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早已乱作一团,大多数人四处逃窜,也有人拼命想要爬上神台来帮他们的巫神。这时人群中突然冒出一群训练有素的人,飞身上台,二话不说与唐玦一方一起对敌。赤凌已将兀流月从十字架上救下来,只是能力被禁锢,暂时无法恢复。赤凌将一颗丹药送入他嘴中,叮嘱了几句,便转身加入了战斗。
有了陌生人的帮忙,很快一边倒,巫神趁乱隐入了人群。待平息下来,兀流月也已经恢复很多,唐玦走过去,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嘴边仍有刚刚打斗中留下的血丝,见眼前冷傲之人刚刚被火蛇几乎烧得衣不蔽体,一声不吭地将自己上衣脱下递给他。兀流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右手接了穿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齐刷刷地膝盖着地声。“皇子殿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当先跪下,来者正是大将军冯顷飞。一身盔甲现在已成了一身布衣,一身气势却仍在。在他身后跟着四个士兵,从刚刚的对敌中可看出皆为有能之人。
兀流月见了他们心里多了几分疑虑,出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第十五章
兀流月觉察到有什么事情,走到冯倾飞跟前问道:“兀火发生什么了?”
单膝着地的大将军一直与兀火大陆保持着联系,故仁王驾崩之事也早已知道,忍住心中悲痛完成先王遗愿才是要紧事,因此直到现在还未将先王驾崩之事诉诸于口。此刻兀流月却仿佛心有灵犀般觉察到有事发生……
“皇子,先王……驾崩了。”声音悲壮,这五尺大汉竟然哽咽了。
兀流月神情未变,只有了解他的人才能发现,那一瞬瞳孔摇曳,似有水雾从眼中升起,被他强行压制,嘴巴轻微的颤抖却无暇顾及,让站在一侧的唐玦看了个一清二楚。“回兀火。”现在众人的处境狼狈不堪,刚从炎南国巫神手中救下兀流月,打斗中或轻或重受了伤,找个安全之地疗伤,然后返回兀火大陆。
唐玦他们也没回客栈,一行人找了个隐蔽处,正商量着接下来的路途,外面来了一队人马。马蹄声响如雷声阵阵,从扬尘看人数不在五人以下。冯倾飞拿起大刀将兀流月保护在身后,其他四个侍卫也自然而呈包围之势,保护着皇子。来者从马上下来,将一行人打量了一番,朝兀流月躬身一拜,抬头才见此人身着红色铠甲,那头上乌发被束起来戴着顶嵌玉银冠,五官立体,鼻若悬梁,唇若涂丹,一双多情桃花眼,直盯着兀流月,便是未见其人,也觉得被他看了个通透。
兀流月拍了拍身前冯倾飞的肩膀,冯倾飞不情愿地退在一边。来人上前两步,对兀流月说道:“流月皇子,吾国国主请您进宫一叙。”手扬起,恭请眼前之人。此时的兀流月,虽仍是高挑秀雅,衣着却着实不能登大雅之堂,眼睛只与那双桃花眼对视了一会儿,便玩笑似的问道:“你是何人?”
“炎南国国主第三子,炎鑫。”那人随即答道,颇有风流少年的挑达。
兀流月眼波流转,下巴微微抬起,手指摩挲着唐玦刚刚给他的上衣,点点头,说:“我便与你走一趟。”说罢,不待冯倾飞劝说,转头对唐玦说:“你和我一起去。”唐玦初见那炎鑫便觉心里不痛快,但多年的训练使他从不轻易展露自己的内心,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听到兀流月的话,下意识便答应了,李峰和赤凌也要跟着去,于是这一行人便只剩下冯倾飞五人在原处等着。
四人上了马车,在这小小的空间内,突然没了声音便觉得有些逼仄。兀流月倒是毫不在意,本是不爱说话的主,正好趁着这时休息一下。唐玦三人却不能够安心坐着了,原以为来到炎南国还要四处打探才能救出兀流月,没想到有如神助,误打误撞也能营救成功。有太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沉默了一会儿,闭目养神的兀流月开口说道:“有什么就问吧。”赤凌拿到了许可证,就像连珠炮似的,把自己心中的不解全部都道出。“你怎么到炎南国来了?”
睁眼有意无意地看了赤凌一眼,说:“不知道。醒来就发现被一群黑衣女子带到了炎南,那巫神只是其中一员。”说罢,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唐玦,“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唐玦一直担心着兀流月的伤势,却见他仿佛没事,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终究是没问出口。依着他回答道:“小孩儿是赤谷家族的人,也是他帮忙找到的。”想了一会儿,又说:“是你二叔抓了你。”肯定的语气,唐玦几乎不用向他确认,但未能想通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兀流月点头,却不欲多说,唐玦也不再问,赤凌还想询问些什么,唐玦摇头,车厢里便又陷入了沉默。马车一路行驶,进了炎南宫殿。能明显感觉到车速减慢,不一会儿完全停了便听到外面有人说道:“流月皇子,已经到了。”
炎鑫先是打发侍从告诉国主稍等一会儿,便领着兀流月去了偏殿,唐玦三人也紧跟着,不曾掉以轻心。炎鑫应是早已为兀流月准备好了一身新衣服,兀流月接过他递过来的衣物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唐玦上前想要将衣物拿过来,但兀流月瞥了他一眼,兀自褪下了唐玦给他的上衣。
衣服是冰蓝丝绸,雅纹滚边,衣襟上绣着宝蓝色腾云祥纹。兀流月穿上之后,腰间只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银发用一根白色丝带随意系着,几缕散落在耳边,轻盈飘逸,仿若月上仙。炎鑫眼中露出赞赏之意,对兀流月说道:“流月皇子,请!”
与炎南国主见面的地方是平时大臣们朝见国主的大殿。兀流月虽是兀火皇子,却不是以光明正大的方式进入炎南国,无形之中使自己处于了弱势。好在兀流月本身有着皇族贵气,倒也不输了去,反而胜了那老态龙钟的炎南国国主几分。
第十六章
炎南宫殿大殿与兀火宫殿相比,可称得上是金碧辉煌,金柱以汉白玉为材,镶嵌着的宝石闪着炫目的光芒。墙壁上刻有各类浮雕,精致而又栩栩如生。兀流月心中不解,这炎南国并不是这般富裕之国,何来如此之多的宝物与人力来装饰宫殿?赤凌也是暗暗心惊,噘着嘴上下打量着这大殿的装饰。
几人穿过正殿,来到一间偏小的房间,炎南国国主正坐在那主人之位,像是等了兀流月等人许久,面上的不耐之色被进来的人看了个正着。随即一阵尴尬,但毕竟是一位治国多年的国主,马上便迎上来,对兀流月说道:“流月皇子。各位请入坐。”
兀流月虽对炎南国无好感,但礼数是必不可少的,回了国主的礼,便坐下来。偌大的房间,却无一个婢女,想是被遣散出去。唐玦从进入宫门起,就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炎南本是赤谷大陆一个普通的小国,与兀火不曾有交情,这次兀流月被抓到炎南国定国公府邸,而现在又被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的炎南国主请进宫,让人不得不怀疑。
赤凌身为赤谷大陆二皇子,却很少参与政事,且易了容,以至于直到现在这炎南国还无一人认出他。他便也乐得轻松,跟着兀流月他们进宫瞧瞧。李峰拍拍他的手,赤凌把那股嘚瑟劲儿收敛了一点儿,安静地坐在一边。
“国主,请问有何事相商?”兀流月不喜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问那坐于上位的人。声音不大,却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清澈动听。炎南国主沉思一会儿,像是在拿捏措辞,才说道:“皇子是到赤谷大陆可是为了找解除兀火冰封之物?”目光霎时变得敏锐,凌厉地望过来。
兀流月轻笑一声,“哦,听国主这般说法,是知道那地狱之眼在何处?”
炎南国主眼睛眯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回答说:“地狱之眼……并不知晓,只是几年前在炎南出现了一股奇怪的势力,他们在寻找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我派人调查之后,发现与这失衡有关。原本以为他们将你抓来,便是为了此事……”说到这儿摇了摇头,像是在惋惜什么。
“那股势力便是将我带来此地的人么?”声音中渐渐透出狠意。兀流月被他二叔用药迷晕之后,连功力也一起被封,整日全身无力,尽管他们没有对他用刑,但无论是谁,都肯定不喜欢被人胁迫,况且还是被自己信任的亲人给暗算!
那座上的国主没有接话,只是看了兀流月几人一眼,叹了口气。门外脚步声慌乱,唐玦和李峰有所警觉立刻站起来,门从外面被推开,一队人马涌进来。赤凌正想将那座上的国主绑住,定睛一看,国主却不见了人影。
唐玦走到兀流月身边,对他说道:“你伤势还好么?”不待眼前的人回答,便将弓箭抽出,拉弓瞄准刚踏进门的一人,飞速射了出去。那人应声而倒,后面的人没想到刚进门就被射杀,脚下不自觉地停了停,身后传来一阵怒喝声,那些士兵便不敢再露出一丝胆怯,全部进了房间,人人手持一把大刀,一时间剑拔弩张,空气凝固。
兀流月伤势不见好,从被救下来到面见国主都是硬撑着,这时已显出疲惫之色。那方有人从一排士兵身后走出来,一双桃花眼,依旧是红色铠甲,风流公子模样,仿佛这儿不是生死一线的场合,而只是好久不见的朋友会。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兀流月说道:“若你吃下这颗丸子,今日我便放了你们。”话出口,温温和和的,若不是在此种时候,都可以当作是朋友之间的闲话家常了。
唐玦一挑眉,箭头已经转向了炎鑫,仿佛只要他再说出一个字,就有十足的把握将其心脏一箭射穿。赤凌嗤笑一声,李峰手中之剑亦已紧握,只等唐玦那一箭射出,便是开打的信号。
炎鑫见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桃花眼玩味儿地看了看,将手中的药丸收进怀中,突然发力,脚步快速地朝兀流月直攻过来,唐玦一箭射偏,李峰和赤凌便动了起来。炎鑫的目标只是靠坐在椅子上的兀流月,唐玦反身将半昏迷的兀流月背起来,同时迅速将箭射向五步之外的人。
背上的兀流月一手抱着唐玦的脖子,一手将藏在衣襟里的小瓶子盖打开,一阵奇异的香味飘散开来,令对方士兵一阵头晕目眩,炎鑫见状,将手中的大刀大力往地上一插,那大理石地面竟然裂开一道口子,大刀刚好卡在里面,腾出两只手的炎鑫手上快速动作,口中念念有词,一道白光张开,将迷魂中的士兵笼罩住,只消片刻那士兵竟然都清醒过来,甚至更加勇猛。
“皇子!”冯倾飞几人从门外飞身进来,一路大刀挥舞,那些士兵没想到身后有人突然攻击,被一刀砍杀死去的那一瞬,还睁大着眼睛死不瞑目。炎鑫见状拿起大刀把直奔唐玦过来,唐玦正面迎敌,手中只有短短的匕首可作武器,一时间处于下风。
兀流月费力地蠕动嘴唇,空出的那只手中瞬时白光大盛,耀眼的光芒过后,一把白色的大刀赫然出现。“这把刀,拿着。”将自己的佩刀交与唐玦,唐玦毫不犹豫地接过,耍了几个刀花,趁手了提着刀便迎上去。
唐玦在部队中什么都有所涉猎,而他的各项成绩通常都名列前茅,因此对刀术并不陌生。与气势汹汹的炎鑫交手,起初落了下风,随后便渐渐熟练,砍、甩、压等姿势灵活地使出,身后的兀流月时不时还指点一二,竟是慢慢将炎鑫压制住。赤凌在一边和李峰相互配合,那些普通士兵根本不是对手,形势很快扭转过来。
炎鑫眼见渐渐处于下风,不敢恋战,一刀将唐玦挑开,贯注全身之力朝其挥刀,唐玦看出炎鑫被逼急了,一双桃花眼此时充满了戾气,也积蓄起全身力气准备迎接这一刀。刀从上往下以雷霆之势砍来,唐玦双手握刀横刀抵住这一刀,嘴中发出怒吼声:“啊!”两刀相切,一阵刺耳的金属相撞声仿佛能将人的鼓膜震破。
突然,对面的炎鑫泄了力气,嘴中吐出鲜血,刀也从空中落下来,“哐”地一声落在地上。脖子后紧接着一阵湿润,“兀流月!”身后的人口中也汨汨地吐出鲜血,手几乎抱不住他的脖颈,唐玦将他抱到胸前,其他人已经将士兵们解决得差不多,便往外撤出。
怀中的兀流月已经陷入昏迷,冯倾飞见了,说:“皇子能够自我恢复。”赤凌从包裹中拿出一颗药丸,说:“先吃下这个。”马车还停在原地,有几匹马在旁边踱上了步,唐玦抱着兀流月上了马,李峰和赤凌共骑一匹马,其他人各自上了马,朝冲出宫门朝城门飞奔而去。
第十七章
一行人经过的街巷一片人仰马翻,人们躲避着飞奔而来的骏马,一拨人过去,后面还跟着一拨人。唐玦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拥着兀流月,后面李峰他们跟着,追兵穷追不舍。马儿们被逼得舍了命地奔跑,一路上无人阻挡,眼见就到了城门。出了城门便是炎南关。
城门关着,守城的士兵一字排开在城门之下。唐玦大喊一声“停下!”,后面的人赶紧拉住缰绳,尘土飞扬,一时目视不清。兀流月咳了咳转醒过来,哑声对唐玦说:“用绳子把我和你绑在一起。”唐玦听了也不多话,从兀流月那儿拿过绳子,便将两人的腰部紧紧绕了几圈,结成死结。
兀流月此时坐在他的身后,有了绳子的稳固,两人的手都空了出来。背上的弓箭已拿在手上,唐玦拉弓瞄准射箭一气呵成,已经不是当初刚刚那副显得生疏的模样。白色羽箭射出,几个士兵倒下,兀流月趁机念动咒语,几个原本受伤的士兵顿时瘫软在地,一会儿便没了生息。其他几人骑马前进,手中刀剑亦是小觑不得。李峰剑气凌冽,拔剑而起之时,剑未到,煞人的剑气已使人惊惧着犹豫不前。有赤凌在,有几人从内里开始燃烧,还没来得及呼救,便已经命丧黄泉。身后的追兵亦至,见前方守城的士兵都被杀死,唐玦一行人正欲冲出城门,纷纷射箭。如雨的箭铺天盖地而来,众人被拦在城门口无法前进。
兀火皇宫内,黑暗笼罩着一切,只有点点灯火闪烁着光芒。万籁俱寂,巡逻的士兵脚步声,时而响起。一个黑影在灯火通明的一间房前停下脚步,轻轻叩响了门,门往里静静打开,他便闪身进入。一人坐于四方桌前,待黑影停下,右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呷一口,湿了的唇色变成血红,长长的睫毛扑闪在一双美目上,黑影顿了一下,紧盯着他的眼睛一抹异色闪过。
“再看一眼,它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茶杯放在桌上,无一丝声音。黑影“嘿嘿”一笑,往旁边椅子上一靠,说:“外人都说兀火泽王绝艳倾城,绝世无双,今日一见倒是那话配不上真人了。”手指摩挲着下巴刚刚冒出头的胡渣,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没错,眼前唇色潋滟,凤眸妖娆的人正是前阵子刚刚登基为帝的泽王——兀明辉。而另一人,一身黑衫衣襟松开,腰上松垮地系着一根玄色腰带,散发微束,却不觉失礼,嘴角噙着一抹坏笑有玩世不恭的意味。
“南王,若不是这双眼便予了我?”抬眼望向他,那黑衣男子知道玩笑开过头了就不好玩儿了,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异世人现在赤谷大陆的炎南之国,在下一次大门开启之时,必须把他们送进去。”
兀明辉没有马上接话,脸在灯光的阴影之中明灭不定。“流月怎么样了?”
“他们现已会合,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在月初能够回到兀火大陆。只是……”一向洒脱的男人此时也欲言又止,这其中不知有几股势力在动作,各自有所牵制,现在尚且维持着平衡,但一路回来也不是什么易事。
兀明辉点头,说:“……只是鞭长莫及,在赤谷遇到的并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不如,你去走一趟。”像是知道他不会拒绝,直接提出这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