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把刀
上集市去,本来是买马车的,结果被游说着又买了些雨具,再买点儿必需品,地图什么的,本来买架现成的马车要不了多少时间,东逛逛西选选的,很快日头就上了中天。
秦盛带着闻瑜悠哉悠哉地选了一选,最后选中一匹暗红色的小母马,卖的人连声赞叹:“公子好眼光!好眼光!这匹马可是我们镇店宝马……之一。”
“敢问店家有多少匹镇店宝马?”秦盛好奇地问道。
店家挤眉弄眼地,本想说就这一个,可旁边还有不少想买马的,得罪了谁也不行,逼得急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这不……都是好马,都镇店,都镇,哈哈。”
“行吧,买下。”秦盛拍了板,又选了个车配了一套,店家殷勤地还给配了一套马具,秦盛看这马车——有模有样的,心里挺愉快,不过城里人有点多,他也就没硬是骑上马去,光让闻瑜坐进车里,自己牵着马走。
闻瑜撩开帘子,“要不再雇个人赶车?”
秦盛“哎呦”一声道:“好大的一个少爷,您看包了小的如何……哎!二狗你往哪儿走!”
闻瑜见秦盛讽刺他,哼了一声把帘子甩上了,就见那帘子晃荡了好一会儿不见停,秦盛也顾不上闻瑜发脾气了,他拍了一下马的屁股,“二狗,不要瞎走。”
二狗回给了他不耐烦的一个响鼻,把头扭到一边去,看也不看他。
“二狗?”帘子里传来闻瑜的声音,“你也不嫌弃这名字贱的慌。”
秦盛不在意闻瑜话里带刺,乐不可支地对闻瑜说:“觉不觉得这匹马很像你?”
闻瑜端坐马车里,挑挑眉,“什么个意思?”
“长头发,细身条。”秦盛来劲了,朗诵一般地嚎,“好一个明眉皓齿的……二狗啊!”
“你也是长头发,需要我提醒你吗?”闻瑜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说都和我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嘴还都是分两瓣的。”
“美人儿说得都是对的。”秦盛蔫儿坏,“你看看,你自己还总结出这么些相似之处呢。”
闻瑜:“……”
秦盛一个翻身上马——出城了。
别说,店家说得还真不赖,这马撒开蹄子跑,跑得是又快又稳,稳到闻瑜在车里头坐着,不一会儿便嫌闷了。
他撩开床帘,看见秦盛留给他了一个狂放不羁的背影。
绑成一束的头发在快速的移动中变成了一块漆黑的布,在秦盛身后左摇右晃,闻瑜想伸出手抓住,刚把半条胳膊伸出去,便知自己又犯痴了。
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秦盛微微偏过头,“走得太快了吗?”
“没有。”闻瑜回,“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秦盛得意地笑了一声,“不仅知道怎么去牡丹花城,还保管让你在路上玩得开开心心,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闻瑜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这天色……出来的有点晚了,能找到寄宿的地方么?”
秦盛腾出手摸了摸下巴,“如果我说没有,难不成你就要下车了?”
闻瑜道:“那倒不是,不过你大概可能就要下车了吧。”
“赶我走啊?”秦盛苦着一张脸,“好怕好怕,只能找个好地方了。”
闻瑜把脑袋缩回去,秦盛听见动静又道:“别在里头闷着,看看风景。”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树,花娘那儿还没看够啊?”
“这怎么一样,那时候根本没有心情看好不好。”
“嗤。”
“要不然就看看我,”秦盛又道,“仔细了看,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留恋那个幻境。”
“你太丑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小撒谎精。”秦盛撇了撇嘴。
闻瑜鸵鸟似的把自己的脸埋起来——这个称呼太……太,太不正经了!
二人一边斗嘴一边向前,秦盛驾车技术一流,闻瑜笑话他天生车夫命,秦盛把自己的脸拧巴起来:“没办法,门派的山太大了,去哪儿都得骑马。”
“寒舍能有这么大?”
“那当然了,整座山都是我们的地盘,虽然平时住的地方都在一起,可架不住偶尔要下山制备些东西。”
“派专人驾车嘛。”闻瑜养尊处优的性子出来了,大少爷一般地开口,“这么简单的问题。”
秦盛抽了抽眼角,“那倒是不必,我师父说这也算是修行。”
闻瑜无语凝噎地住了嘴,半晌又问道:“这算是修的什么?轻功?”
“……据说是要练一颗热爱山林纵情山水的心。”
“神经病。”闻瑜下定了结论。
“古人风范,不谢。”
太阳很快西斜,阳光下,秦盛的影子被拖得很长,这段路不怎么平坦,嶙峋的路把影子撕扯得支离破碎。闻瑜趴在窗户上,手自然下垂,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地上的影子,马车已经越来越慢,他可以好好的看清秦盛骑马时悠哉的动作。
帘子被掀开了。
“下车。”秦盛把头伸进马车,“到地方了。”
闻瑜“哦”了一声,有些迷糊地跟着秦盛下了车,走进一间破旧的客栈。
“这匹马真俊。”迎客的人是个富态丰满的女人,她挺着高耸的胸脯从柜台里出来,挥着一条小手帕,“这是从哪儿来啊?”
“黄鬼山。”秦盛拉着闻瑜,把闻瑜挡在自己身后。
“又是要去哪儿呢?”
“瞎子路。”
“来的都是客。”她笑了,矮下身子福了一福,“里面请。”
秦盛抱拳,“是客都会来,掌柜的请。”
闻瑜皱了皱眉,趴在秦盛耳边问:“江湖口令?”
秦盛嘿嘿一笑,“黑店。”
闻瑜谨慎地看向四周,“不会有问题吧?”
“老相识了,不怕。”秦盛忙着回掌柜的抛给他的一个媚眼,跟着她一路上了三楼,进了一个房间。
掌柜的又弯下腰福了一福,期间胸脯都快从衣服里爆出来了,“秦公子,有事您吩咐。”
“谢谢了。”秦盛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掌柜的头上的簪子上,“这是替我兄弟谢谢掌柜的。”
“哎呦,您真是客气。”她虽这么说着,却是没有推脱的意思,只是识趣地起身,离开房间轻轻关上门,在此期间,那簪子上的碎银子一动也没动,稳稳当当地立着。
秦盛把门锁上,“怎么样?她漂亮吧?”
闻瑜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道:“老相识了?那还对什么口令?直接放你进来啊,我看啊,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黑店,她当然不是好人,只是也不能算坏,还是女人家的软性子。”秦盛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况且她又不知道我要不要保你,要是我不好好对口令,那就是不保你的意思,要杀要剐全凭她的意思,你愿意?”
“嗬,”闻瑜不买他的帐,“我可不比你差到哪里去,会打不过她?”
“那可真不好说。”秦盛坐在床上,“没多的空房了,倒霉。”
“你怎么知道?”
“她不是说‘来的都是客’么?”秦盛懒洋洋地回,“意思就是保人可以,但不许多占房间,房间紧张。”
“那‘是客都会来’呢?”
“全听掌柜的的决定。”秦盛仰躺在床上,“啊呀,一如既往的这么软。”
闻瑜盯着秦盛,像是想把他盯穿了,秦盛道,“别这么看我,她可是老江湖,岁数够当我妈,就是出于尊敬我也得好好对口令。”
“我还以为你初出江湖呢。”闻瑜也在床上坐下了,“江湖的规矩都许多不知。”
“比如?”
“仇家寻仇打坏了店里的东西,由仇家来赔。”
秦盛嘟囔了一句“这件事你都知道”,然后叹了口气,“当然不一样,这掌柜的是我师父好朋友,我能不认识吗?”
闻瑜惊讶地看着他。
“没错,这里离寒舍已经很近了,就两三天的车程,”秦盛眯着眼睛笑,“我想带你去我家看看。”
闻瑜的心蓦地狂跳起来。
不是为着什么潜入不潜入的计划,他只觉得心跳声聒噪得厉害,眼前全是秦盛带点儿“狂”的笑。
“不,不好吧。”闻瑜的嗓子有点干,舔了舔嘴角,“寒舍不是……不是不许外人进的吗?”
秦盛摆摆手,“老子说了算。”
顿了顿又说,“你不知道那里有多漂亮,看过之后,觉得这些山啊水啊的,庸脂俗粉罢了。”
闻瑜噎在那里不说话,秦盛起身走过去把窗户打得大开,闻瑜看见残阳的血色映在秦盛的脸上,窗外是一片染了红的黛色青山,他张着臂膀,突然往前一倒,直直地从窗户上翻了下去。
闻瑜吓得心里一紧,忙跑到窗前伸出头往下看,“秦……”
话还没说完便“嘶”的痛呼一声,秦盛在屋顶上,抛着两块石子乐得见牙不见眼,闻瑜听见头顶上那放肆的大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秦盛在屋顶沿上勾出头来嘿嘿直笑,闻瑜一把揪住他垂下来的头发,伸手就往他脖子处的痒痒肉挠,秦盛一下就笑得抽了筋。
41、第四十一把刀
秦盛笑得直打滚,闻瑜拽着他的头发不让他跑,接着就玩儿命的挠。
“哈哈……我错了,我,哈哈哈哈哈哈。”秦盛已经挤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了,他在房顶上扑腾扑腾,像一条离了水的鱼。闻瑜笑得狰狞,手上动作一刻也不肯停,“还敢耍我?!嗯?!我给你这个胆了么!”
“不敢……哈哈哈!不敢了!!”秦盛想把头发从闻瑜手里拽出来,结果笑得浑身无力,怎么都没办法挣脱,只得哀哀求饶,“再也……哈哈哈,再,再也不敢了!!美,美……哈哈,美人儿饶命!”
看看这潇洒大侠,一副人来疯的鬼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帅气,秦盛涕泗横流,一把一把地甩眼泪,闻瑜看他这样儿得意洋洋地挑起了嘴角,结果一个放松竟被秦盛挣脱了。
闻瑜心头猛地闪过两个大字——不好,接着往后闪退一步。秦盛脚还勾在屋檐上便急着去闹闻瑜,他扯住闻瑜的衣服,一下把那宽松的外裳拉了个大开,闻瑜一节雪白的脖子,一小段精致的锁骨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还等什么?挠啊!
这下轮到闻瑜笑得喘不过气来了,他挣脱不开便回身紧紧地抱住秦盛不让他动作,无奈秦盛与他力道相当,最开始又占了上风,闻瑜挡得捉襟见肘,被秦盛一顿狠狠戏耍。
二人较劲儿似的攻击对方,掌柜的正扒着算盘算账,就听见上面噗通噗通直响,好奇地走出来看了一眼,惊诧地见两个衣衫不整的男青年在窗户边上你撕我扯,都是极好的模样,可都端着泼妇一般的架势,拽头发扯衣服插眼睛无所不用其极,然后就这么从窗边掉了下来。
掌柜的:“……”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斗鸡似的对决实在没什么看头,挺着胸脯转身回客栈里头去了,心里头还有点儿忧心——这秦周的徒弟……难不成是个缺心眼儿么?
算了算了,不关她一个妇道人家的事儿。
三楼,说高不高,可说矮也不矮的高度,普通人掉下来非得折了骨头不可,幸而两个蠢货武功还算高深,虽然脑袋里大概空空如也,但肌肉确实都还能顶点事儿。
二人各自在空中调整好重心,翻了个身便又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甚至都没扬起一点尘气。
“好功夫。”秦盛笑得得瑟,不知自己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闻瑜抓成了风味儿咸菜干,还想着装潇洒大侠,“秦某甘拜下风。”
闻瑜喘着粗气,一头柔顺的长发乱成了鸟窝,他“呸”了一声,恶狠狠地道:“滚蛋。”
秦盛摸了摸下巴,“美人儿,别这么冲嘛,爷请你吃饭。”
“吃个屁!”
“哎呀,我怎么能吃你呢!”秦盛大惊失色,“不吃屁,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能吃你!”
闻瑜气得青筋暴起,阴恻恻地瞪了一会儿秦盛,正要伸爪子挠过去的一瞬间,掌柜的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从哪儿来呀?”她从客栈里迎出来,乐呵呵地笑着。
闻瑜顿了一顿,回头发现来了一大伙人。
那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肌肉虬结,身高九尺,有的瘦骨嶙峋,背如罗锅,还有的干脆就是一根破烂竹竿的身材,旁边还站着一个汤圆似的光头。这些形态各异的人站在一起颇有点儿喜剧效果,活像是戏里边儿特意凑出的一帮乌合之众,可再仔细看,一个脸上横着狰狞刀疤的男人站在最前,他的身形和秦盛差不多,身上披着各种兽皮,头发全都扎在脑后,额头光光的,露出他那阴鸷的双眸——竟生生把这队人马的气势给扭转出了一种特殊的气势。
闻瑜皱起眉头,秦盛凑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顿时了然地笑了,“你喜欢这个类型?”
“我让你胡说!!”闻瑜一把拧上秦盛腰间的肉,然后硬是把手转了一圈,秦盛哎哎地叫,那男人便朝他们看了一眼。
闻瑜:“你闭嘴,丢死人了。”
秦盛泪流满面:“那你倒是放手啊!”
男人把正耍宝的二人上上下下地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面无表情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点不太好看的笑容——看来这人平时是十分少笑,连笑纹都僵硬得要命——对着二人点点头,而后脸就垮了下去,又成了没表情的模样,转回头去了。
他冷冷地看着掌柜的,“掌柜的,保后边儿所有的人。”
掌柜的也不急,“这些兄弟们都是你的人?”
这次不等男人开口,立马就有个尖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回掌柜的,我们打无常山来,都是大当家的人。”
“哟,真是稀客。”掌柜的咯咯笑开了,也不再多问,直接让小二备茶,领着一群人上楼去了。
秦盛挣脱开闻瑜的手,摸了摸下巴,“说话这么直接,这人大有来头啊。”
闻瑜盯着他,“我跟你说,刚才的事儿没完。”
“行行行,没完没完。”秦盛敷衍几声,兴致勃勃地道,“别说,刚才那男人真爷们儿。”
闻瑜发现自己听不得秦盛夸别人,秦盛夸女人,他气,夸男人,更气。他酸溜溜地拽住秦盛的袖子,“不是说带我玩么?看别人做什么?一个大老爷们儿的,好看?”
秦盛勾了勾闻瑜的下巴,开玩笑道:“美人儿吃醋了?”本想着再好好戏耍一番闻瑜,闻瑜却不反驳了,只是别别扭扭地拿脚踹地上的石头,半冷不热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