就撇下祖母和父皇去了。”
齐云若道:“我也听说过明宗皇帝和太后娘娘伉俪情深。”
“祖父、祖母夫妻相得,从未有相互欺瞒之事,祖父在朝政上也不避讳祖母,所以后来祖母才有魄力扶持父皇,把意图逼宫的福王、禹王拿下,直到父皇成年亲政。”
李琛淡淡道:“祖母每次与我说起祖父,脸上都带着笑,所有人都说祖母权倾朝野,有效仿武帝之意,只有我明白,祖母是在回报祖父深情,也是要保护幼子,才从后宫中走向前朝。”
齐云若想起太后如今情形,心中不由一声叹息。
“我那时想,登上最高位,是一件最波澜壮阔之事,也是一件最落寞不过的事情,祖父却是幸运的,他遇见了祖母。”
自当今皇帝登基后,慢慢剔除了蓝太后在朝中的影响,并提拔了皇后周氏、贵妃沅氏所在的两大世家,蓝家退后,周氏、沅氏相抗衡,他自己成为了李氏江山高高在上的第一人。
高处不胜寒。
齐云若迷茫地看着李琛高大的身影,忽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他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只是那个温和的王爷,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皇位竞争者,只是他有些寂寞了。
大年初一,齐霓裙分娩了。李琛去了宫中,还没有回来,齐云若站在齐霓裙的院子里,围着厚厚的毛领,看着齐霓裙正屋的方向。
流白四人忙得团团转,王府早就去紫阳伯府报信了,虽说大年初一并没有到女儿家的习惯,只是女儿生产,赵夫人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就连在家里读书的齐云杉也被她叫了来。
齐云若不想跟赵夫人共处一室,齐云杉不知为何,也没有在里面呆着,走了出来,齐霓裙的惨叫声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声,齐云若面无表情,齐云杉却来回地踱着步子,时刻皱着眉看着那个方向。
过了一会儿,齐云杉大概是想要拉上一个人跟自己一样着急,对齐云若道:“你不担心?”
齐云若看了他一眼,道:“我问过嬷嬷了,女子生产都是这样的,大夫们也都候着,王妃不会有事的。”
齐云杉还是紧张兮兮地不停走路,齐云若连看都不想看他了,真烦。
齐霓裙这一胎虽不艰难,生的也不算顺畅,她从上午李琛进宫后就发作了,一直到下午,还没有动静。
齐云杉吃不下东西,赵夫人也只是进了一碗汤粥,齐云若回观荷汀洲吃了饭,又慢慢回来,冷眼看着齐云杉着急地坐不下来。
李琛进宫后,随皇子与宗室叩拜了帝后,又跟随帝后在太后慈安宫外行礼,之后跟着祭祀先祖,午膳时候,他还没接到王妃生产的消息,心里就有些沉。
李琛在观看歌舞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皇后叫他过去说话,看他样子,微笑道:“你在担心王妃么?”
李琛笑笑,“母后见笑了,儿臣想着,齐氏毕竟是头一遭,心里就有些不宁。”
皇后道:“那齐氏有福,此胎必然无恙。”
李琛道:“儿臣谢母后吉言。”
不一会儿未经通报,四皇子就进来了,先对皇后行了礼,又对李琛笑道:“二哥也在。”
皇后把四皇子叫过去,嗔道:“还是这么不稳重,本宫瞧着,你父皇为你拟定的封号是一个‘庸’字,就是叫你平稳中庸,别像个孩子一样。”
四皇子年前就满了十五,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想等着有一场大胜后再给四儿子行封赏之事。
四皇子对李琛道:“父皇给弟弟选好的府邸与二哥的淳王府相隔不远,日后弟弟常去,二哥莫嫌烦。”
皇后好笑的敲了四皇子脑袋一下,“还没有出宫去,就想到自己是个烦人精了。”
李琛看着这一幕,神色淡然,微笑道:“你我至亲兄弟,我当然不会嫌你。”
之后没说几句话,一个小太监进来叩首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宣淳王殿下过去。”
皇后一边示意李琛出去,一边笑道:“大概是有了好消息了。”
李琛退下去,四皇子继续留在皇后身边。一个宫人躬身从外面跑进来,凑到皇后耳边道:“淳王妃半个时辰前产下一女。”
皇后不着情绪地笑了笑,四皇子站在皇后身后给她捏着肩膀,淡淡道:“真是恭喜二哥了。”
皇后拍拍他的手,“明日勋贵、重臣进宫,本宫给你好好看看苏氏是怎样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