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种的小动作下面，尚衡似乎要继续像这样装作自己还在熟睡中，也有些困难，所以只好睁开了眼睛。
欧明似乎一直观察着他，尚衡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欧明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还有那脸上一脸欣慰和终于放心的表情，看到欧明这个样子，尚衡心里面却仿佛更加难过。
欧明把尚衡扶起来，在他背后放上一个枕头，让尚衡靠上去舒服一点，说：“睡好了吗？”
尚衡一直看着欧明忙来忙去的样子，淡淡的说：“像你这样一直在旁边动来动去，我很难睡的着吧？”
欧明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这样子是尚衡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青涩和单纯，就好像刚刚谈恋爱的孩子一样，尚衡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见欧明拿着水果刀削苹果，脸上依旧平静，尚衡想刚刚那一瞬间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无论过多久，欧明都是那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欧明，早就已经不是年轻、爱好冲动的年纪了。
尚衡说：“欧明，我花了好长好长时间，中关于想通了一件事情，你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尚衡说的平淡，但是，欧明听了却不可察觉的手一抖，一直没有断的苹果皮也断掉了，欧明把断掉的苹果皮丢进废纸篓里面，然后沉下心来继续削，嘴里面问道：“尚衡，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应该会吧。这样对我们两个都挺好的，是一件好事。”尚衡低着头，两个手指头绞来绞去，说，“欧明，我觉得我变了好多，我以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任延，哦，就是我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我跟你提起过的，就是那个跟我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说我一个特别自私的人，特别以自我为中心，做什么事情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想法，自己先做了再说。”
尚衡讲着讲着就笑了，欧明也跟着笑了，脑子里面想起了第一次在‘夜吧’遇上尚衡时候的场景，第一次有那样一个人在酒吧这种地方用非常正经的方式跟自己打招呼，还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回想起那个时候，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再看现在的尚衡，已经不像那时候那样任性妄为了，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也改变了很多，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总之现在听尚衡说起来的时候，欧明心里面莫名就有一阵心酸。
尚衡接过欧明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口，有点酸，说：“我不会为了别人的事情来打乱我自己的作息时间和安排，我也不是一个喜欢赶进度做事的人，我做什么都是慢悠悠的来，我的性格就是这样，或许有些懒散吧，但是，这次为了你的项目我都做了，我觉得那些是我的原则的东西，为了你我好像都打破了，欧明，我这些天仔细想了想，这不是我希望的，如果因为我喜欢你，我就要做到这样的地步，我付出的代价也有点太大了，如果两个人相爱，就应该展现给对方自己最真诚的一面，但是，因为你，我已经改变了太多，很多我以前不会做，不屑于做的事情，我都尝试过了。说的不好听一点，我以前不会像这样死皮赖脸、恬不知耻的。”
欧明放下水果刀，他觉得尚衡说的话已经渐渐往他所不能掌握的方向发展了，如果让尚衡继续说下去，可能等到最后尚衡得到的结论会让自己难以承受，所以他打断了尚衡的话，情不自禁的覆上尚衡那只没有打针的手，说：“尚衡，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欧明，你除了那天跟我说的那些话，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尚衡转过头，认认真真的看着欧明，说道，“欧明，你留给我一个人坚持的时间太长太长了，你一开始把我想象的太脆弱，然后又把我想象的太坚强。但其实，我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并不脆弱，有些你觉得我不懂不明白的事情，其实我都懂，其实我也并不坚强，我能等你很久，但是，我等不了你一辈子。”
“你不用再等了啊，尚衡，我已经在你身边了，你难道没有感觉吗？”欧明说道。
“但是欧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那样天真的年纪了，我不像你说的那样还是个孩子，你让我觉得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因为感动，但是，感动不能成为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理由，没有谁和谁是因为感动在一起的。”
欧明有些生气，或许是气尚衡总是说这样丧气的话，或许是因为对自己现在处境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欧明大声说：“谁告诉你，只有感动？”
“那你说还有什么？”尚衡推开欧明的手，两眼盯着欧明。
欧明有些泄气，说：“我要怎么跟你形容这种感觉呢？你或许你会觉得我现在所有的话都只是糊弄你，你甚至有可能觉得我是在骗你，因为我把你当做陈然的影子，我不否认我第一眼见到你确实想起了陈然，你们给我的感觉太像了。陈然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我第一次明白电视剧、小说里面描述的那种天长地久是什么感情，陈然是第一个让我忘乎所以的人，我喜欢他，就算大逆不道，我也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那种信念让我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乎，我明白陈然跟我不一样，他不像我这么放肆，我和你一样活的自私，但是，陈然活的规规矩矩，我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许不能，可是我很自信，我觉得只要我够坚强，能够扛得住一切，那么就能挡在陈然前面，他躲在后面，我就一定能保护他。”
“显然，你想错了。”尚衡没有一丝一毫挖苦他的意思，只是第一次听欧明亲口讲述他和陈然之间的故事，却仿佛能够感受出来欧明心里面的悔恨和遗憾。
“对，我想错了，其实后来再想想，陈然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他能够跟我在一起，已经是他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了，他也许长这么大都没有做过比这更大胆的事情了。我承认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都沉浸在失去陈然的那种茫然里面，那段时间我什么事情都不想干，就算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事业，我也依然会时不时想起陈然，也是在那段时间里面我学会了喝酒，喜欢上了酒吧里面的气氛，那里面很混乱很嘈杂，让我能够暂时忘记陈然。”
“这么巧，我们就在那里认识。”
“是很巧，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欧明的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回忆起两个人刚刚认识的时候的样子，“你很特别，不像是会来酒吧的人，而且从一进来你就一直在东张西望，眼睛里面满满都是好奇，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第一次来酒吧。”
“确实是第一次，因为好奇才进去的。”尚衡说，“我跟你说话，你之所以搭理我，是因为又想起了陈然吧。”
“我当时就在想，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酒吧呢。”欧明并不否认，继续说道，“跟你聊得越多，越觉得你和看上去的样子不一样，一开始只觉得可能因为你还在读书，所以，身上那种学生气特别浓，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好奇的心理，才跟你一直聊一直聊，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沈毅面前我提到你的次数越来越多，沈毅跟我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
“很早很早。”
“那你明白的可真晚。”
“所以你相信我了吗，现在？”欧明说，“我跟你说的话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什么感谢你讨好你，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确实不想！”
“那你相信了吗？”欧明有些期待的问道。
“买点吃的去吧，我好像有点饿了。”尚衡眨着眼睛说道。
“啊？”话题转的有点太快了，欧明有些不适应。
“我说我饿了，你去买吃的。你想饿死我吗？”连说话的语气都转换的特别快，刚刚还一本正经的尚衡现在反而像是闹脾气一样的盯着欧明。
欧明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你去买。”
“随便？”
“嗯，随便！”
“哪里有卖什么随便的啊！”欧明一边抱怨嘟囔，一边还是站起身，穿了外套，准备去买吃的，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像是想要确定一样的又问了一遍，说，“你真的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
看着欧明走出去很远了，尚衡把电话掏出来，按了几个数字，说：“喂，任延，小爷生病了，在医院呢，刚打完点滴，要不，麻烦你来接我一下？越快越好，小爷睡不惯医院的床。”
第22章
等到欧明从外面提着大包买好的吃的回来的时候，当然没有见到尚衡，虽然有些黯然神伤但是尚衡的心情却好像可以理解，而现在尚衡正躺在任延家里面的沙发上，对着任延指手画脚，那模样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照小爷说的做，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今天我就是爷，知道吗？”
任延忍气吞声的给尚衡倒来一杯茶，那样子可能这辈子都还没有这么恭顺过。茶杯还没喂到尚衡嘴里面，就听见尚衡大呼小叫，一惊一乍的喊：“这么烫！任延，我已经是个病人了，你能不能有点人情味，稍微对我好一点？做人吧，还是要有点同情心，对吧？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吗？难道没有感觉出来，我现在是一个受伤的人，我现在很脆弱，需要人好好关心？作为我的朋友，你难道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好好扮演一下你作为我青梅竹马、生死之交的角色吗？”
任延咬了咬牙，深呼吸了好几次，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能跟这样一个看上去基本病入膏肓的人一般见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要跟傻子争辩，不然别人会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傻子——就这样，任延又深深呼了几口气，压抑下自己渐渐接近沸点的心情，耐着性子又去给尚衡重新倒了一杯，再端过来，喂到尚衡的嘴边上。
这一次，尚衡倒是抿了一小口，咂了咂舌头，吸了两下，眼睛瞟到任延明显怒火中烧却隐忍不发的表情，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的爽，说道：“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温水，你这里面凉水的比例稍微多了点，要是再少一点那个温度就刚刚好了。”
一眼瞅到任延渐渐眯起来的眼睛，尚衡当然感觉到了这是危险的信号，于是，见好就收的挂上一脸讨好的笑容，说：“不过，让枫少这么伺候的，估计我还是第一个，我还是比较荣幸的，深表感激啊，枫少！”
任延咬了咬牙，说：“你记得下次快死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我去给你收拾一下就好。”
“不要这么绝情嘛，枫少！我们两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已经私定终身了，你不得对我好一点吗？”
“说，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还敢吼我！还敢指使我！还给我小爷小爷的喊！”
“没骨气嘛！”尚衡还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的无赖的表情，理直气壮的看着任延，“你是打算看我笑话的？”
“我说，你不在外面好好度你的假，跑回来干什么！”
“没骨气嘛！”还是这一句，不过显然这一句并不让任延满意，没堵上他的嘴，反而像是引出了更多的话一样。
“你跑回来帮忙就帮忙吧，还加班加点，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板给了你多少好处费，让你给卖命呢！”
“说了没骨气！”尚衡的脾气也渐渐上来了，他讨厌任延这样没完没了的追问，何况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除了“身不由己”，似乎再也找不出来更合适的形容了。
“火什么火？你就是欠教训，给我好好听！”任延也吼道，“都送医院打点滴了你还不消停一点，还死活要出院，你说是你上辈子毁了全宇宙摊上这些破烂事，还是我上辈子炸了全宇宙摊上了你！”
“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谁愿意去那儿啊！”
“不生病谁去那儿啊！你话说的倒是轻巧！”
“欧明在那儿！”尚衡被任延吼得一愣一愣的，没有话来反驳较真，扭捏了半天，终于还是把“欧明”搬出来了，说，“我就是跟他在一块儿不自在。”
“你还不自在！我看你挺自在的嘛！在外面旅游还上赶着往回跑！你这还叫不自在？”
“你能不看我笑话了吗？”尚衡可怜巴巴的说，“我都没有看你的笑话！”
“我能有什么笑话让你看！”任延说。
“邵希明的事情你解决了？”
“我跟他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任延的决定对还是不对，有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尚衡把身子放平，摊在沙发上，说：“我跟欧明的事情也说清楚了。”
任延一听这话，凑上来，连尚衡让他离远点的话都自动忽略，问道：“什么叫说清楚了？你们认真聊过了？什么结论？”
尚衡含糊不清的说了几个字，音量小的恨不得把字都吞进肚子里面。
任延急脾气的说：“你能不能大声点？敢不敢男人一点？”
“他说他喜欢我！”
“啊？”任延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这答案似乎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剧情似乎有种急转直下的感觉，一开始尚衡在欧明后面追的火急火燎，紧拽着不放手，怎么突然之间就感觉像是长跑突然换了个方向，尚衡一下子就变成了那个被追逐的人呢？
“没听清啊？”尚衡把任延一把扯过来，对着他的耳朵喊，“欧明说他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
“这算什么？修成正果了？”任延脑袋里面有点短路。
“谁说修成正果了？”
“你不是喜欢他吗？正好，你的良苦用心感天动地，他也喜欢你了，这不挺好的吗？”
尚衡坐直了身子，说：“任延，你相信天上调馅饼吗？”
“你这什么比喻？这是两码事。”任延鄙视的看着尚衡，“语文真差，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别给我东扯西扯，”尚衡似乎认真了起来，说，“总之，他这样转变的有点太快了！”
任延皱起了眉头，说：“你怎么这么贱呢？人家不喜欢你的时候你郁闷，现在人家喜欢你了你怎么还这么郁闷？”
“他有喜欢的人。”尚衡有些丧气的说，每次要他承认这个事实，就像是在戳伤疤一样的疼！
“脚踏两只船？”任延恨不得跳起来！
“以前喜欢的，去世了！”尚衡说，“这件事对欧明影响挺深的，那个人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估计爱到恨不得跟他一起去死！”
“那怎么没一起呢？”任延嘀咕，总之气愤的眉头都蹙到一起了。
尚衡瞪了一眼任延，说：“瞎说什么呢！”
任延还想辩解些什么，就被尚衡用眼神扼杀了，说：“他是一个很专情的人，因为很爱很爱那个人，所以用情至深吧，所以，你明白吗，我不像当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他这么说的？”任延有些忍无可忍。
“可能一开始会有这种想法吧，大概我们两个给人的感觉看上去差不多吧。”尚衡说，“其实他们两个的故事还挺感人的，我要不是这么喜欢他，我也会被他们两个感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