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之后，李西羽偏头看了韩敬琰一眼，“咳”了一下：“我、呃，如果你不想给我说你和云泽的事情，我就闭嘴。”
韩敬琰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偏头看着窗外，城市灯火绚烂，他生长在这座城市，看过许多熟悉的风景，走过许多熟悉的路，而他现在所熟悉的这一些，都与云泽没有关系。多年过去，一切都翻天覆地。
“我和云泽从小就认识。”韩敬琰说。
他的脸映在车窗上，如一道流逝在璀璨灯海的剪影。
“我r……狗血，你们俩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韩敬琰垂着眼睑，说：“无猜个毛线。”
李西羽：“……”大爷的，你的画风怎么又突然变了回来。
韩敬琰重新坐正，低头扭袖子上的扣子：“他十六岁就去了国外，后来我们没有再联系。”
“为什么不联系？”
“是他单方面和我断了联系。”
李西羽急着问：“然后重点呢，为什么云泽不再和你联系？”
韩敬琰说：“没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不不不，今天你们俩可不对头啊，你说你为什么打他，是不是他抢了你的女人？然后愧疚地逃了出国？”虽然李西羽猜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不是，你还小，你不懂。”韩敬琰神色黯淡，手指在扣子边缘慢慢转圈。
李西羽突然愤怒地说：“那就是他负了你！他是不是吃了就跑了不肯负责？！这个人渣！”
李西羽激动得莫名其妙。
韩敬琰奇怪地看了李西羽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人知道韩敬琰和云泽究竟怎么回事。甚至韩敬琰自己。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真正搞懂过，为什么他那年竟然会那么伤心欲绝，为什么再见云泽他竟然会失控。
他只知道云泽消失得如此彻底，那不是毫不在乎又是什么。
“那你到底为什么打他？今晚云泽任你揍了一拳，连句狠话都没说。”
“因为我曾经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我把他的存在当成和吃饭睡觉一样的习惯。”
“但是他却出国了，所以你受到了伤害？”李西羽咬了咬嘴唇，突然皱起眉头，缓缓地说：“人生无不散的宴席，他和你再好也有自己的人生和抉择，韩敬琰，你确定你只是把云泽当成朋友？”
韩敬琰说：“不，那时我以为他是我的所有物。”
“……你你把云泽当成一个东西？！”李西羽惊讶得结巴起来，他瞪大眼睛，要不是掌着方向盘，他特别想把韩敬琰的脑袋掰开看看是怎么回事，竟然能把“所有物”三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天啊，韩敬琰平时的行为也算得上思想成熟，但在某些方面……韩敬琰就只是个不懂爱的蠢蛋吧？
“我不知道。”有很多东西根本没法对李西羽说。韩敬琰痛苦地抹了一把脸，“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
“那你去找他说清楚。”李西羽说：“但你最好先想清楚，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日，平时都是韩敬琰教训他，现在居然轮到他教育韩敬琰。
然而，韩敬琰这样子，对云泽真的不是爱吗？
也不知道云泽那边是怎么想的。但不管怎样，李西羽默默地给韩敬琰点上了一根蜡。
“你和林茂娇交往的事，你更要想好。”
“关她什么事。”韩敬琰莫名地说。
“不关她的事，因为你是猪脑袋。”李西羽气呼呼地说。
林茂娇是这两年小有名气的新生代演员，出道即以清纯可人的形象俘获了许多粉丝的心。
去年年中就传出韩敬琰和林茂娇交往的消息，而不久之后，也得到了两名当事人的承认。
虽然公司当时反对，但韩敬琰看起来爱得义无反顾，光明正大地带着林茂娇逛街吃饭、出国游玩，阻都阻止不了，幸好这事也没影响到韩敬琰的人气，公司最后没办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眼。
但只有极少的人知道韩敬琰和林茂娇的交往只是一出戏，韩敬琰虽有金屋藏娇，藏的却彼娇非此娇。
而李西羽呢，他虽然外形颇有些花花公子气，实则骨子里是个纯货，他根本不知道韩敬琰有多少破事，只从眼前这件事觉得韩敬琰像个隐藏渣，虐人又虐己。
韩敬琰把车窗打开一半：“抽烟你不介意吧？”
“嗯。”韩敬琰心情不好，李西羽不再多说，个中事他也没了解多少，八卦心一走，不如闭嘴。
韩敬琰才把烟含在嘴上，打火机还未点着，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韩敬琰心里突突跳了两跳，突然怀了一丝期待，然而他把手机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是经纪人打来的。
手机在手里震得“呜呜”响，韩敬琰头痛地捂了一下额头。
李西羽：“？”
“晓哥。”
李西羽说：“你自求多福。”
果不其然，韩敬琰一按接听键，那边的李晓就切入主题，端端的在冒火：“你竟然打了云泽？！敬琰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么多人在场，现在你打人的事恐怕全公司都知道了，你以为想看你出事的人很少是不是？明天一大早你要去外地工作，回来之后第一时间给我去向云泽道歉！”
如果有人现场拍了照，又有心要把照片流出去，那么多人在场，公司就是要查都未必查得到是谁干的。
韩敬琰只听不说话，李晓发完了火，口气又变得好了些：“敬琰，你和云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才回国又怎么会得罪你？你的新专辑本来是要请云泽操刀的，你现在却打了他……”
韩敬琰说：“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制作人吧，国内这么多大手，还怕找不到人吗。”
听韩敬琰的口气就是不想悔改，李晓恨铁不成钢地：“我说过，我们要做就要做最好的，现在的选择，最好的就是云泽！不管你肯不肯，你必须去道歉。”
“……”
“你今晚先冷静一下，晓哥知道你有事，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当众失态。外面的消息公司会帮你压下去，但是云泽那边就看你自己了。如果你要我陪你，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去找他。
“敬琰，晓哥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你是我带得最久感情最深的艺人，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在任何时候我都希望你能做最好的取舍。打架也不是最好的发泄渠道，这种方法不会让你开心，只会让关心你的心痛。”
李晓最知道怎么对付韩敬琰，这年轻人吃软不吃硬，对他动之以情比给他几大鞭子更见效。
果然李晓这一番话一压轴，韩敬琰沉默了片刻后就答应了下来：“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道歉。”
韩敬琰这么一说，李晓总算是放下了胸中的一块大石头。
“前两天我和东娱那边沟通过，你的新专辑交给云泽应该没多大问题。如果能搞定他让你成为他签东娱之后的第一个合作艺人，你的新专辑的人气和销量都绝对不是问题，更不用说后续的影响。重要的是，不要让私人情绪影响工作。”
韩敬琰说：“嗯，我会分清轻重的。”
李晓大大松了一口气：“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关于你和云泽的事，你想要告诉我或者找我倾诉吗？”
“有机会吧。”韩敬琰说：“抱歉晓哥，让你操心。”
李晓说道：“还说这些话做什么，你这几天好好工作，回来了再说。还有，你嫂子给你卤了些猪蹄和鸭脚，今天去做了抽空处理，我已经让小马明早过来给你带着。”
韩敬琰笑了：“代我谢谢嫂子，我晚上又要多跑二十分钟步了。”
李晓对韩敬琰说的那些并不是诓人的话，甚至他一家人都很喜欢韩敬琰。
李晓的妻子明亮是有名的服装设计师，为韩敬琰量身定制过不少的衣服。而前两年韩敬琰的父母到了国外去给韩敬琰的大哥带孩子，留下韩敬琰一个人在国内，明亮私底下对他更是关怀有佳。没事就做一些韩敬琰喜欢吃的东西带给他，连带小马都跟着享了不少口福。
和李晓通完电话，韩敬琰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不是他不愿意去找云泽，而是他不愿意去向云泽道歉。再加上不见他不联络的人不是他而是云泽，那个人那么狠心，而他也不会像当年一厢情愿地愿意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但韩敬琰也知道李晓说的是对的，如果云泽做他的新专辑制作人，专辑里加一两首云泽写的歌做主打，不愁不火。
现在和当年不同，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被个人感情左右，韩敬琰怎么会不明白。
李西羽在旁边说：“既然你要去找云泽正好好好谈一下，可别真的相爱相杀啊。”
韩敬琰把电话放回衣服里，微低着头缓缓地唱：“相爱没有那么容易。”
他是顺着李西羽的话唱出来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唱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李西羽看着韩敬琰那张表情复杂又显得可怜的脸：“……”
今晚韩敬琰的正常脑回路离家出走家了。
第五章
把韩敬琰送回到了家，李西羽的车停到韩敬琰单元楼下的车库。李西羽说：“我就不上去了，免得被人拍到，传出我在你家过夜的绯闻。”
闻言韩敬琰看了一眼李西羽。然后他解开安全带，没下车，却俯身过去，突然对李西羽露出个标准的偶像脸：“不来个告别吻吗？”
“拜托你饶了我吧！”李西羽被韩敬琰贴上来的脸吓得连连后倒：“我对你没兴趣，少对我来这套啊！”
韩敬琰确实是英俊无可挑剔，尤其是长了双特别会放电的深邃眼睛，还一贯的会用小动作勾人，浑身是俊魅可口的气息。
但是不管再可口李西羽又哪里敢吃，韩敬琰长手长脚比李西羽高而且明显武力值也比李西羽高，谁吃谁还不知道呢，不，重点是李西羽想都不敢想自己跟韩敬琰那什么……
被吓到的歌坛小霸王打了个冷战，手脚并用地把韩敬琰赶下车，一溜烟跑了。
看着李西羽的车屁股消失在视野中，韩敬琰的笑也同时消失。
韩敬琰进了电梯，刷了电梯卡，任它载着自己静默地往上。
这是非常高档的小区，安保做得格外好，不是本小区的车和人一定要联系到业主才会放进来，而房子的楼间距也都隔得非常开。
韩敬琰住在这个单元的最顶层，一套宽敞的跃层。而这一栋楼也是小区里唯一一栋上了三十层的单元，其他的要么是独栋，要么最高只有十八层。选这套房子对韩敬琰来说一来视野广，二来防偷拍。
一直到电梯“叮”的停下来，韩敬琰走出电梯门，摸出那一支忘记了抽而被自己放到衣服口袋里的香烟，他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还有别的。
吴月。
那个发短信给韩敬琰的“w”，就是吴月。
吴月今晚要过来。过来说事。
呵呵。韩敬琰把烟叼在嘴上，摸出钥匙开了门。
家里还没人，想来周年庆结束后吴月并没有立即离开。也是，那么好的机会可以在公司高层面前露脸，许多想要努力往上爬的艺人都不会放过。
哪怕只是去打个招呼，要是真的一不小心被哪位老总看上了，不就能咸鱼大翻身。
论唱歌，吴月有实力，更有野心，否则也不会攀上韩敬琰。
韩敬琰和吴月的关系？正如你想的那样，类似于地下情人，或者说包养与被包养，总之是那种见不得光，也绝对不能见光的。
这是连和韩敬琰关系再铁的朋友都不知道的事情，除了李晓和和对韩敬琰忠心耿耿的小马，没谁会知道吴月已经爬上了韩敬琰的床。而且这段关系已经持续了几乎一年。
毕竟韩敬琰对外是有女友的，关系甜蜜的女友——林茂娇还不是韩敬琰的第一任，甚至第二任第三任都不是，谁会想到这样的韩敬琰的取向更偏向于男人。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林茂娇和韩敬琰的“交往”，是双方约定好的交易，两个人互不过问与干涉私事。如此，韩敬琰只需要对外付出演技，而不需要在女人身上投入任何精力。
也正是这样他才能把吴月带进家门而不怕任何人干扰。
当初韩敬琰看上吴月，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吴月时，这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漠的气息，那是一种令韩敬琰怀念的感觉，如一盘清冷明月在天，忽远忽近。
那晚的酒会，吴月站在人群的边缘，一个人端着酒杯，并没有试图去融入他人的热闹。
这样一个四五线明星都算不上的透明小艺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单单除了那一天姗姗来迟的韩敬琰。
回过头来想，韩敬琰至今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到底看上了吴月什么，但那晚之后，吴月就秘密地爬上了韩敬琰的床。
真实的吴月和韩敬琰想象的差得有点多，但韩敬琰喜欢看吴月意乱情迷的样子，他甚至喜欢这个人不刻意逢迎自己的进攻，虽然到极致的时候，仍旧掩盖不住那一份难耐的激情。
韩敬琰同样不明白自己是在吴月身上寻找什么，到了后来，他也不再在乎。
毕竟那样的缠绵久了之后，哪怕只是一场交易，也多多少少付出了感情。
韩敬琰侧面动用自己的资源，把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推上台面，渐渐的这人也有了一定的人气。而最近的一支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子，却很大众的广告，更让吴月在大众面前曝光，一跃有了不少的忠粉。
这些，都是吴月从韩敬琰这里得到的回报。
在今晚之前，韩敬琰的心里原本有一种错觉。
他竟然觉得就算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也不错。哪怕对方并没有过人的姿色，也没有太多的优点。但每一次的温存，都会在韩敬琰脑子里增加一份细水长流的错误的幻影。从来，韩敬琰要的都不是游戏人间。
韩敬琰脱了外套，只留下那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他把外套扔到沙发，一盏盏开遍客厅的灯，灯光照透整整两面的落地玻璃墙，客厅门背后的白色纱窗，在初夏的温热风里飘荡不歇，微微飞舞，如浪起伏。
韩敬琰盘腿坐在阳台的地上，看着广袤的夜空下璀璨的夜景。
香烟泯灭于指间，这两天，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
而现在也不可能好。
但这一刻，他抽着烟，靠着玻璃门，抬头看着没有繁星的深蓝色天空，发现自己内心竟出奇的平静。
一支烟过后，韩敬琰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午夜一点。
他突然想起一个夏天，那时候他躺在云泽家的二楼平台上。云泽家里条件好，住的是自己家修的房子，那时候已经改成了别墅。那一晚云泽的母亲给他们准备了凉席——每年夏天，那个温柔的女人都会在韩敬琰来家里过夜的时候，在星空下给孩子们铺上凉席。
于是韩敬琰就穿着背心和裤衩，四仰八叉地霸占了凉席，等洗澡的云泽出来。
头顶上繁星如数，旁边的地上放着伸手可及的冷饮，是韩敬琰最喜欢的冰镇柠檬水，里面总是放很多蜂蜜，甜味完胜酸味，还有薄荷的清凉，全然的韩敬琰的口味。
空气里还有电子蚊香片的香味，扩散在夜风里，像催眠的味道。
于是韩敬琰真的不知何时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仿佛做了许许多多的梦。
后来，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在脸上轻轻浮荡的气息弄醒，像是蚊子飞过肌肤的感觉，于是半醒之间，还未睁开眼睛，韩敬琰的一巴掌已经拍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