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秋也被吓倒了,他小舅能徒手把砖块捏碎,就别说是人的脖子了,这个不是开玩笑的。
他忙去拉人,去掰对方的手,“小舅!”
徐霄镝松开了手,霍敏顺势坐在地上,用力的咳嗽,脸憋得通红。
这个人是个疯子,她刚刚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这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想杀死她。
“东西从哪儿来的?”
苏嘉秋看了眼地上的女人,这种人实在不能换取他得同情心,但是他不能自己小舅乱来,“你自己想清楚再回答,你说东西是陆晨从小带到大,那我告诉你,这个东西我小舅戴了十几年。”
“这个是陆贻林的,他是陆家收养来的养子,把他抱来的时候,这个就放在他身上。”
霍敏是真的怕了,她第一次离死这么近,求生的本能,让她什么心思都没有,虽然她也不敢相信,东西是眼前这个人的。
“陆贻林?”徐霄镝重复了一遍,又问,“那个人在那里?”
“他……在杉市。”
霍敏觉得这疯子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不敢说假话,对方的眼睛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
等那两个人离开好一会儿了,霍敏才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揉了揉因为血液不循环而发麻的腿,咬着牙往外面走。
她现在还有些后怕,像是在鬼门关转了一路,怎么会有那样的人,东西她就这么给了对方,也没有说一句话。
徐霄镝看着掌心里的玉佩,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个东西了,当初他亲手把系在了另一个人的脖子上,希望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东西,能把自己以后的福气都给对方,让那个人平安。
既然现在东西在这里,那么,那个人又在那里。
他想起了那个雨夜,他一直等到了天亮,都没有等到约定的人,却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那天他是偷偷跑出去的,他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见那个人一面。那么大的雨,几十年不遇,他的姐姐姐夫不放心他就这么跑了,开车去找他。车子打滑撞上了路边的护栏,冲了下去。雨下了一夜,每辆车子都匆匆而过,没人注意到。
到了第二天早上被发现的时候,车子里两个人的身体已经冷了。
在他等最后都没来的人的时候,他的姐姐姐夫,生命力就这么一点点消逝了。
他看到自己外甥趴在自己腿上哭的时候,就知道他再不能坦然和对方在一起了。
他没有那个资格,那一夜的雨,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他只是可惜,出车祸死的人不是自己。
而那个人,也再没有出现过,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虽然他不能和对方在一起,但是也希望对方能在自己可以看到的范围里,一直好好的。
但是那个人却像是消失了一般,半点音讯都没有。
他受不了这样,渐渐地,他担心那个人,也会像自己的姐姐一样,发生什么意外,然后没有人知道。
他疯狂的去找,遍寻无果后,终于慌乱了,可是那个人,就这么彻底的消失了,一句话都没留给他。
徐霄镝摸着玉佩的纹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那是他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但是此后,却让他用一辈子去怀缅,那么的残忍。
苏嘉秋也察觉到了身边人得不对劲,他小舅今天的情绪起伏,超过了以往二十年加起来。
他终于相信,他得小舅不是机器人,也是有喜怒哀乐的,从对方身上透出的哀伤,让他呼吸一窒,心里很不舒服,他曾经想过,他的小舅有了七情六欲会怎么样,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
“我要去一趟杉市。”一直沉默的徐霄镝突然开了口。
“嗯,我让人帮你查下,那个人的住址和工作地址。”
苏嘉秋没有多问,他知道他小舅是要去找刚才那个女人,说出的叫做陆贻林的人。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把玉佩放到陆贻林身上的那个人。
他曾经听老太太说,他小舅的玉佩,是在外地读书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的,但照着现在的情形来看,只怕那个玉佩,多半是他小舅送人了,贴身带了十几年的东西,到底为什么会送给人。
他十分好奇,他小舅在他很小的时候,还会带着他到处玩,会笑着逗他,这些他都有记忆。
但自从他父母意外去世后,他的小舅像是变了一个人,去了封闭式的军校,然后毕业了去了部队,一年回来两次,像是完全和外界隔绝开了。
话也少了。像是突然没有了七情六欲,就这么孑然的活着,和整个家之间,更有种说不出的隔阂,公式化的问候,却也挑不出错。
他甚至想,这世界是不是能有一件事情,让他小舅侧目,直到今天,他小舅看到那块玉佩。
那个人到底是谁?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能持续三十年,直至彻底改变一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他得小舅,就这个一直孤单的活着。
——
午修,陆贻林吃过了晚饭,就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他在心里琢磨,晚上要见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赵世承让他有心理准备,却又不明确的告诉他,还弄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对了,赵世承还把他的照片发了过去,难道对方是认识自己的人。
难道是和自己亲生父母有关?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让陆贻林怔了下。
听到敲门声,他才回过神抬起头,陆贻林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茫茫人海,过了这么多年哪里找得到。
“陆经理,大厅那边有人找你。”
“好的,我马上下去。”
酒店翻修完了之后,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他最近也比较忙,时不时的要加班。
眼前的全然陌生,陆贻林想了下问:“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好,你是陆贻林先生吗?”
对方是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岁的女人。
“是。”
“您好,赵夫人想要见你一面,希望你能和我走一趟。”
赵夫人?陆贻林马上反应过来了,这位赵夫人应该就是赵世承的母亲,他没想过对方会直接找来酒店。
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但是,我一会儿还要上班。”
对面站着的人笑了笑,“没关系的,可以等您这边忙完,今天的任何时间都可以。”
对方的礼数挑不出错,让他突然不知道怎么拒绝,而且于情于理,既然对方这么远的来了,他也该见上一面。
陆贻林正在犹豫该不该和赵世承说一声,对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开口说,“夫人只想见你一面,可以的话,她希望不要把你们见面的事情告诉赵先生,她对你没有恶意。”
“好的。”对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难道他还能说不好
今天晚上本来是和赵世承约好去见人,现在时间有些排不过来,晚上七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过去。
陆贻林回到办公室,手指轻轻的叩击着着桌子,那位赵夫人要见自己,肯定不会是单纯的想见他一面。
赵世承的态度坚决,大概是那位夫人拿自己的儿子没办法,所以想从他这里找出破口。
十有八九是来者不善。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他……搞了别人的儿子,人家母亲找上来了,他从心里觉得理亏,总不能避而不见。
而且他也不想赵世承因为自己的原因,和另一边僵持下去。他希望对方能过得开心。
陆贻林发了短信,告诉赵世承,自己这边突然有些事要处理,对方回了简讯给他,说没关系,迟到一会儿也不要紧。
——
宁逸慈这一整天都和林国威在一起,对方来找他,又是故人,他总不能把人放在一边。
他们去了近郊钓鱼,两个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坐在一起洽谈人生,回忆往昔。
对方陆陆续续告诉他以前的一些事情,还有两个人没有交集的三十年,各自都做了什么。
宁逸慈总觉得对方没有告诉他所有的事情,有几次说到半路,就会突然打住,然后绕过去或者一两句话带过去。
他问对方,自己还有没有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或者朋友,对方说他以前性格不算开朗,和班上人得关系也就那样。但是回答的时候,明显迟疑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个老师的话,明明说的是三个人关系很好,那么也就是说。
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人。
但是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就像是那个人,根本不存在,到底是那位老师记错了,还是身边的人,故意绕过这一节,如果是这样,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会所里池塘的人,是专门给人垂钓的,下面放了几台氧气机,又有香饵做引,很容易就会咬钩,宁逸慈掂量了下装鱼的桶子,然后随手倾倒进了池塘里,放生了被困了小半天的鱼。
看着波动的水花,他想起了和那位赵先生晚上的约定,还有那张五官熟悉的脸。
当时只是一眼,他就被震惊到了,也说不是什么具体感受,反正,他就是想见见对方。
在杉市,这个他长大的地方怎么会有一个自己这么相似的人,明明是两个无关的人。
宁逸慈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问道,“我昨天看到了一个人,怎么说,就是和我长得很像的人,我记得我在杉市应该没有亲人了吧。”
林国威愣了下,“除了你和你妈妈,我确实没见过你其他的亲人。”顿了顿,他又说,“你说得和你很像的人,我应该也见过,当时第一眼我还以为是你,后来又想,会不会是你的儿子。”
他当时还问了对方很多,但是那个人对宁逸慈这个名字一无所知,像是从来也没听过,他也很难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人。
“我的儿子?”宁逸慈笑了下,“怎么会,我连着婚都没结,怎么会有儿子。”
他这话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太过于决绝,说完他自己都怔了下,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陈旧的火车站,少年抱着一个孩子坐在角落里睡觉的那一幕。
第四十三章
陆贻林没想到对方会一直在酒店的大厅,等到自己下班,他不由在心里嘀咕,对方这是在担心他跑了吗?所以才决定守株待兔?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点,坐上了对方的车。
车子在马路上平缓的行驶着,最后停在了另一个区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对方大概就住在这里了。
陆贻林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毕竟对方是赵世承的母亲,他难免有些紧张和不安。
吴知斐已经年过六十,但是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实际年轻了十岁不止,身上有种经过岁月沉淀下来的知性,就算是穿着最简单的衣服。也会让人觉得优雅从容。
这个人年轻时候一定长得美极了,这是陆贻林的第一个感觉。这人一定读过很多的书,这是陆贻林的第二个念头。
陆贻林不由想到了照顾自己长大的赵姨,两个人年纪虽然差不多,但是站在一起却是天差地别。
“你好,坐吧。”
“谢谢你。”陆贻林坐了下来,他得嗓子有些干,对方这样,显然不会是说什么重话的人,但是却让他更加的手足无措,整个人变得紧张了起来。
“陆先生,今天把冒昧把你请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陆贻林正襟危坐,“您是长辈,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吴知斐笑了下,“你是叫陆贻林吧,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儿子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情……”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就又出言打断了他剩下的话。
“赵世承最近有些不在状态,我这个做母亲的,代他和你道歉,希望你能谅解。”
陆贻林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对方这样和善的态度和自己道歉,实则是不承认他和赵世承的关系,只把这段关系当成自己儿子的“不在状态”。
要这样,他还宁愿对方厉声的指责自己。
吴知斐笑了下,“当然,也希望你能够谅解,我会尽快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
“不用纠正。”陆贻林声音有些低,“因为,我不觉得我们在一起是个错误,哪怕是您不谅解。”
吴知斐然摇了摇头,“如果这不是错误的话,赵世承就不会辞去工作,你不知道他以前花了多少心思,现在却要付之东流了。孩子,我调查过你,你或许不需要面对家庭方面的压力,但是我的孩子不行,他所享受的资源,注定他不能一意孤行。就算他现在和你在一起,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后悔吗?你根本不知道他放弃的是什么,或许连着他自己都还不清楚。”
“不是,他清楚,他一定是对比后才做了选择,他的头脑很清楚,不然你也不会找到我。”
吴知斐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眼前这个人,比他想象中得难对付。
看起来很温和,实则意志坚定。
“不要说你是一个男人,就算你是女人,赵家也不能够接受你。他要是执意和你在一起,就是断了他以后的路,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不该让他这么做,你们可以当朋友,这样得关系更能持久。”顿了顿,吴知斐又说,“如果你有其他的原因,我可以补偿你。”
陆贻林摇了摇头,他笑了下,其实这样的场景他以前就想过,所以并不是很意外,至少,现在两个人还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交涉。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只争朝夕,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也管不到那么多,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顿了下,陆贻林又说,“我也不需要补偿,恕我直言,如果我是看中了其他的东西,就更不会离开他的,不管哪一方便,您都不应该这么说。”
你这么做,不但是贬低了我,更贬低了你自己的儿子。
对方软硬不吃,吴知斐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再也不能从容淡定下去了。
“我特意来见你,不是想听你说这些话的,你们这样不会有好结果的。”
几十年的教养在那里,连着动怒,也都是含蓄的,只是声音大了一些。
“伯母对不起,也许我今天来的时机不对,说了你不喜欢的话,让你不开心。但这是我心里的想法。”顿了下,陆贻林接着又说,“素我冒昧,您不想赵世承知道我们见过,说明你还是在意他的,但是您有没有想过,他想要的是什么,你所做得决定,首要考虑的不应该是他吗?”
“这还用你说,她是我的孩子,我当然在乎他。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应该为他想,不应该那么自私妄为。你不是也有孩子吗?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而且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孩子都会看在眼里,你很应该为他做出表率。”
“我的孩子我自然会教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两个男人在一起是错误示范。你说你在乎他,那我可以问你,赵世承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他平时的喜好是什么?”
吴知斐怔了下,显然有些意外,“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他从小的衣食住行都有专门的人打理,他享受了那么好的资源,就不该那么胡作非为,我当然也是希望他好的,不然,我也不会来见你。”
陆贻林笑了下,“所以说,伯母你是不知道对吧?我可以这样解决,因为你生了他,提供给他物质,所以他就应该成为你期许的样子。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长线的投资,也没用那么确定的事情,我也有孩子,但我首要考虑的肯定会是他的感受,因为我想要他快乐的长大,比起这点,什么都不重要。”
吴知斐被抢白了一番,愣在了那里,赵世承想要什么?她的确世不知道,她没时间去照料他。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