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钥匙有些尴尬,心想我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
许辞倒是没介意什么,他带我去洗手吃饭。许辞被我昨晚的状况实在是很上心,他坚持晚饭一定要吃好消化又养胃的,在晚上煮了面条,把新鲜嫩绿的小荠菜切碎,和打好的蛋液细细拌匀,上锅蒸了软软滑滑的鸡蛋羹,一半黄一半绿,看起来很有食欲,许辞把一碗面推到我面前,面条一根根煮的分明,上面浇了浓郁的汤头。
我吃了一口面,很清淡,暖呼呼的在胃里很舒服,我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却看见许辞在呼噜呼噜地喝面汤,他那碗面都已经糊在碗里了,许辞发现我在看他,笑着解释道:“本来七点就做好了饭的,热了两次面就糊了,给你重下了一碗,好吃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我的生活里满是阴暗和算计,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许辞像一簇温暖的光,让我忍不住想握住他。
许辞一直看着我,我用勺子舀了一勺鸡蛋羹递到他嘴边,他忙伸手来挡:“阿天,你吃就好,我不爱吃这……唔,有点凉了。”他站起身来准备把碗拿起来:“我再去热一热好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掀起他的袖子,他的手臂上有一道一指长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但血清还没有,许辞有些慌乱地要收回手臂,但我没有松手,他又怕用力太大扯到我,一时间僵在那里。
“怎么回事?”我问他。
“没什么。”许辞低着头:“切菜的时候不小心……”
“你想清楚再说。”切菜会往手臂上砍?这家伙,说谎都不会。
我的手往上挪了挪,许辞被我抓地有些疼了,他小口地吸着气:“买菜的时候……”
买菜的时候?那是下午我在书房看书的时候,我皱眉问:“买菜的时候怎么了?”
许辞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小声道:“碰到今天那个来找你的军官?”
我心里一震:“那个国字脸?他找你干什么!”
许辞吸了吸鼻子:“他让我放弃领养权,别不知好歹,我拒绝了,他就拿刀……”
一股怒气烧上来,许辞细胳膊细腿儿的,跟国字脸动起手来根本不可能讨到任何好处,只有单方面挨打的份儿,我揉了揉眉心问:“还有哪里受伤没?”
许辞摇摇头:“没有,他就拿刀吓唬我一下……”
“你闭嘴。”
许辞舔了舔嘴唇,安慰我:“阿天,你别生气,那毕竟是你父亲……”
我一时间有些无语,这个蠢东西。我按住许辞,让他坐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许辞,你记住,现在,我只有一个父亲,就是你。”
许辞有些迷茫,他想了一下,又有些欣喜地问我:“阿天,那你一个月以后回访也不会走了吗?”
之前我并不想把许辞牵扯进来,不过现在看来我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会来找我,倒不如把人看在自己眼皮底下,我闭了闭眼睛,问自己:决定了吗,楚天,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容不得半点差错。我睁开眼睛,看着许辞。
决定了吧。我不能看着一心为我好的人被欺侮,去送死,曾经经历过一次的那种感觉,太糟糕了。
08.初遇
“不走了。”我看着许辞。
许辞盯着我,眼圈都有些红了,他伸出手臂把我揽在怀里:“真好……真好……”他吸了吸鼻子说:“我还以为你会离开我,我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人也笨,也不能给你提供很好的经济条件。”
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他说话的声音在胸腔中震得很好听,我摇摇头:“许辞,你很好。”
许辞摸了摸我的头:“阿天,我会好好赚钱供你读书的。”
我心里一动,从他怀里挣出来:“许辞,我正好要跟你说这件事。”我示意他边吃饭边听我说:“我决定不去学校了。”反正去学校也是我自己学,我还要小心地避开别人,与其这样倒不如直接在许辞的书房看。
许辞一愣:“阿天,学费我能出得起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犹豫了一下,拉过他受伤的手臂,右手虚搭在上面,下午正好看到了这一部分,拿来实践一下也可以。许辞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我知道他会有被过了一下电流的感觉,我仔细感受了一下生物电流带来的反馈,脑海里模拟着手臂伤口的状况,接着手指抚过他的伤口区域,我对自己双手的状况很敏感,包括长度重量温度等,用来做参照的时候可以快速得到结果,许辞手臂上的伤口长7.5cm,宽3mm,肿胀高度2.1mm,并不是很严重,有轻微感染,我在脑海里迅速测算,比较各种解决方式的优劣,许辞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我手抓住的地方晕开了水雾,水雾凝结成水珠接着汇聚成水流,绕着他的手臂顺时针旋转,接着他的手臂开始发红升温,如果他视力够好的话会看见肌肉组织在迅速愈合,接着是毛细血管的重接,脂肪层和外层皮肤也慢慢地合拢,最后手臂完好如初。
许辞有些难以置信地举起手臂看了看,我有些困倦地用手拖住下巴:“如何?还疼吗?”
许辞摇摇头。我笑笑:“后天你去学校帮我办理退学手续吧,我自己在家看书好了。”
许辞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阿天,是不是还是有老师教好一些?”
我继续往嘴里扒面条:“这些都是以前我母亲教我的,在学校根本接触不到这些。”我顿了顿:“今晚的事不要跟别人说。”
许辞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从口袋里掏出他给我的书箱钥匙:“我并不打算瞒你。书箱里的那本书很重要,不过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翻翻看。”
我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哪个字不合适,但是许辞突然捂住了脸,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擦了擦眼睛。
我对他说:“许辞,你别哭,我不走。”
许辞点点头,他说嗯。
晚饭后已经接近十一点了,简单的洗漱后我有一次提出了搬去书房的事情,我想着在睡前正好能再看两页书,许辞却认为我也可以把书带到卧室来,这样方便他监督我按时睡觉,不看得太晚。
“你看。”许辞边铺被子边对我说:“你昨天晚上多吓人,你的胃这么容易出问题,要是今天晚上也不舒服怎么办,跟我睡一起我还能照看你一些。”
我想了想,因为平时偏重水元素一些导致我的体质偏寒,许辞温暖的身体对我的诱惑也确实很大,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翻身上床了。
许辞给我掖好被角,他探出手去关灯,接着吻了吻我的额头:“晚安,阿天。”
09.初遇
许辞早上用牛乳混着鸡蛋和玉米面做了一种小圆饼,外皮烤的微焦,咬下去一股浓浓的奶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我不知道他怎么会那么多种料理食材的方式,他耐心又细心地准备每天的饭食,想着法儿的要我多吃一点。
今天要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许辞特意把一整天的行程都推掉了,他数了数罐子里的硬币:“阿天,我们可以坐猫车去。”
许辞说的猫车是一种由小兽拉的小车,因为车厢里的空间很小,人只能猫着身子坐在里面,很不舒服。我瞥了一眼他硬币所剩无几的小罐子:“我不喜欢猫车,我们走过去吧,反正也不是很远。”
许辞当然有提出异议,但是看我很坚持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因为不用赶时间一路上我们走得并不快,阿花甚至也跟了出来,之前许辞从未放它出过家门,现在这小家伙非常兴奋,手绢似的小尾巴都快甩成了一朵花。
手续办得很顺利,盖章得老头见怪不怪地瞥了我一眼,我看他有些眼熟,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警告过我几次要我老实一点不要在墙角搞什么小动作。许辞拿着盖好章的文件去找负责人签字做最后确认,盖章的老头自顾自地抽起了烟,我走出去透口气,一眼瞥见不远处有个人影闪进了阴影里,我眯着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那个人穿着藏青色的风衣,看着实在眼熟,就像是……余培明?奇怪,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许辞很快交完单子回来了,他牵起我的手脚步有些轻快,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我问许辞:“捡到钱了这么高兴?”
许辞摇摇头:“阿天,我们中午吃好吃的吧。”
我更加好奇了:“你真的捡到钱了?”
许辞蹲下来亲吻我的额头:“没有,阿天,我只是想到你以后能天天在家里陪着我就很开心。”
我微微后退一步,又觉得自己太敏感,许辞大概是缺乏安全感或者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一个孩童的关爱,实在没必要跟他因为这个较真,想到这里,我又向前走了一步握住他的手说:“好,我们中午吃好吃的。”
春天的气温总是很奇怪,早上起来还觉得有些凉,现在走两步却又觉得有些出汗,我被许辞牵着的手上黏糊糊的有些不舒服,挣了一下却没挣开,许辞拿纸巾给我擦了擦手,继续牵着。我脑子里还在想那个像余培明的人,也就由着他去了。
想什么来什么,我跟许辞一转弯就看见前面树底下坐着一个人,不是余培明又是谁。
余培明翘着腿,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我来了冲我眨了眨眼睛,另一只空闲的手伸过来拉住我的手钩住我的小拇指晃了晃,笑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么偏僻,难道是特地来看我的?”
我抖掉他的手:“这是我回家的路。”
余培明点点头:“哦,是的。”
我看了看他身上藏青色的外套:“你刚刚去……”
余培明的声音同时响起:“你们刚刚去……”
我们对视了一眼,余培明耸了耸肩:“你丑你先说,我美无所谓。”
“……”
“我去办退学手续。”
“嗯。”余培明点点头:“那破学校早该退学了,有什么意思。”他说着看了看许辞,又看了看许辞牵着我的手,接着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等了一会看他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提醒道:“该你了。”
许辞挑着眉毛冲我笑得轻佻,他歪着头说:“你猜。”
我盯着他看了看,他隐隐透出些疲态,眼底一片淡青色,下巴上还有道细长的伤口,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余培明,你跟谁打架去了?”
余培明站起身来,他摸了摸下巴笑起来:“重点是打赢了。”
他微微曲起一条腿,大概是受了伤。
许辞等得有些不耐,又对余培明一直怀着戒心,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指,我看余培明精神确实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干脆冲他点点头,拉着许辞继续走了,想着过两天再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楚天。”
我回头看着余培明,树干的影子映在他脸上,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楚天,愿你自强到无需有人宠有人惯却依然幸运到有人宠有人惯。”
我转过头拉着许辞就走,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愤怒,我不知道它的由来,也不知道如何消除,它像一团烈火,将我心中早已荒芜的草原烧得噼啪作响,三千业火,我在里面挣扎,无休无止,寻求不到一丝救赎。
10.初遇
我到底还是猜到了那天余培明到底做了什么。
我在许辞家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了,每天吃吃睡睡看看书,日子实在过得不要太舒坦,那天下午的时候一只鹩哥飞了进来,它拍了拍翅膀落在我喝水的杯子上,歪头看了看我,小眼睛又黑又亮,见我不搭理它又胆大得低头在我杯子里啜了口水,仰着头咽了,脖子上一抹亮光闪过,我仔细看了看,它前胸黝黑的羽毛里混杂了一根鲜亮的黄色,我心下了然,鹩哥能学人语,之前也有用鹩哥报信躲过搜查的,这必然是上面安排的人在给我递消息了。我冲这只胆大的鹩哥伸出手,接着冲它吹了几声简短的调子,鹩哥歪着头仔细得听,接着跳到我的手上轻轻勾了勾——我们已经互相确认完身份,鹩哥张开嘴,用尖锐奇怪的口音对我说:“方块失踪了。”
方块是之前对于国字脸的代号,我又冲鹩哥吹了几遍口哨,它翻来覆去得只会说一句“方块失踪。”实在问不出来别的,我只得从桌子上捏了一块饼干,喂它吃了,鹩哥啄了啄我的手指拍拍翅膀飞走了。啄几下手指,琢在哪里都有不同的意思,这一次的消息来源是谁,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国字脸失踪了。
我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细细地想,国字脸虽然为人鲁莽,但对父亲一向言听计从,倒不至于是被他厌烦了默默地除掉了,底下的人虽然对于他作恶多端心有怨言,但想动手的话困难又实在太大,除非……我又想到那天余培明脸上的伤,但是那天他明明在学校啊,他去学校做什么?
学校!
我突然明白了,有什么东西快得抓不住,我只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然余培明恐怕有大麻烦了。
我飞快得跑向厨房,许辞正在努力把阿花关在门外面不让它进厨房,阿花委屈得在外面跳脚,见我来了忙讨好得往我身上蹭,蹭着蹭着又来闻我的掌心,我把它推开一些问许辞:“通讯仪呢请余医生过来一趟。”
许辞一愣:“你又不舒服了吗?胃痛吗?”
我摇摇头:“我有事找他,请他过来说得清楚一些。”
许辞点点头走向客厅去给许辞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余医生说他一会儿就到。”他犹豫了一下又问我:“我们要请他吃晚饭吗?”
许辞说的是“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这两个字取悦,但焦躁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不了,让他自己回家喝营养液去,我就找他说两句。”
余培明来得一如既往地块,他进门的时候带进来一股冷风,许辞在厨房做饭,我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在问话的时候眼神往往能传递非常重要的信息,事发突然,我实在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余培明当然知道我想干什么,我小时候淘气做坏事的时候母亲没少用这种方式问我,那时我根本不敢直视她,总是自己就老老实实地认错了,那个时候余培明就站在旁边看。
余培明盯着我的眼睛笑:“你不觉得,我们这进展速度有些太快了吗?”
11.初遇
我根本没心思陪他贫:“一周前,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余培明冲我眨眨眼睛:“实不相瞒,其实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是吗,可笑的是,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捏了捏他的下巴:“今天有人告诉我,国字脸失踪了。”
余培明做出惊讶的样子:“是嘛?”
“你可一点都不惊讶。”
余培明瞪圆眼睛:“不,我真的很惊讶。”
我实在没心情陪他绕下去,干脆挑明了说:“那天我在学校看见你了,我记得国字脸有个很不得宠的私生子,一直被他随便扔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现在想来恐怕好巧不巧的就在那个学校里。”我盯着他:“我不知道那天国字脸是去监视我还是去看他的私生子,结果是被你劫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