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师父一直都不肯让莫离下山。旁的事师父可以容忍，独独这个不行。”锦渊突然出现，打断了梦遥的话。
梦遥眉目紧锁，“首先是要找到她。”
众人皆沉默了，各怀心事。
“可找到你们了，莫离回来了吗？”二师兄锦致跳下祥云，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抄起酒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渴死我了。怎么大家都是这副表情？”锦致望了一圈众人，试探性地问：“还没找到莫离？”
锦致看着锦悠，锦悠摇了摇头。锦致一拍大腿，“锦鸾，那天你们到底为了什么事吵起来的？”
锦鸾仰头一口喝下杯中一半的白酒，“你们还记得一年前有个凡人带着一位老奴上山来找师父的吗？”锦鸾站起身子，倚在一棵桃花树下，绛红色的衣衫和身后的桃树倒也显得相得益彰。
“原先师父是不愿见他的，那公子就和老奴在山脚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后来师父终是见了他。两人又因为什么吵了起来，那公子气极，拂袖而去，却没注意到丢了一串红玛瑙珠链。莫离不知怎么就得到了那串珠链。那串珠链我看过，上面有魔族的印记。我和她说了，她不听。”锦鸾声音中有些哽，“这么些年，我和莫离一直吵吵闹闹的，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对莫离不好，可我哪有这么狠心。她刚来瑶山也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孩，没有奶，我就每天给她煮米汤。后来，她长大了，你们都宠着她护着她，但你们看看她的性格。我也是为她好……。”
锦悠不知何时站在了锦鸾身后，拍拍他的肩。
天色渐晚，众人继续踏上寻找莫离的路，而锦鸾又一个人躺在梦络山这处的床上。
第4章
锦鸾静静地躺在床上，外面起风了，从门缝里漏了进来，吹得烛火也跟着摇曳。锦鸾此时心里已是混乱一片，脑子里幻出无数种小妮子可能会遇到的危险，而那烛火晃得他更是心绪不宁。锦鸾心烦气躁，索性抬手弹灭了烛火。
山风呜呜地吹着，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就连厚重的门板也发出沉重的声响。
这风对于这个季节来说，似乎是有点太大了，大得有些不太寻常了。锦鸾闭着双眼，静静地听着窗外的动静。渐渐地有股冰冷的气息慢慢渗透进了屋子，慢慢地向床边靠了过来，锦鸾攥紧了拳头。
那股气息在床边停住了，锦鸾此时心里有些不安，心跳也变得异常。难道是魔族终于按耐不住了，开始有所动作了？短短的一会，锦鸾觉得无比煎熬。如若是山中精怪倒也好对付，但如若是魔族的，且是个魔君一类举足轻重的狠角色自己又当如何。
此时锦鸾只听得见屋外的狂风大作，以及自己的心跳了。
终于，那股冰冷的气息缓缓地向床边挪动，带着一股子山风的味道，向锦鸾袭来。首先是手背觉得冰凉刺骨，然后是身上，再然后是脸颊，愈来愈往上。
终于，在自己身子的上方停住了。锦鸾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夜太黑了。
山风愈来愈大了，像是直接敲击在门板上的。而自己的身体里的仙气逐渐凝聚，有什么东西似乎把自己体内的仙气牵引了出去。这是在吸自己的灵力？
锦鸾怒了，这是什么东西胆敢打自己的主意。
锦鸾在手间悄悄凝了股灵力，心中默念，一道白光直直地刺向自己的上方。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怒视着床前的黑色的身影。
借着屋外不太明亮的月光，隐约可辨一个黑色的男人身形。披散着长发，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中。
“终于醒啦。呵，直到今日才有所察觉，你这仙法学得实在太差。”声音沙哑，一个字一个字地撞进锦鸾的耳朵里，在这凄清的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锦鸾心里是极为不甘心的，怪不得自己这几日来觉得困顿，原来是这吸食灵力的鬼怪作祟。果然是被师兄言中，定是被师父惩罚雷击时，灵力尚未恢复，所以前些时日一直未察觉。
“哼，寻常鬼怪也敢来小爷这处撒野，不怕本仙收了你？”锦鸾讥笑，唇边弯出一个弧度。
“撒野？”黑影似乎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这梦络山上，我还未曾怕过谁。你既是来了，就不要想着出去了。我等了好些年，好容易等着了你这么个灵力弱的仙人，够我挺升一部分道行了。”
“呸，口气倒不小。”锦鸾怒了，从手心聚了团灵力，朝黑影的方向刺了过去。
黑影轻巧地躲过了，白光中隐约看见黑影毫发无伤，只是发丝微微晃动了些许。
“呵。”黑影笑的肆无忌惮，清晰地在屋子里盘旋。
锦鸾气急，又从手心凝了股灵力，但又被眼前的鬼怪躲了过去。
“这么沉不住气，真是个孩子。”
“真是口出狂言，好大的胆子。先前只是想着，如果你知难而退也就算了，就放过你。没想到你这么不知好歹，看来，得让你真正尝些苦头了。”
锦鸾口中默念，一团灵力在手中越聚越多，越来越亮，几近照亮了整个屋子，甚至是每个角落。
他的仙力发还未使出，身体就传来一阵剧痛，强大的灵力硬生生地被逼回了体内，在体内横冲直撞。锦鸾在失去意识前脑海里只有那张放大了的鬼脸，突兀的鲜红血印在一张惨白的脸上。顿时锦鸾只觉着全身的血液从脚流到了头部，之后就无意识地昏死过去。
锦鸾做了个梦，梦里又回到有一年夏天。那时莫离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她说要吃桃树上的桃子，锦鸾跃上树顶。莫离指哪个，锦鸾就摘哪个。梦里全是莫离那张明艳艳的笑脸。可是画面突然转了，转到有年瑶山山顶，莫离说：“锦鸾，我讨厌你！”
第5章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锦鸾把以前自己过完的几千年都回忆了一遍，他才醒了过来。他以为自己死了，可自己惯用的那张扬的描金被褥子就好端端地盖在身上。
他想坐起身来，但身体像不是自己的，根本就不受控制。他只得勉强偏过头看自己屋内的情景。还跟以往一样，收拾地整整齐齐的，没有一丝凌乱，更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而自己的床边趴着一个黑影。
锦鸾也是被之前那个恶鬼吓怕了，瑟缩了一下。可就是这动作惊醒了熟睡中的人，只见那人挥了下手，房间里的烛火顿时亮了起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前几日来的那位白衫男子。
对于这个总是不请自来的人，锦鸾头有些许痛。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冷冷道：“你怎么来了？”依旧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虽说男子的法力比起自己现在的水平不知道要高上多少倍，还是个鬼，但锦鸾这时已经不是很怕他了。
男子对锦鸾的态度倒是很释然，也没有计较，翻手间手上就多了一条湿冷的布巾，伸手递给锦鸾，“来，擦擦额头，会好受些。”
接着又道，“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你的仙元被只恶鬼给看中了，差点就被吸了个净，要不是那天我突发兴致想来看看你，你早就去投胎了。”锦鸾见那人用手臂撑起下巴，端着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施施然地望着床上的自己。依旧是穿着那一身月牙白的袍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势倒真一点不比九重天上的哪位神仙差。
“那个恶鬼呢？”锦鸾心有余悸地问。
“魂飞魄散了。”那淡淡道，好像说的是什么再自然不过的事。
“谁要你假好心。”锦鸾小声地嘀咕，嘴上是有些不服气的，但心里仍是感激这人的。
“哼，原来是我自作多情。”那男子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喂，你真走啊。”锦鸾躺在床上大喊，“你看我都这样了，你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儿么？”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一句不好听的话都听不得。
锦鸾盯着门边，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眨，过了好一会儿，那鬼还是没回来，他不免有些气急败坏，“好啊，你走啊，走了就再也别来了。”
又过了一会，那人还是没回来，锦鸾彻底是死心了，心想，算了，人家又没有这义务陪自己。于是心灰意冷道，“你回来吧，我不生你气了，你回来吧……。”
“你消停点吧。我在给你熬药。”门口忽然又出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渐渐地走了过来。
锦鸾心里颇为欢喜，任由这人托起自己，喂自己喝了一碗黑漆漆的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苦，”锦鸾吐着舌头，皱着眉叫道。
“还能是什么，药呗。要不然你的身体怎么办，我又弄不到太上老君的仙丹，只能就地取材，你就将就吧。”喂完药，那鬼慢慢把锦鸾放回床上，又细细替他掖了掖被角。
“那个，谢谢了。”锦鸾小声地说道，第一次和别人道谢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嗯。”那鬼瞥了他一眼，随口应着，捧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继续看了下去。
“喂。”锦鸾叫那鬼。见那鬼似乎看得出神了，他有些不甘心，“喂，叫你呐。”
“嗯？”那鬼疑惑地转过身。
锦鸾则是倚在床头，眯了一双眼睛偏头看他：“你叫什么？”
“崇之。”男人抬头看向满脸倦色的锦鸾，顿时笑了，“瞧你这满面疲色，说你是个仙还是抬举你。你是云上那老道的弟子吧，该是损了不少仙元。数年不见，他还是那么狠心。”崇之蜷起食指，轻叩铺着花色缎子的桌面，饶有兴趣地盯着锦鸾看。
锦鸾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师父，不免专注了起来，“你认识我师父？”
“何止是认识，算起来你该唤我声师叔的。”崇之站起身，推开窗，木质的窗子发出“吱呀”的声响。
锦鸾大惊，以前听师父提过，自己的确有位师叔。师父也不大提及，自己还是听几位师兄闲聊时说过：传说早在万年前，魔族是不大太平的，有东西两派各自称王。南边的那个王唤做青禾，传言他美丽绝伦，四海八荒里凡是见过他容貌的不论男女，皆是心甘情愿地为其卖命，赴汤蹈火。更有几位仙家甘愿为其自毁仙元，堕入魔道。这位师叔便是其中一位，最终魔王死了，自己也弄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原来他叫崇之，锦鸾从来都未听师兄们提及过他的名字。
“你不是死了吗？”难道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锦鸾脱口而出，等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之处时，话已经说出了口。锦鸾忙捂上了嘴讪笑着。
“原来你也听说过我？旁人是怎么说我的？说来听听。”崇之负着手立在锦鸾身侧，微微侧着耳朵，有些自嘲似的扬了扬嘴角。
锦鸾一时语塞，饶是平时再怎么伶牙俐齿，面对着这么个称之为长辈的人，也不知作何回应，忙岔开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座山上？怎么不去投胎？”他扬起一张白生生的小脸，眼睛里亮闪闪的。
崇之眼神黯了黯，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声音也有些哽，崇之回他道，“等人，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
锦鸾知道自己勾起了崇之的伤心往事，也不敢胡乱开口了，就由着崇之捧着本戏本子发着呆，一坐就是半天。而他也在数着罗帐的花纹中渐渐又睡了过去。
第6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崇之每日都呆在这儿照顾锦鸾，白天崇之是不能见着太阳了，到了晚上，他就来给锦鸾熬药，擦脸，陪着说会话解解乏，日子过得倒也快，很快锦鸾又像从前一样，能跑能跳。只是仙力没有恢复，头顶上还多了两只金闪闪的龙角。
有的时候锦鸾看着崇之纤长的睫毛间映着自己的眼眸，他会有种别样的情愫从心底油然而生：其实有这么个人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也挺好的。但也是在照顾锦鸾的这段时间，崇之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都要摸一摸锦鸾的龙角，这确实令锦鸾十分苦恼。
“来，把这碗药喝了。”锦鸾睡在崇之为他准备的长椅上假寐。“不要装睡了，要不然我可要摸你的龙角了。”
眼见着装不下去了，锦鸾生气地坐起身来，“崇之，可不可以不喝了，我都已经好了。”锦鸾捏着鼻子，嫌弃地看着对面那人手中黑漆漆的药碗，一股浓重的药味充斥着整个鼻腔。
“可以不喝。”崇之把药碗搁在了石桌上，转身就要离去。
锦鸾忙起身端起药碗，皱着眉，“我喝还不行嘛，别走。”
“好苦。”锦鸾吐着舌头，小口地吸着气，让夜风冲刷掉口中的苦涩的味道。
崇之见他这副可爱的模样，还是伸手去揉了揉他金闪闪的龙角。
“喂，说好的我喝药就不摸我龙角的，你怎么耍赖？”锦鸾气得把腮帮鼓得圆圆的，直直地瞪着眼前的崇之。
崇之也被他这副模样都乐了，挑着嘴角刮了他的鼻子，“我可没答应你。”
“喂。”锦鸾只能对着崇之远去的背影干瞪眼。
锦鸾见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就想着去山下转转。忙乖乖地蹭到崇之身后，轻声说，“崇之，我们下山走走吧。我都快闷坏了。”
“不行。你的仙元还未恢复，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崇之头也不抬地把洗好的碗放在一边，再把手上的水用布巾擦干。
锦鸾早就料到崇之会这么说，忙凑到他面前，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证明给他看，“瞧，多壮实，我已经好了。”见崇之只瞥了自己一眼，忙又补充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好不好？”
崇之见锦鸾一副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立马心软了，低低道，“可以，但是要跟紧我。”
锦鸾怕崇之反悔，立马拍着胸脯应了下来。他也是第一次在晚上去人间的集市，见过白天的人声鼎沸，所以乍看到冷冷清清的街道还是适应不过来。他觉得有些扫兴，提不起兴致，就一直垂头丧气地跟在崇之的身后。
而崇之呢，迈着闲适的步子，负手慢慢地走，走了许久见后面那人都未和自己说上一句，不由得有些不习惯，回头就见着那个耷拉着的小脑袋顶着两只嫩生生的角，“累了？”崇之低下头柔柔地抚摸着锦鸾的角。
锦鸾推开在脑袋上作乱的手，“不是，只是觉得冷冷清清地太无趣了。”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仰头道，“你在山上住了几千年不会觉着乏味吗？”锦鸾思维一向都是很跳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不会。”崇之不再说其他了，他走得很快，也不管后面的锦鸾是否能跟得上自己的脚步。
这么些天，两人相处的还是挺好的，崇之熬药的时候，锦鸾躺在床上看些戏本子。床上躺累了，崇之会抱着他去睡榻上靠一会。只不过这美好的相处模式，仅局限于两人都不提那个“青禾”的时候。崇之不愿多提，锦鸾也不愿多问。
耳边只有夜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此起彼伏的沙沙的声响，锦鸾知道，崇之又在想那人了，所以锦鸾很有默契地默默跟在崇之身后，不再作声。
两人走至一处院墙，有锣鼓声从里面传来，夜晚很静没有其他声响，更是衬得那锣鼓声尤为清晰。锦鸾犹豫了，好久没看戏了，在山上又憋了许久，好容易赶上了，就想去凑凑热闹。他知道崇之现在没有这心情，可是凑热闹的心怎么都按耐不住，他轻轻拉住了崇之的衣角，小声地问，“崇之，我们去看看吧。”
崇之没有说话，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只是望着他拉着自己衣角的手。锦鸾又说道：“只看一眼，好么？”怯生生的模样，崇之看着有些不忍，无奈地点了点头。锦鸾心里是十分得意，这么些天的相处，只要他露出这种可怜的模样，崇之总是不忍心的。于是锦鸾十分开心地拉着崇之跳上了墙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