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年前,不知哪个开发商发觉他们这个山区的景色,将这里四周的山林开发成了半天然的旅游景点,来村子的外地人也越来越多,村里人的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却唯独何叶家的旧瓦房依旧,门口的小溪依旧,老树依旧……
那条山道并着周围的山谷也被开发的美轮美奂,何叶再次回到家乡时,看到家乡的变化,心中是高兴的,高兴家人的生活变好,不会再受苦。
十二岁那年何叶找到江南的那个山谷也不例外,具被开发成森林景园,当年何叶找到江南的地方,此刻种满了树木,树林边上,放置了一块圆圆的石头,何叶就坐在石头上发呆。
何叶有时在想,所有人都认为学长死了,可是他却依然觉得学长没有死,他告诉自己,他会等,就算等一辈子,他也会一直等下去……
毕业那天,何叶曾问自己的导师,当年为什么会独独将他分到学长的小楼里居住,其实,换个任何一个人,不都是可以的吗?
然而导师的回答却是,他是全校唯一的一个特困生,又是唯一的一个学费全免的理科状元,其他人都交了学费,自然可以选择,而他,无从选择……
所以,其实一开始,命运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么多年的贫困,只不过是为了让他遇到一个人,让这个人为他失了性命,再让他永远活在这个人的记忆中,如此而已……
何叶想,当年的他不是不相信学长,而是不相信自己,他对这样的自己,没有自信,在知道了两人家庭上的地位悬殊后,更是自卑,可自己喜欢学长啊,喜欢到想到两人会分开,心就撕裂般的疼,可越是如此,自己越是在乎学长家族对他的看法越是患得患失,因此当年匆忙逃走时根本没有仔细看过地上的衣物!
五年中,何叶想要然让自己变得更好,变的能够和学长并肩站在一起时,别人不会说他是被学长包养的,而是被大家所承认的,是学长喜欢的人,因此他越发的刻苦努力学习医术,不止是想要替学长完成他的医学梦想,更是想让自己更好一点,更加好一点,才配的上学长……
而如今,他配的上学长了,身边却早已没有了那个人……
五年时间,让何叶成为了一个会浅浅微笑的人,而他却再也不是何叶,他只是一个活在生命中充满等待和隐忍的地方,时间是一片灰白,似乎无时无刻不再等待被救赎,而他在那个世界中,看到了中间占据了偌大空间的自己,那个会弯着眼睛、有着明亮笑容的自己,每当他看到这个场景,内心就窒息的难受,他五年来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中。
而这,是江南的世界……
……
134 五年后
“何医生?何医生?何叶?!”
一声女声突然出现,让何叶的回忆戛然而止,何叶回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才想起来,他在毕业后,由于针灸出色,便进了帝都一家中型医院的中医科做医生。
而面前这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便是当年的方蓉蓉,如今,也是他的同事!
只不过何叶一直坚持中医,而方蓉蓉在当初被他拒绝后,便转到了西医院系。
“蓉蓉。”
何叶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浅浅笑了笑。“有事?”
方蓉蓉脸上有些担忧的道,“看你神色不太好,是昨晚没休息好吗?本来是想让你去住院部那边帮个忙的,那边有个病患天天叫疼,周围的病患都没能休息好,想让你给他扎两针的,看你这样子,我也不敢麻烦你了。”
何叶闻言愣了一下,继而微笑,“嗯,只不过昨晚有点失眠,没事的,走吧。”
说着,何叶帅先拿着自己的一套医具走出了诊室。
一套针灸做下来,成功的让疼的乱吼乱叫的病患闭了嘴,时间也到了下班的点。
何叶同方蓉蓉一起出医院的时候,周围的同事们都用有色的眼光看着他们,何叶只是浅笑,并未对这个状况做什么解释。
刚出医院,两人便看到医院大门口,一辆纯黑色的车辆等在那里,车窗缓慢下降,坐在里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对他们招了招手。
方蓉蓉看到男人后,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而后转身,笑容收敛了些许,对着何叶道“何叶,你以后别总闷在家里,有空多出来走走。你看你,那么多年了,依然那么瘦,还那么白,都让我们西医科室的姐妹们羡慕到发狂了!”
何叶闻言依旧浅笑,“好。”
说完。方蓉蓉对何叶挥了挥手,快步向男人的方向走了过去,何叶看到男人下车为方蓉蓉拉开车门,而后对着何叶点了下头,便开车离开。
是了。五年过去了,方蓉蓉早已嫁作人妇,就连连二少也因为当年学长的死而彻底死心,开始接受江威,两人虽然没有结婚,但是已经和结婚没有什么两样,宋乐和顾凌倒是去国外领了个证,五年了。日子依旧过的蜜里调油似的……
却唯独自己,依旧活在过去,活在过去有学长的日子里。虽然他当时和学长在一起,紧紧只有一年多,但是那种生活,那种肌肤相亲的触碰,早已深入他的骨髓,心里再也容不下他人……
五年来。自己一直都充满幻想,幻想学长没有死。只是在世界某一个地方,终有一天。他会回来找自己的。这么多年来,即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幻想,他也是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他一直活下去……
可是,昨天,他的幻想成为了事实,学长没有死,依旧活着,只不过,幻想中的学长没有如幻想中一样来找自己,而是,早已娶妻生子……
何叶想,学长回来了,完完整整的回来了,不但没有死,而且儿妻环绕,幸福美满,他应该知足了……
可是为什么,内心还是难受,窒息的难受……
午夜梦回,他却宁愿,学长是死了,这样,他就一直是他的学长,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学长……
何叶在医院门口站了许久,见天色还早,便顺道拐去了菜市场,
毕业后他并未有住进别墅,而是只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居室,以方便习惯了大学周围的生活,另一方面是距离他现在所就职的医院也进,上下班不用去挤人潮汹涌的公车,也不用去挤地铁,只走个二十分钟便能到,相当于锻炼了身体。
菜市场依旧是五年前的那个菜市场,菜贩子换了一波又一波,却唯独当年那个老婆婆依旧没换,每天固定的出现在固定的摊位上,见了何叶也依旧会说一句,“小伙子来了啊。”
何叶微笑点头,“婆婆,身体感觉好点了吗?”
老婆婆笑的露出了掉了两个牙的牙齿,点头,“诶!你还别说,我这老寒腿的毛病跟了我几十年了,你这几针扎下去啊,这阴天下雨的好多了!”
“诶!何医生又来了啊,你的医术真好!”旁边卖水果的大婶看到何叶也亲切的凑了过来,对着何叶伸出大拇指道,“我家那口子的肩膀最近也好的不得了,直嚷嚷着要登门谢谢你呢。”
何叶摇头,开玩笑道,“谢就不用谢了,你们又不是没给钱。”
“哪能这么说啊?那不是什么谁谁做了什么事,不还是有人送了锦旗之类的?我们这发个神医好人卡还不行了?”大婶不高兴了,洋怒的说着。
何叶只是微笑,并未打算接话。
果然,大婶下一句直接又说道了她最近一直坚持的事情上面,“诶,我说何医生啊,你真不考虑我家那大侄女?她人真的不错的?工作也好,瞧,你们正好都是单身,多般配啊!”
何叶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打断大婶的幻想,毕竟……
“婶子,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大婶一听,愣了一下,神色变得尴尬,笑呵呵道,“这样啊,那婶子多嘴了,对了,既然有了女朋友,那哪天带来给你婆婆和婶子看看是哪家的姑娘那么有福气找了你这么好的人,婶子这里没啥好东西,请你们吃点水果还是可以的。”
何叶闻言,依旧是微笑点头,“好。”
说完这句话,老婆婆已经习惯性的装好了几样青菜放到了何叶面前,何叶顺势拿了钱递过去。
“诶!不要不要,哪有你这么傻的孩子,每次都多给。还不兴我找钱的。而且我这腿你给我治了,还少收那么少的钱!”
何叶笑着将钱塞进老婆婆放钱的布兜里,按住老婆婆的手,道,“那不一样。我钱多,婆婆你钱少,不能比。”
老婆婆听又是这句话,瞪了何叶一眼,却也没有再把钱推回去。
何叶见老婆婆收了钱,于是想要起身离开。手却是被老婆婆抓住不放。
何叶疑惑,“婆婆?”
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做出一个纠结的表情,双手握着何叶的右手,已经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何叶,迟疑了片刻。才道,“小伙子啊……婆婆我这一直想问一件事,你可要老实告诉老婆子我。”
何叶收起微笑,认真的看着婆婆,点头,“嗯,婆婆,你问吧。”
老婆婆盯着何叶的双眼。道,“你告诉婆婆,你那哥哥出去那么多年了。是不是不会来了啊?这都好久没见过他了,怪想他的,想前几年,你们一来就是一起,感情多好啊……”
之后老婆婆又说了什么,何叶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在最后微笑着说了一句,会带他来的。便抽出手匆匆离开。
何叶想,如果他再不走。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笑得下去……
在明知道学长没有死的情况下,在明知道学长已经娶妻生子的情况下,却依旧保持微笑去听另外一个人说他和学长的感情好!
因为,现在的学长,已经不是他的学长了……
回到租的房子里时,何叶拎着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看着空荡荡的小居室,突然惨然一笑!
自己这是范什么傻呢?当初决定一个人住,就是想着,自己会等到学长回来的那天的,如果等不到,那就自己一个人住一辈子,反正阿爸阿妈是不会逼他。
而如今……既然人家都有老婆孩子了,这么等,还有什么意思?
笑过之后,何叶精神突然一震,扔下菜赤脚跑到卫生间,用冷水从头淋到脚,脑袋才变得清醒,最后,何叶伏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这五年来变得只会浅笑的男人,自言自语道,“搬吗?”
“搬!当然搬,不搬是傻子!”
“嗯……傻,太傻了,已经傻了那么多年了,不能一直这么傻下去!”
最终,何叶第二天请了一天假,理由是搬家!
找到房东退了房子,而后一个电话,让搬家公司直接拉着他的所有东西去了那栋空置了五年的别墅!
只不过……何叶的行李,一车没有搬完!
何叶看着那些明显大一号的衣物,鞋子,留下来的电脑,健身器材,厨具,家具,家电、牙刷牙膏……咬了咬牙,又让搬家公司开来了一辆车!
是了,这些,都不是他的东西,全都是那人五年前用过的所有东西,连那人曾经穿过的一双袜子都没有放过,整整齐齐的放在衣橱中!
何叶不舍的扔,这是他全部的精神寄托,既然决定去住留有重要意义的别墅,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如今得不到的人,那就只要过去……他只要过去就够了……
到了别墅,搬家公司的几个人像看贼一样看着何叶,当看到何叶郑重的从一个文件袋里拿出崭新的钥匙后,又变成了看傻子一样看着何叶,仿佛在说:你傻吗?留着那么大的别墅不住,竟然去租房子?
何叶将搬家公司的异样目光无视的彻彻底底,而后小心的指挥着人将东西往里面搬。
135 偶遇
别墅内装修风格温馨,不复那人原先的硬朗风格,何叶一直都是知道的,因为学长一直记得他曾经说的那个字:家。
其实别墅里什么东西都有,包括家具和厨具,连着江南的书房配置也是一应俱齐,书房隔壁,依旧是具备完整一套健身器材的健身房。
何叶让搬家公司的人将以前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二楼的幅卧室里,待搬家公司的人走了之后,才开始慢慢整理东西。
一整柜的西装衬衫被何叶小心翼翼的套上防尘罩一一挂好,鞋子码好,领带放好……
当何叶终于整理完,想要出门买点米面之类的东西时,才悲催的发现,他的决定太过草率!
因为……别墅在郊区,而他,没有车!
别墅区很大,何叶走了十分钟,才走出去,找到了最近的一个车站,搭了公交。
何叶并不是因为不会开车而没买车,也不是因为没钱,相反,他的钱很多。
当年学长留给他的钱,他只用了其中的九牛一毛度过了两年的学生生活,生活向来简朴的他本就花不了多少钱,等到大学第五年实习的时候,何叶便开始用自己赚的钱,那笔庞大额资金,他始终留着,留着有朝一日还给那个人……
一路发着呆,何叶最终什么都没买,而是临时起意,又回公司将假期延长到了一个星期,兴许是现如今学中医针灸的医生真的很少,何叶看着主任和和蔼蔼的在假条上签字,如是想着。
转头又回了别墅。简单收拾了几件夏天的单衣,又收拾了点中医药,而后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何叶依旧坐的是高铁,那一年多养成的习惯,五年来从来没有改变过。只除了飞机,如今,他恐高了……没有那个人在身边,何叶哪里也不想去!也不敢去!
下了火车,便有直接从城市到他们那个村的旅游车辆,这些旅游车辆也是因着山区的景区开发而增加来的。
何叶坐着车一路静默看着车窗外飞速而退的景色。脑海中回放的依旧是五年前的一幕幕场景……
下车的时候,早已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何叶看着家乡湛蓝的天空,嘴角挂着浅笑,眼里却开始干涩……
他想。自己是真的逃不出来了吧,回忆太过甜蜜,也太过……伤人!
进了村,能明显感觉到村里的变化很大,村长家改建成了招待所,而其他一些靠着开发商给的补贴的村民,有的开了景区的旅馆,有的开了小店。就连一直拄着拐杖的二牙子叔也买了新轮椅,开了一个山区的自然养牛场,供城里人参观……
却唯独何家二老。依旧住着瓦房,房前围着一圈篱笆,篱笆外不远处,小溪丝毫未变,大树却是更加壮实了,绿油油的树冠如伞。洒落大片大片的阴影。
何叶拖着小小的行李箱,一路浅笑着从村东口走到村西口。到了家门口后,也不进去。就这么拖着行李箱走到大树下望着河面上破碎的波光发呆……
直到傍晚,晚霞初上,何叶爸才发现何叶,微微叹了口气,步履蹒跚的缓慢上前走到何叶身旁。
“儿子,啥时候回来的?心情又不好了?”
这几年何叶是怎么度过的,他们都看在眼里,自己的儿子情绪,他们做父母的最是知道。
何叶闻言,抬头看着站在身旁的阿爸,庄稼人老的快,明明是只有六十多岁的阿爸,却似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满头银丝变得稀稀拉拉,似是能细数的清一般。
何叶摇了摇头,微笑着对何叶爸说,“没来多久。阿爸,阿妈呢?”
“你阿妈去你二牙子叔那里帮忙了,还没回来,应该快回来了。”何叶爸说着,带着头向家走。
何叶上前一步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扶着跛着脚的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