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的话没有说完,看到陈放之后就耷拉下了一张脸。
“他怎么也在这里?”陈二婶不高兴地问。
陈放无意和她多说:“二叔,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去买票了,今天我还要赶回去。”
“诶哟,你现在不是很能干嘛,上次都能去桂花居那么高级的酒楼去吃饭了,怎么还做汽车回去啊?”陈二婶尖锐的嗓音在陈放耳边响起。
陈放的脚步顿了顿,手紧了紧,又松下来,什么都没有说,往售票处走去。
毕竟是工作日的时间段,去C市的车子还是蛮空,陈放顺利地买到了去C市最快的那一趟车,却没想到,又碰到了陈二叔和陈二婶。
陈二婶好像是刻意没有和陈二叔买靠在一起的座位,而是一前一后的两人座。陈二婶拿的东西多,一上车就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邻座上。车厢里有暖气,陈二婶一屁股坐下,就脱掉了自己脚上的棉鞋,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后面上车的人经过陈二婶身边的时候,都免不了将视线聚焦在她身上,但陈二婶一点也不在意,悠悠闲闲地看着窗外。
陈放早就不以为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想了想,又给沈盛阳发了一条短信:“我已上车,安好。”
沈盛阳没有回,也许是很忙。
陈放便也没有理会,闭上眼假寐。
本来就没有睡好,再加上长途奔波,陈放真有点累了,眼皮子也开始打架。突然,车厢里开始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本来陈放不想理会,可是那吵闹声一点也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倾向,这让陈放忍不住皱眉。
吵闹声在自己耳朵旁边逐渐清晰:“大婶,你没搞错吧,你一个人凭什么占两个位置?还把别人的位置给抢走了,害不害臊啊?”
陈放睁开眼,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青年站在陈二婶的面前,不客气地指着她。如果是一般老实一点的人,看到陈二婶这样的农村妇女,也知道她们不是那么好惹的,也就迁就一下,位置小一点就小一点吧,没想到碰到的是这样时髦的小年轻,才不会管你是不是长辈。
陈二婶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小伙子,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哪里有抢走别人的位置啊,你不是还能坐下来嘛。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对待长辈要客气一点吗?”
“是,我妈妈教过我对待长辈要客气,可没有教过我对待这种没有素质的长辈,还要怎么客客气气的。大婶,你这脚气味儿可真够重的啊,也不怕把我们一整车的人都熏翻了。”
小伙子说到这里,已经有不少人窃笑起来。
陈二婶的面子上挂不过去,站起来指着小伙子的鼻子就要拿出泼妇骂街的气势来,却被陈二叔大声呵斥了一声:“好了,老婆,的确是你占了人家的位置,既然这样,你就还给人家吧。”
“还是大叔明白事理。”小青年立刻附和道。
陈二叔站起来,坐到陈二婶身边的位置上,对小青年和颜悦色地说:“小伙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和你换一个位置,我想你也会舒坦一点。”
小伙子自然是愿意的,就这么和陈二叔换了位置。但陈二婶才不会甘愿就这么偃旗息鼓,狠狠地掐了陈二叔一把,谁知陈二叔这次没有畏畏缩缩的,而是严厉地瞪了陈二婶一眼。陈二婶被这么一瞪,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哼”了一声,将头扭向窗外。
陈放则在车厢安静下来之后打起了磕睡,再次被吵醒是因为自己的手机在响。
胡乱地接起电话:“睡着了?”
那边是沈盛阳低沉的嗓音。
“啊?嗯。”陈放一下子清醒过来。
“什么时候到C市?”
“大概五点半吧。”陈放想了想之后说。
“嗯。”沈盛阳应了声之后,就没有再说话。
“那……那我挂了。”
沈盛阳被打败似的叹了口气:“我会去车站接你,你乖乖等在那里,不要乱跑。”
陈放心里瞬间被温暖了:“……好。”陈放挂掉电话才看到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来自十分钟前,沈盛阳:“车子几点到C市?”向来是一直没等到自己回复,他才打了电话来吧。
挂掉电话,沈盛阳想起今天早上把江蓉叫过来说的话。
“沈老大,其实吧,我觉得陈放就是个榆木脑袋,如果你不能把事情明确地告诉他,他是不会明白你的想法的。相反的,还会用他神奇的脑子把你的本意越扯越远。”江蓉说得刻薄,但一针见血。
看来,他对待陈放,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温柔迂回的方式,简单粗暴才是他的归宿。
陈放下了车,C市已经开始下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夜晚的灯光昏暗,雪花从天空飘下来,闪着浅白的光点。地上已经堆积起了一层白白的薄雪,夹带着冷意,扑面而来。
汽车站里的人还是很多,来来往往推搡,让陈放也有些站不住脚,只想快点走出去。
“小放,你等一下。”陈二叔在后面叫住陈放。
陈放回过头,只见陈二叔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黑袋子,陈放本不想理会,但看到陈二叔吃力地挤过人群,脚步就迈不开来。
“小放,这是二叔去老家拿来的特产,你也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吧,这些你拿去尝尝。要是你喜欢,就跟二叔说,二叔再回老家去给你弄去。”即使是寒冬,陈二叔挤过人群一路过来,额头上也还是冒出了些细汗。
“二叔,不用了,这些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陈放已经想不起,老家有什么特产,是什么味道的了。
自从奶奶过世,陈放在那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一个亲人,那时的陈放年纪尚小,心里要承载的事情却很多,导致陈放已经记不得,自己小的时候是住在哪个村子里。
57.
“诶呀,二叔这里还有很多,你尽管拿去吃。”陈二叔着急地往陈放手里塞。
陈放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下来。
陈二叔看了看身后的陈二婶,已经打好电话眼睛四处张望寻找自己,不想自己老婆再说什么刻薄的话去伤害自己的侄子。
推了推陈放说:“好了,你快点走吧,天气冷,路上当心一点。”
“二叔,你怎么走?”陈放担心。
“没事,你二婶应该已经跟你表哥联系上了,你表哥会来车站接我们的。我们这次来C市呢,主要也是你二婶唠叨,说什么你表哥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就想来看看他……”陈二叔好久没找人唠嗑了,这么一聊居然还停不下来,但眼看陈二婶越走越近,要是让她看到陈放手里的东西,非抢回来不可,于是催促陈放离开:“好了,下次有机会咋们好好聊聊,你先走吧。”
陈放一想,倒是把陈小江给忘记了,于是提着手里沉重的东西离开。
一走出汽车站,陈放就看到沈盛阳站在台阶下面,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手里打着一把黑色长骨伞,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
和陈放的眼光对上,沈盛阳微微露出一个笑意,朝陈放招招手。
陈放连忙拾级而下,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脚步有多匆忙,多么迫不及待。沈盛阳看着陈放脚步飞快地往自己跑过来,心情更好。
地上的积雪在雨水中有些融化,陈放跑向沈盛阳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再加上手上的东西导致重心不稳,重重地向前摔去。
还是沈盛阳眼疾手快,在陈放摔个狗吃屎前将他抱住。
陈放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幸好吃的没有被摔坏。
而幸好的是,沈盛阳没有看出陈放的心声。
“怎么这么急,要是摔倒了怎么办?”沈盛阳的声音冷了下来,明显是不高心了。
“我……”陈放傻笑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保证道:“我下次会注意的。”
沈盛阳这才注意到陈放手里拿着个大黑袋子:“这是什么?”
“这是特产,可以吃的。”陈放谄媚地朝沈盛阳举了举。
沈盛阳无奈地看了陈放一眼,才转身打开车门:“上车。”
车子里的暖气让陈放冰冷的身体暖和了一点,看着窗外继续飘落的纷纷扬扬的雪花,感慨地说:“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也不知道师父跑到哪里去了。
沈盛阳专心看着前面的路况,车速也慢了下来:“是啊。”
陈放看着沈盛阳英挺的侧脸,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莫凌甚和萧鸣当初的关系这样好,现在却也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不确定,他和沈盛阳这样下去,会走到怎样的一个地步,是不是会变得比莫凌甚和萧鸣还要惨呢。毕竟,沈盛阳都没有说过,他对自己是什么感觉。
感觉到来自陈放的异样视线,沈盛阳问:“怎么?”
陈放惊醒过来,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你说师父和甚哥还有没有可能和好?”
沈盛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照实说:“不知道,不过莫凌甚七年前已经在美国结婚,而且到现在也没有离婚,你觉得,以你师父的个性,可以忍受这些吗?”
“你说什么?甚哥已经结婚了?”陈放惊讶地声调都往上调了好几度:“这……这不可能!”
陈放想都没想就否认,莫凌甚会背叛萧鸣,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所以他一直以为,莫凌甚和萧鸣之间应该是误会,所以他才会想要帮两人解除这个误会。
“这个消息,是我从中恒那里得到的。中恒想让莫凌甚替我们辩护,自然就要了解他的情况,我也是看到莫凌甚结婚的资料,才不敢肯定,这个人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莫凌甚。现在看来,我们是没有认错,那么他和萧鸣,还有可能吗?”沈盛阳淡淡地说着这件事情。
陈放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努力咽了口口水,才干哑地说道:“那么……甚哥为什么要扔下师父和别人结婚,他们明明……”
“原因我并不清楚。”沈盛阳知道陈放接下来要问的:“所以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我们要去见的人就是莫凌甚,因为即使我告诉了你,你也不是那个解铃人。反而,你会被牵扯进莫凌甚和萧鸣的那段恩怨里面,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陈放眨眨眼,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沈盛阳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他的行为吗?
“可是,为什么现在你又告诉我了呢?”
“因为我现在知道了,就算我不说,某人也会奋不顾身的搅进那趟混水里,既然这样,倒不如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然后在身边……保护着。”
保护?他说的“保护”……是保护他吗?
陈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沈盛阳突然转变了态度,让他一时接受不了,甚至他都开始怀疑,现在他是不是在梦里面。
手在沈盛阳的额头试了试:“孙哥,你没事吧?”
陈放不信任的眼神让沈盛阳气结,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感人形象眼看就要破功,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啊……
“我没事,而且我还好得很。”沈盛阳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看沈盛阳的脸色又阴沉下来,陈放被吓得缩回手,连忙识相地说:“哦,我……那谢谢你了。”
“只是这个?”沈盛阳的脸突然靠近。
“啊?”陈放眼睁睁地,清醒地看着沈盛阳的脸靠近,感觉一股热气从身体里冒出来,一直往脸上冲。
“也许你可以学学你前几晚喝醉酒之后的事情。”
“什么事情?”陈放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可他记得……沈盛阳说他强吻了他……
沈盛阳也不指望陈放能开窍,倒是自己好像受了蛊惑一般地低头就覆上那双唇。连沈盛阳自己都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如此青涩却柔软的东西,能够让他的所有原则,所有骄傲,都没变成一团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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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二叔站在马路边,本来身体就不是很舒服的他已经开始剧烈咳嗽。
陈二婶着急地看着前方来往的车辆,嘴巴里喋喋叨叨地:“我明明就跟小江说好的,我们会坐这趟车来看他,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人影,打他电话也不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你别乱说了,孩子能出什么意外,估计是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来接我们。我早就跟你说了,孩子工作忙,不要来打扰他,你偏偏就不听。”陈二叔咳嗽着说了几句。
陈二婶就不高心,翻了他两个白眼:“那是我儿子,我亲儿子啊,我当然要来看看他了。更何况他现在也有出息了,自然也要接我这个妈来大城市里享享福了。”
“可你现在是在享福吗?分明就是在受罪。”大冷天的,两个老人家,就这样站在雪地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公交,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的,甚至连儿子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这样贸贸然来到了C市。
“你别吵,我再给小江打个电话,兴许他就接了呢,刚才只不过是他没听见而已。”陈二婶却忘了,她已经从五点半打到现在,过了三个小时了。
又是一个无人接听,陈二婶终于放弃地放下手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陈二叔问。陈小江没有消息,他们在C市人生地不熟的,大晚上的可要怎么办?
陈二婶眼珠子转了转,就想到一个主意:“诶,那个陈放……不也在C市吗?刚刚和我们一起回来,不如你给陈放打个电话,问他能不能让我们去他那住一晚上。虽然他那里应该会很挤很小,那就只好委屈将就一下了。”
陈二婶说得好像去陈放那里住要受多大的委屈一般,陈二叔却气红了脸,口气很冲地说:“我不去!”
“你说什么?”陈二婶的嗓音拉大了几声。
“你也不想想你是怎么对小放的,现在居然厚着脸皮去他家里住,你拉得下这个脸,我都觉得害臊!”以陈二婶的劣根性,陈二叔知道,他去陈放那里住,肯定不会相安无事的。
陈二婶用力地扭了一把陈二叔,彪悍地问:“你到底打不打?”
“……”
陈放正在浴室里面洗澡,听到电话响起,便匆忙跑出去接了起来:“喂。”
“小放啊,我是二叔。”
“哦,二叔,有什么事情吗?”在汽车站分别前,陈放给了陈二叔一张自己的名片,到底是自己的长辈,毫无音讯地让对方惦记着,也不是很好。但他没想到,陈二叔这么快就给自己打电话了。
“呵呵……”陈二叔干笑两声,“是这样的,小江也不知道工作是不是太忙了,我们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不接。你看我们这刚来C市,又这么晚了,还在这汽车站里……”
“你们还在汽车站?”听到这,陈放的眉头忍不住皱起。
“是啊,今晚我看可能联系不上小江了,我和你二婶能不能到你那里去住一晚,让我们睡地上也可以的。”陈二叔补充了后面半句话,让陈二婶不高兴,又惹来了一阵掐。
“让他开车来接我们。”陈二婶以口型告诉陈二叔。
“……二叔,我想,你们来住我应该不太方面。”这个房子本来就是沈盛阳的房子,他怎么可以叫自己的亲戚来住呢,更何况还有陈二婶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