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万宁路——陌生的墙体

作者:陌生的墙体  录入:11-15

“小时候干过最丢人的一件事儿是什么?”

“你觉得咱们班所谓的班花长得好看么?”

“上次带你去那家儿馆子,专做淮扬菜的,你其实吃不习惯吧?”

“有没有人给你写过情书?”

“切,多了。”

“那最近一个是谁?”

“咱们班肖逸馨啊,哎,对了,这事儿你知道的啊,说起来都是你丫跟那儿搅合,不然没准儿我们还真成了呢!”

孙杨一连问了几个还算正常的,苏远正老实回答,没想到他一下子扯到情感问题上了,这不说还好,提起来苏远就想炸毛儿。

“哟……怎着?你还觉得挺可惜?她现在也喜欢你啊,没事儿,你要是真看上她了我去道歉,你再示个好,保准她马上就屁颠屁颠儿凑过来冲入你的怀抱了。”孙杨阴恻恻的冲他笑,挑起一边眉毛,苏远还算识时务,立刻狗腿的摇摇头,“哪儿能啊哪儿能啊,我脑袋被门挤了说话不着边儿您别跟我计较。”

苏远当然不会喜欢什么肖逸馨,但那毕竟是个姑娘,孙杨当时做的有点儿过了,直到现在他也这么觉得。

肖逸馨其实和孙杨性质差不多,都是被老师看好的尖子生,最后却选了文科。虽不能说十足的漂亮,却倒也是长得白净五官端正,个子不高人也纤细。可能性格使然,言行举止较为内敛。笑起来会半低下头,抿着嘴,羞涩腼腆的像奥菲利娅那只花冠上的雏菊(注①)。

她很喜欢苏远,从来这个班的第一天。不,这么说似乎不太准确,应该自更早算起,那时候儿苏远还不认识她。

那些印发到各班被当做典范的语文试卷永远有一张上会印着一个写得不够端正也不够严谨的名字,肖逸馨一遍遍看这个人的作文,甚至鬼使神差的把它们叠好放在书架上,随着卷子渐渐摞的有了厚度,她萌生了一种念头,想知道苏远是谁?哪个班的?长的什么样子?

然后从某天顺着同学手指看过去开始,无法控制的关注他。

他会连头都不抬的两分钟干掉一份牛肉面,嘴里没完没了往外蹦脏话,停不住似的用脚跟一下下点地面,但却可以写出最清晰明了的议论文、可以造出无与伦比的比喻。

有次吃饭的时候,肖逸馨看见苏远一边和朋友胡侃一边往张纸上写着什么,朋友吃完他便把笔揣回兜儿里拍拍屁股走人了。肖逸馨放下碗走过去,那是张被蹂躏到烂的纸,背面塞满了英语单词,应该是老师让默写后发下来的。

将纸再次翻过来,她看了很多遍,那上面的内容在这油腻腻的食堂里显得合时宜却又似乎不合时宜。回去后肖逸馨查了,苏远写的那几句诗出自戈麦的《界限》。(注②)

随着了解加深,肖逸馨对苏远愈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注①:奥菲利娅是《哈姆雷特》中的角色,出自《莎士比亚戏剧》,其中有一段为奥菲利娅用雏菊、紫罗兰、荨麻等编织花环,爬上溪旁的树枝想挂在上面却不慎掉落到水里。

注②:戈麦,诗人,1967年出生,1991年自杀。

(十二)

可能正是因为那种感觉让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学文。

果不其然,苏远也进了文科重点班。

肖逸馨想过很多办法,可爱又笨拙,这点跟其他藏着小心思的姑娘一样。

她故意在苏远旁边跟别的女孩儿轻声聊天儿,她说:“你知道戈麦不?”女同学摇摇头。苏远状似不经的向她们这边瞥了一眼,她受到鼓舞似的又说:“那是个诗人,我最喜欢的就是他。”这次苏远没有再抬头,女同学却来了精神,也不管肖逸馨嘴中那位,兴奋的晃晃手里的杂志:“我的偶像是温特沃斯·米勒,你觉得他怎么样?”那年越狱第一季刚播出,特别火,迈克尔·斯科菲尔德的扮演者几乎迷翻了所有的女生。

“你说的那是谁?”肖逸馨却不明所以,女同学听过后脸有些僵,似乎在想怎么结束和肖逸馨的对话。最后终于找了个借口走开了,留下她还在原地琢磨那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作家,写过什么着作。

她会羞答答的找上苏远请教问题,苏远给别人讲作文或者阅读题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很耐心也很认真,决不允许对方似懂非懂的走掉。

当肖逸馨第一次把吃的递给他时他愣了半天,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只是几道题而已,大家都一个班的,不用这样儿啊。”

那是盒烤面包,她在一堆成品中选出了颜色形状最完美的十二块儿,码在漂亮的一次性食品盒儿里。

她忙说我妈给拿了很多,反正我一人也吃不了,你老帮我解题,这不正好嘛。

苏远不想那么多,听她这么说觉得挺合乎情理,所谓浪费是罪嘛,也就不客气的收下了。打开盒子一看,金灿灿的吊足了人的胃口,连忙拿出一块儿转身:“孙杨,啊……”孙杨抬头,见他示意自己张嘴便照做了,然后烤面包立刻被塞了进去。“好吃吗?”苏远边问边尝了块儿。

孙杨面无表情的咀嚼着,刚才肖逸馨和苏远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也就这二百五看不出来人家对他有意思。等全部咽下去,孙杨抬了抬眼皮:“嗯,我喜欢。”

“再来一块儿?”

“不够吃。”

“那给你。”很少有孙杨那么爱吃的东西,苏远笑嘻嘻把盒子放到他桌上。

“嗯。”孙杨慢吞吞的答应,把东西放进位兜。

就这样儿,肖逸馨频繁的拿题目给苏远辅导然后在第二天给他带一份自己做的小点心当做谢礼,苏远则神经大条的照单全收。而无论是抹茶饼干、布朗尼、三明治还是蛋奶布丁,孙杨都会毫不拐弯抹角的表示自己喜欢吃,时间一长,苏远便不等他再说就把点心留给他,如此循环往复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每每把盒子收到位兜儿里,孙杨都会意味不明的微移动眼珠去看肖逸馨的脸色,他在等,肖逸馨总有忍不住的一天。具体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没有原因,他也不曾细想,只是归结到肖逸馨身上,她那副欲语还休的姿态让人实在反感。

肖逸馨拿不准苏远到底怎么想的,按理说收了她的东西应该就是有这么点儿意思,但他偏偏收的太过坦然,还光明正大拿去给孙杨吃,倒又不像喜欢自己。

她跟最好的朋友说了这件事儿,朋友拍拍她的肩膀,一脸了然:“现在的男生都爱来这套,肯定是喜欢你。你要是不着急就臊着他段时间,你一冷淡他就该热情了。”

她红着脸去拽自己的校服袖子:“那……那我要是着急呢?”

朋友哈哈大笑,打趣够了才神秘兮兮的趴在她耳朵边“那你就去告白,或者写封情书,反正他也喜欢你,谁追谁不都一样么。”

感情往往是这样,越想克制自己越是心里头某个位置痒痒,肖逸馨终于决定按朋友说的办。某个星期二下午的语文课上,她把信纸塞进奶白色的信封里。她写的很委婉,也留了余地给自己,但错就错在拜托别人传给苏远。

或者只能算她运气不太好,按座位表,肖逸馨坐在苏远后面的后面,中间隔着的恰巧是孙杨。

她拍了拍前桌的背,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红着脸说:“给苏远,谢谢。”某人笑眯眯拿过来,捏信封的那只手连藏都没藏直接从桌面上转过去,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做违反纪律的事儿,老师正往他这边瞧,不等他拍苏远就放下手里的教材——

“孙杨!你把手里的东西给我拿上来!”

孙杨没有听老师的话,反而把信快速的扔进位兜儿。

欲盖弥彰。

老师下了讲台几步走到孙杨面前,二话不说手伸进孙杨的位兜儿,孙杨死命的护,老师暴跳如雷,吼道:“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非得上课传!”

随着这声怒斥,肖逸馨瞬间有种错觉,孙杨是故意的。

最后信还是被老师给拿到了,他几步又走回讲台,一把扯开,里面是张鹅黄色的纸,明显带着女孩子的羞赧。扫过上面娟秀的字迹便直觉不妙,但火气已经被拱起来,不由他去考虑太多。

“苏远。”

苏远语文课上向来认真,一直规规矩矩记笔记,并不知道身后出了什么状况。见老师突然气性那么大,当然替自己兄弟担心,眼下正回头儿对孙杨挤眉弄眼呢,却被老师点了名儿。大家齐刷刷看过来,苏远一脸无辜的转回身:这关我屁事儿啊。

“其实我一直喜欢你……”

老师并没抬头去瞧谁,停顿一下儿继续念。

这是封情书,还是写给苏远的。

大家明白过味儿来开始窃窃私语,苏远则脸朝窗户,梗着脖子,努力把视线投向窗外更远的地方,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算觉得不合适也没关系,希望可以一直做朋友。……肖逸馨”老师念完后就把信撇在一边儿,“我们接着讲,刚才说到对王熙凤的肖像描写……”

苏远这时才缓缓的用手捂住了脸。起初他以为是孙杨写的,莫名有股情愫快速的涌进身体,打着比硬核朋克还要狂躁的鼓点敲击着他的骨头还有心脏。直至老师念出落款,那些让人颤抖的鼓点瞬间便消亡了。

(十三)

“嘁,要是什么都跟你计较我还能活么。咱接着来。”孙杨在肖逸馨这个话题上不做过多纠缠,之后又问了几个,突然莫名其妙的眯着眼睛嘴角一个劲儿往两边儿翘。他这副憋坏主意的样儿把苏远给看毛了,正想找个借口溜号儿,孙杨却敛起笑容,将整个身子向他靠过来:

“苏远,你是不是喜欢我?”不同以往,孙杨收起了话语间原本带着的那几分促狭。

苏远被他的话吓着了、被他的认真吓着了,外部零件停止了所有运行,呈罢工状态,而内核呢?像是从上至下浇了三氟化氯又被点燃,正在烧、烫的他呲牙裂嘴。

操,这他妈叫什么情况?他现在有种冲动,大声儿告诉孙杨:你丫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傻逼,我就是喜欢你,怎地吧。甚至可以趁机伸了胳膊搂住孙杨的后脑勺儿,把嘴贴上去。最坏也就是把我打一顿,还从来没瞧见孙杨动手儿呢,或者运气好点儿孙杨会回吻他。一想到孙杨笑眯眯的说:“苏远我也喜欢你”的画面,苏远的手都抖,

最后,他将那只打着哆嗦的手抬起来掠过孙杨的头顶——

从后至前狠狠地勺了他一下儿。

“你丫个没正经的,那么多妞儿等着我去泡,谁没事儿闲的喜欢你,我有病啊。”

孙杨被他勺习惯了,也不当回事儿。用力的向后一靠,又拿起遥控器换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刚才发什么愣呢,弄得我都快以为你要冲我告白了。”

“滚!”

“哎,不过说起来,你这要真跟我告白我得怎么回答才能既拒绝了又不伤咱兄弟感情啊,回头我还真得好好儿想想。”

孙杨这几句话算是说到苏远心坎儿里去了,偏偏讲话的人还不知道适可而止,苏远一肚子火儿没处发,霍地站起来:“你丫慢慢儿想,我去洗澡。”

一晚上插科打诨的就过去了,没打游戏,倒也躺下得早。孙杨几乎算沾枕就着,留下苏远瞪着俩大眼珠子瞎想。

孙杨问他的那一刹他的理智都快烧断了,就算是现在也不能说完全冷静。

坦白讲,苏远有点儿后悔,谁知道孙杨是不是也对自己有意思,打算着试探自己。这样儿翻来覆去的纠结,他愈发睡不着,干脆侧支着下巴撑起上身去瞧孙杨。

你他妈睡得倒是瓷实。

苏远在心里嘀咕,不由自主抬起手朝着那张脸伸过去,最后用大拇指点在眉心的位置轻轻揉了揉。

你丫早晚有一天是我的。

他撤回手又狠狠在自己两眉之间摩擦几下儿,觉不出困似的看着孙杨的脸部轮廓、看着孙杨平凡的五官、一直看着。

夜里三四点钟儿,苏远是被手机铃音吵醒的,好不容易有点儿进入梦乡的朦胧感觉就被那傻逼的beautiful ones从周公那儿给提回来了。他骂了句操,但Brett Anderson(注①)并不给他面子,仍旧没完没了的唱着。孙杨雷打不动的躺在那儿,跟死了似的,苏远只能起来接。

手机放在书桌上正充着电,苏远迷不噔噔的,脑子里还塞满了浆糊,屏幕在他眼里只是一片花白。等适应了这个亮度,看清上面的来电提示,苏远也清醒了。

他毫不犹豫就摁了接听键:“喂。”

那边罗立雅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似乎正躲在被窝里,声音闷闷的冲他撒娇:“杨杨,我睡不着。”

靠的,怎么没闷死你!苏远对她这腔调恨得牙根儿痒痒,半天才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一句:“诶呀那真够不巧的,你家杨杨睡得特别香,死猪一样,估计没法儿哄你睡觉了。”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直接关机。

罗立雅呆呆的看着手机,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原本没想给孙杨打电话,也不觉得今天上午做错了什么,但是整整一晚上,孙杨连条短信都没给她,Q头像暗着,游戏也不在线儿。这下儿她有些慌,寻思着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想了很久才对着他的名字摁了拨打键。

那个简单的喂字她也许察觉不到什么,但后面那怪腔儿怪调儿的几句怎可能听不出来是谁。

肯定是苏远,因为只有他,对她总是不咸不淡的,带着股嘲弄和讥讽。

苏远——罗立雅放下手机仰躺下来,嘴里反复嚼咽着这两个字儿,却没有了下文。

苏远呢,就像做了恶作剧的孩子,有点儿兴奋的找不着北,又回床上挺了会儿尸,索性一骨碌爬起来跑厨房去做早餐。

他将大米用冷水泡上,把南瓜去皮切小块放进蒸锅,又趁着这空当儿和面揉了几个小巧的馒头醒着,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便煮上了粥。

等开锅后南瓜也蒸好了,苏远先转了小火,然后揭开蒸锅盖子把南瓜夹出来用勺子碾碎了倒进粥里,拿着汤勺儿耐心的朝同一个方向搅动,期间还不忘让馒头上了屉。

孙杨仍旧是被自己给憋醒的,看到桌上酥稠的南瓜粥、小碟酱菜、腐乳还有暄软的馒头也仍旧同昨天那样愣了半天,苏远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系着围裙在厨房忙进忙出的样子太过神奇。

“馒头出去买的?”

“这还用买,我蒸的。”对面儿的人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咸菜。

孙杨这下儿没话了,比了个你牛逼的动作后开始闷头吃饭。只见他慢条斯理儿的把馒头掰开往里塞了腐乳,右手拿起勺儿,一口粥就着一口馒头。直到满满一盆儿都消灭光时,最后一个馒头也正好儿进了肚子。

“你丫真是饿死鬼投胎。”苏远看的有点儿傻眼。

“好吃还不许人多来两口啊。”其实孙杨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大饭量,连着两天早上吃的比猪还多。

“你倒会说。”他不屑的哼了一声儿,心里却美得冒泡儿,那副得意的模样儿藏都藏不住。

“我说你怎那么不经夸啊,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赶紧往衣服里掖掖吧你。”

“去你大爷的!”

注①:Brett Anderson:山羊皮的主唱,Beautiful Ones为其乐队的经典曲目。

(十四)

有两种女人很可爱,一种是妈妈型的,很体贴,很会照顾人,会把男人照顾的非常周到。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会感觉到强烈得被爱。还有一种是妹妹型的。很胆小,很害羞,非常的依赖男人,和这样地女人在一起,会激发自己男人的个性的显现。比如打老鼠扛重物什么的。会常常想到去保护自己的小女人。还有一种女人既不知道关心体贴人,又从不向男人低头示弱,这样的女人最让男人无可奈何。(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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