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他的脑袋就有些重了,更多的是因为呼吸的匀称,睡意渐渐降临,可能今天甄珠花了太多的心力去思考,所以身子倒是有些吃不消了,他伸手用被子遮住了自己脸,然后蹭了蹭,脑袋底下的软枕很是温暖,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
雍王一直站在床边,看着装睡的甄珠真正睡着之后,这才转身,他走到了外面,外头站着伺候的丈青给雍王打了一个千。
“好好伺候着,过几日本王会吩咐再送一个过来,小心他的吃食,太医那边再去问问,看看有什么后遗症。”
第六十五章
自从开始养病,太医基本上是每天来一趟的,大多又是一大清早的到了房间,而后还没等甄珠洗脸漱口呢,就直接看一下舌苔,五官,而后又搭了晨脉。给甄珠看病的大部分都是董太医,董太医在宫中负责皇帝身体调理,除了老太医之外,圣人最相信的就是他了,又何况甄珠伤到了根本,让圣人格外的照应。
雍王知道大部分的时间段,所以这日早早的就等在外头,董太医坐在侍女搬的凳子,而后认真的给甄珠搭了脉搏,又伸手拉开了甄珠的双眼看了看,凑近甄珠闻了闻气息,而后笑着对甄珠道:“小公子恢复了大半,只是如今到底还是有些虚的,不要下床过多。”
他一开口,一旁的染红就立马一脸凝重的看着甄珠,甄珠摸了摸鼻子,而后小心的给染红赔笑,倒是不做分辨。
董太医起身,他身后的小徒弟就利落的把药箱子收拾整齐了,往肩膀上一背对着甄珠一点头,就往外头走。刚刚到了外头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只见那小太监对着董太医一拱手:“雍王殿下有请,大人不如跟小的走一趟?”
董太医也就只能跟着一道去了,小太监带着董太医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梅园,梅园深处有一凉亭,凉亭上雍王独自一个人安坐在上头,因为风大,底下烧了碳盆不说,周围还用上了帘子挡风。粉色透明的绸布被风撩动的在空中飘荡,一院子的梅花,开的分外灿烂。
雍王正端着茶杯喝上第二盏的时候,就见着太医出门,雍王上前:“董太医辛苦。”
“见过雍王殿下。”董太医忙要跪下行礼,结果被雍王一手托住了右手臂,整个人停在了半空。
“不必多礼,今日本王只是来问珠儿的情况的,不知道太医是否另有要事。”
这会便是有也只能说没有了,更何况董太医原本就清闲,他在圣人身边伺候,旁人一般都请不动也不敢请,董太医顺着雍王的手势坐在了旁边,而后就思考了一下里头躺着的人跟雍王的关系,没听说啊?
董太医还在疑惑,雍王已经再次开口:“前些日子只听着说是要好好养养,只是如今这些日子了,不知道珠儿恢复的如何,如后可是有什么后遗症?”
董太医略微思考了一会,挑了个最不出错的:“旁的都已经无碍了,只是怕着倒了春寒,小公子的手脚或许会有冻疮需要注意些,如今在屋里养病还好一些,但凡出去吹了冷风,就极容易犯了。”
这是八皇子那边也是有的,不过八皇子人小,所以出入都让奶娘抱着不见一丝冷风,倒是没什么事情,不过甄珠年纪倒是大了,就算他有心吩咐人照顾,也不好看,他想了想,不过这冻疮不是什么大毛病也就跑开不提了。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事情?”雍王看了一眼董太医,而后一手搭在木桌上敲了敲桌面。
“其他……并无……只需精心调养即可。”董太医的话在肚子里绕了两圈,这才出口。他一说完,忽然发现周围安静过分,仿佛整片天空就此凝固了,董太医倒是一如既往的坐着,只是他身后带的小徒弟的双腿不停打颤,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雍王本身的气场的,董太医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吩咐小徒弟出去,而后就见着里头伺候的几个宫人安静的出去了。
董太医看了看四周,这凉亭一边靠水不能站人,自然也不容易偷听。他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看向雍王:“此刻雍王是否能保证绝不外传,毕竟圣上吩咐了,万万不可让里头的小公子知道。”
“到底天寒地冻,冰水过冷,小公子将将发芽便受了冻,怕是与子嗣有些困难,不可早日娶妻。”董太医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遇到的事情多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去了解甄珠的来历,又是一脉单传。
雍王的托着茶盏的手停了下来,原本准备喝一口水的,如今垂目看着茶水倒是没了心思。茶杯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倒是让董太医侧目了一下,眼前这位传闻一向面无表情着称,如今看来倒是还有几分的真心。
雍王挺直的背脊略微有僵硬了一份,而后对着董太医点了点头;“有劳太医。”
董太医也识趣的起了身,说了一声无妨,便告辞离开了,他出了门就见着自己小徒弟蹲在一旁戳着微绽的腊梅,而后听见声音就回头见着董太医忙凑了过来。
董太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慈祥的揉了揉小徒弟的头,而后一言不发的带着徒弟离开了阿哥所。
甄珠这里只是隔了一天便由德妃派了个贴身的嬷嬷来照顾甄珠,丈青知道这是雍王的人,不过也没跟甄珠细说,甄珠自己倒是安然受着,反正他也不管到底是这人的主子是谁。要说若是以前,甄珠还会觉得好多事情想不明白,不过到了如今他是真明白了,大约就是有那么一点的血缘关系吧。
他安分守己的躺在床上养病,雍王府的小四阿哥倒是在甄珠能接客的第五天屁颠屁颠的来跟甄珠分享‘敌情’。
所谓敌情就是太子家的长子跟大殿下家的长子之间的情况,跟小四阿哥本身基本没什么关系。因为太子如今不在京城,所以圣上面前多数露脸的就是忠勇王,忠勇王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平日里不怎么信佛的,忽然间就信了,手里十来串的佛珠轮回换,你换也就算了,他还拿出来跟人分享,累的雍王手上那条十多年没摘的佛珠,终于被丢到一边了。
期间跟景王的嘲笑到底有没有关系,那就不知道了。景王向来看不得太子跟自家大哥,只觉得小家子气,平日里总是跟着他认为木讷的三哥混,偏偏混久了就觉得自家三哥比旁人都好一些,至于哪里好,景王怎么说的出来,于是这一日他又请了自家三哥一道去酒楼喝酒。
“快喝快喝,这可是弟弟好不容易才弄到的。”景王自然不是没眼色的,这不,知道三哥心情不好,索性就请了出来凑到一起搓一顿。
雍王也不推辞,上来就是一杯,景王一看雍王肯喝,也就乐呵呵的跟着一道凑趣了。
两人喝了半晌,这才说起了正经话。
景王带着雍王来的这个茶楼是景王门下的人开的,所以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因为今天说的事情实在太过惊奇,要不然他也不会抓着机会让雍王来,毕竟太后去世不久,照理说做做样子也是要做的,不过好在这边是茶馆,跟酒楼又有些区别。
“三哥,别怪弟弟没提醒你,咱们七弟可不简单,这次太子恐怕要真的跌在他手上了。”景王说话的事情,脸上带着某些不屑的情绪,他是看不上七贤王的,好好的一个王爷硬要装贤王,先不说其他,你若是真有真龙之资,正大光明的像三哥一样为国出力,偏偏那人就只会暗地里干些什么。
雍王跟德妃的关系一向不怎么热切,所以宫里大部分的消息,尤其是后宫那处的都得靠景王跟敏妃联系,因为景王妃才生下嫡长子,景王倒是有理由日日去敏妃那处滞留。
“只听说是跟着三年前的事情有关,可是那次不是失手了吗?”雍王虽然听说了一些,都是面子上的,底下的皆是不清楚。
“你还不知道呢,就咱们那些母妃,忍皇后多久了,不过此次出手的倒是七弟家的那位,真不能小看女人啊。”景王幸灾乐祸的想了想,七贤王的母妃的身份大家都心里有数,要不是因为祖上犯错,她也不会到宫里去干那些伺候人的活,也是为着照顾,圣上多有怜惜,这不一怜惜,两怜惜,怜惜出了个糟心的七弟,看着就别扭。
雍王拿着筷子夹了两口菜,景王就等了一会,见着雍王居然没催自己,于是也就只能顺着往下说:“其实吧,也是皇后倒霉,谁让她那次不小心呢,结果让人抓到痕迹了,不过也是下套子的人太狠,之前用着蓉美人吊着太子,三哥,你也是知道的,等着后来咱们顺水推舟送进了后宫,我还以为这事出的肯定早,谁知道背后那个人能忍这些年,要是早些时候恐怕父皇不会这么恼。”
他说的感叹,之后又跟雍王说了清楚,蓉美人之前是江南那处盐商进贡的,虽然身份看着不错,不过底子里都是虚的,七贤王也知道太子喜好什么,专门命人费心的培养了三年,之后再太子跟着圣上南巡的时候,就巧遇了几次,差点成就好事,太子当时地位还稳固,底下多的是人给铺路,借着大选小选往他身边塞人的多了,谁知道这是个裹着蜜糖的毒药呢。
蓉美人进了后宫,她的任务不变,七贤王又跟忠勇王联手,有惠妃的人在其中穿针引线,其中有没有庆王就不知道了,反正等着太子回过神,那蓉美人的肚子已经搞大了。
之后就有了太子求皇后之事,皇后之前因着佟贵妃之事就一直吃斋念佛,对后宫的掌握远远已经不如之前了,让德妃,敏妃看到漏洞,索性就摆了一道。
“不过,三哥,这次德母妃做的委实有些过了,怎么让甄家小子也参了一脚。”景王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有些为难,毕竟这句话让他说出来,有些挑拨离间的意思。
雍王却知道德妃为什么,他捏着酒杯远远的看了一眼窗外停在河边的船舶,不过都是成年旧事罢了,说到底皆是记仇,他自嘲的笑了笑,像他这样记仇的人,既然不是像了圣人,自然就是像了生母了。
第六十六章
说起皇后,佟贵妃,德妃,卫贵人之间的事情,简直能唱一场大戏,从表面上看卫贵人的身份更低一些,不过事实上是德妃的起点最低,卫贵人的祖上的事情牵扯到开国元年,实在牵扯不清,不过总的来说不过是成王败寇,怨不得卫贵人。
德妃是从佟贵妃的宫里出来的,圆的不过是佟贵妃无子的梦,可惜三阿哥才落地,佟贵妃就看了一眼就含笑去了,其中的恩怨情仇估计也就只有德妃自己清楚了,不过德妃也是能干的,从此一步一步坐上四妃的位置,这位也是能人手底下多的也是绝招,不过佟贵妃那一路的人脉如今却在雍王的手里,这些甄珠也是刚刚知道的。
养了两天的病,雍王就去寻了圣上,只说是府里的小阿哥想念,便要接了甄珠去雍王府。
圣上听完此话,这才认真的看了一眼底下跪着的雍王,自己让甄珠住到雍王府是一回事,雍王要求甄珠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甄珠的身份太过特殊,他有抓不准自己三儿子是不是知道。
“以往府中皆只有老三老四活泼些,如今又跟着他一道在上书房念书,若非提及儿臣也是不愿意跑这一趟的。”雍王一句话说的好似他是个非常宠孩子的。
“是这样,朕记得你府上的孩子有五个,倒是各个聪慧。”圣上略有些感叹,圣人早期基本一直在生孩子,死孩子之中度过,直到惠妃的长子送到臣下手里养活,之后皇后产下嫡子,之后倒是一路兴旺,不过从七皇子到八皇子两人的年纪来说,中间也是断档严重。
“是,儿臣也是无法,只是养的实在精细,倒是无法拒绝。”雍王一脸对孩子的宠溺,之后又在抬头看到圣上的瞬间略带羞涩,越是老实人越是容易演戏,尤其是雍王这个一贯没什么花头的人。
“也罢。”圣人笑了笑,而后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让人给珠儿收拾整齐了,对了就让董太医也一道去住一阵吧,让库房里拿些人参鹿茸一道过去,哦,对了,御膳房还有个会做药膳的,一并送过去。”
雍王也只能跪下谢恩,之后便倒退了三步往外头,正要转身走,就见着外头七王爷也进来了,他如今正当值,进门就见着雍王,装的有些惊喜:“三哥也在,可是有什么事情?”
雍王面无表情的一拱手:“七弟,无事。”
两人擦肩而过,七王爷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倒是雍王脸上线条板直,兄弟俩的对比倒是特别明显。
圣人收敛了笑容,往上头一坐,安静的看着底下跪着的七儿子,儿孙皆是债,如今倒是要还债了。圣上冷冷的看了底下的儿子一眼,而后只能感叹,这宫里最识趣的,果然还是德妃,包括德妃生的三儿子,其他的,都是人心不知足!
雍王一招成功,之后便回了雍王府跟雍王妃打招呼,雍王妃倒是惊喜,她安坐在上头,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的,身子骨越发的好了,食指纤长,就是指甲依然不见粉色:“虽说往年都能见着一面,倒是许久没近处看了,旁的不说只是个子似乎长了一些,倒是要先裁衣,对了当初住的院子虽说有收拾,不过如今年纪大了,总要搬出来的。”
可是地方并不好选,雍王妃略带为难的看向雍王,雍王想也不想,便开口道:“年前不是在西苑辟了个院子过冬么,便让珠儿住那里吧,正巧也有山泉引水,养养身子。”
那处原本是圣上因为雍王办事利索,所以奖下来的宅子,若是让甄珠住确实不错,可是偏偏离的比较远,雍王妃略带为难,若是天天能得见着甄珠更好一些。
她才犹豫,她身后的秦嬷嬷便知道王妃想叉了,估计又钻了牛角尖,于是就在背后轻轻的扯了扯王妃的衣服,雍王妃一醒神,忙笑着应了:“啊,哦,听王爷的,臣妾自然会吩咐人收拾好了。”
雍王也没接口,不过略带深意的看了雍王妃一眼,而后就出去了。
雍王妃起身恭送雍王出了门,而后就轻轻往椅子上靠着叹了口气:“哎,离得这么远,也不知道平日能见着几次。”
秦嬷嬷只能轻声安慰:“如今眼见着珠少爷年岁也大了,自然不如小时候方便。”
王妃想了想,合掌笑道:“珠儿正是十岁,不知道他生辰几时,若是离的近了,府里倒是能热闹一阵,到时候自然能见着了,总比宫里更容易见一些。”一句话说的是慈母心肠万分,秦嬷嬷知道这样不对,可是真真没法,眼见着如今王妃就靠着甄珠这点念想活着,她也只能感叹王妃的儿女缘分太浅。
若是自己有孩子,哪里会把别人的孩子当成宝贝,没见着李侧妃如今越发的低调了么,她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膝下,已经是万分的荣宠了。
这两年府里的阿哥出的也不少,六阿哥跟七阿哥的生母身份皆不高,她原本想让王妃抱了一个在自己膝下,可是孩子才来了没两天,哭闹之声就让王妃头疼欲裂,到底是没缘分。
秦嬷嬷一边笑着应了王妃,一边私底下想办法,她如今年纪越发的大了,也不知道能维护王妃多久,一会王妃吩咐完,秦嬷嬷就要出门吩咐下去,于是便从屋子里出来了,出了门才到花园就见着红雀带着四五个人抬着一堆的布匹,在王府里除了主子们鲜少有奴才见着秦嬷嬷不行礼的,这便是王妃的面子了。
红雀是自己人,秦嬷嬷拉着红雀到了一边,红雀晃了晃身子,跟着秦嬷嬷好不容易才站定了,皱着眉看着秦嬷嬷道:“人家这是刚刚做的衣裳,还是因着过年主子才赏的,嬷嬷若是再重一些,这衣裳就没办法穿了。”
红雀比秦嬷嬷自然多了几分花花肠子,她的年岁还轻,不如秦嬷嬷为着王妃一心一意的,不过两人在王妃前头是谁也少不了谁,若说倚重自然是秦嬷嬷多些,可是办事说话还是红雀能干。
“行了,若是真的被老婆子扯坏了,日后赔你一匹的布。”秦嬷嬷哼了一声,白了红雀一眼,而后四处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