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呵呵笑着上前扶起了太子,而后转头看向索相:“你怎么还跪着呢,前些日子还听皇后提起,不是说这些日子有些腿疾么,可好一些了,好了好了,别跪了,快起来。”圣人一手搭在太子手上,而后被太子扶着坐上了上座,外头的人鱼贯而入,纷纷换了一批的吃食用具,而后又进来了两个抱着琵琶的女子,另外有人搬了一张屏风进屋,那两个女子往屏风后头一坐。
索相人老成精,自然比太子更知道圣上的性子,只是如今事情已经出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应付了,他一边做戏的颤着身子起来,一次不成还差点跌下了地,还好一旁的侍卫一把扶住。
索相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而后一脸虚弱的看着圣人:“老臣不过是年纪有些大了,日后恐怕便是有心伺候圣上,也难以继力,还请圣上恕罪啊。”
“索相这说的是什么话,明相比索相大两岁尚且在朝为官,无妨,朕回去便吩咐太医前来医治,必能治好你的顽疾。”圣人一边摆手,一边看了太子一眼,只见太子听说索相要辞官,就满脸的焦急,似乎想说什么,他心下一冷,总算死心了。
“老臣罪该万死,实在是身子吃不消,但凡有回旋余地,老臣自当为圣上竭尽全力。”索相慢吞吞的扶着椅子又给圣上跪下了,他这一跪,一旁的太子差点就跳起来,他实在太吃惊了,刚刚明明没有说过这件事情,可是如今忽然就这样了,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会是?
“行了,你这样,还让朕怎么吃饭,不要再提,起来吃饭吧。”圣人装作一脸恼怒,而后就吩咐人把索相扶了起来,等着,之后一旁屏风里的两个歌姬就开始唱些江南调。
圣人夹了两块,而后就开始喝酒,太子食不知味,一味的看着索相,索相既然下定主意,自然是要实行到底的,他到底不是一个人,此次若是自己不付出代价,太子恐怕难保。太子可能回天真的以为圣人没听见,可是索相知道,绝对不可能!一个八岁登基后能搞死正当壮年的三个辅佐大臣,足以看出圣人的性子,今日若是自己不自觉,日后恐怕想反悔都不行了。
圣人看了索相一眼,又看了太子一眼,最终知道自己花了三十年培养的太子,真的失败了,这个失败让他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在喝什么,等着吃了一会,他就起身离开了,太子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回宫的,只是太子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索相,圣人眼皮一跳,在太子看不见的地方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雍王上完朝,就听到索相重病卧床的消息,难怪今天太子像只瘟鸡一样,动也不动,圣人今天也很奇怪,原本总要询问太子意见的,今天一句没问,反倒问了七弟两声。
“三哥,等等我,等等我嗨。”七贤王不顾形象的对着雍王一阵的呼喊,等着到了跟前就一脸神秘的表情,他正想说话,背后就被人拍了一巴掌,力道还不小,一回头就见着是景王。
“我说七弟,你见着三哥,就无视我五哥了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你们能知道,我不能回到的?”景王一脸不满的看着七贤王,景王之后就是老实巴交的四王爷,慢吞吞的开口道:“我跟六弟也是想知道的,七弟,刚刚大哥还说要好你来着,要不一起说道说道?”
但凡是太子倒霉的事情,没有一个皇子不开心的,足以见太子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了,仇人有多少了!
七贤王原本只想咋呼咋呼雍王,从而看看这个自己最强劲的对手有什么反应,最好能翻出一些底牌来,也好等着太子倒台之后自己顺利对付,结果一下子所有人都来了,他也只能顺从的跟着所有人一起到了凉阁。
凉阁是皇子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地方,只是等着他们年纪大之后,就甚少来此地了,不过看管凉阁的人倒是也用心,里头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一应装饰都没有变。
“哎,被我磕了尾巴的玉雕还在呢,嘿嘿嘿嘿嘿。”景王翻着百宝箱,从里面挖出来了几个玩具,把在手里玩了玩,而后递给了雍王。
“三哥,快看,上头还是你帮着黏好的呢。”景王一屁股坐在了雍王身边,最上首的大殿下瞥了一眼,而后开口道:“老五,行了,有的是时间让你自个玩,七弟不是有事么,还是让七弟说话。”
他一句话就让大家的视线转到了七贤王的身上,一屋子的皇子,大殿下坐在右上,雍王坐在左上,依次是景王,六王爷,四王爷坐在大殿下下首,之后便是七贤王了,立场分明。
七贤王如此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喝着底下的人递上来的茶,而后慢条斯理的开口:“别着急么,大哥,今日可见着索相的告老书了?父皇可是答应了呢!”
“这就很奇怪了,这索相称病这么久,从来没有辞官的意思,倒是父皇也奇怪,居然应了,恐怕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在啊。”大殿下背后支持的明相,他一向认为自己是长子,所以觉得自己才应该是太子,不过可惜,这大殿下看着文书就头疼,因此七贤王比起他,更顾忌雍王。
景王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不开口,雍王喝着茶水不开口,倒是四王爷摸着自己下巴慢慢说着:“今个母妃提起,昨日圣人是出了宫去的,回来的时候似乎请了太医,可惜咱们看不到那脉诊,要不然还能知道的多一些。”
“是气急攻心。”七贤王微笑着看向上首的大皇子,大皇子一瞬间捏紧了拳头。
“是了,做个太子出宫见索相,肯定是让父皇逮个正着了,正好,我先走了,你们慢聊!”大殿下说完便急匆匆往外头走,差点就撞上端着果盘的丫鬟。
那丫鬟穿着一身酱紫色的入群,头上带着一颗明珠,容貌姣好,红唇白肌,大殿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过他心里有事,倒是立马就转身走了。
七贤王呵呵一笑,看了一眼那个宫女,那宫女低下头恭敬的把果盘放在了七贤王的身边,正准备走,被七贤王一把握住了手。
“看着细皮嫩肉的,居然让咱们大哥多看了一眼,哪里人?”他这话一出来,旁边的几个皇子都没接话,只是一味的低头喝茶,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奴婢,奴婢,奴婢,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那个宫女跪下磕头,景王哼笑了一声,雍王一声不吭的就站起了身,离开了。
第五十三章
那宫女的十指修长,养着伺候的人不该有的指甲,上头虽然没有什么花色,不过薄薄的涂着一层剔透,指甲颜色粉嫩细长,指腹处有薄茧应该有弹琴的手艺,七贤王用自己的手握紧了对方的,而后看着那宫女疼的脸色发白,额头冒出冷汗却不敢再求饶。
“风姿绰绰,灼灼其华,难得再宫里也能见着这江南等处的美人。”七贤王才开口,外头就进来两个人,直接压着宫女就出去了,那宫女正想开口,就被其中一个带刀侍卫捂住了嘴,一路拖行,挣扎而去。
“宫里是越发的乱了。”六王爷掸了掸自己的衣袖,起身离开了。留下四王爷跟七贤王在场。
七贤王才松开了手指,一旁伺候的人忙端上来一盆清水,他把手指伸进水里,白玉碧波青盆,水中加了玫瑰露不说,又用了皂角打了泡沫,一旁另一个托着帕子的人上前轻轻的给七贤王擦干了手,又细心的上了一点香脂子。
屋里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四王爷端着茶杯喝着茶,而后见着七弟这么折腾,不自觉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老七,你虽然脸长的是不错了一些,这么娘么唧唧的东西也用了,不是天还热这么。”
七贤王笑着应了四王爷一声,收回了手:“四哥说的是,不过是习惯了,弟弟先走,四哥是再坐坐还是一道出去了?”
四王爷微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先走,我再坐会。”
等着七贤王出了门,四王爷哼了哼,一手扶着椅子背一边起身。除了太子以外,他们这些年长的话皇子都是上过战场的,因此四王爷身上也算是军功卓越,所以他一直觉得没见过血的老六老七不足为虑,可是这两年,太医传来的话让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登上皇位,一个国家不需要一个短命的皇帝,尽管他的伤是为了这片黄土。
“王爷,王妃那处来了信了,说是从永和宫里出来了,您看是不是一道回去?”四王爷如今府里只有四王妃一人,旁的侧妃皆是没有的,膝下只有一个嫡长子,也算是掌中宝了。
“去上书房看看,阿哥们放了没,若是放了,便一道回吧。”他吩咐了一声,一脚跨出了门,而后路上就遇到了笑的开心的自家王妃。
“何事这么开心。”四王爷庆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握住了庆王妃的手,庆王妃虽然已经跟四王爷做了八年的夫妻,可是依然像个小姑娘一样的含羞带怯。
“今个在母妃那,请了太医,太医说虽然月份还不足,尚未明显,不过是真的有孕了。”庆王妃说着一边就忍不住的含了眼泪,她自生了长子之后就一直没有生育,要说宫里的娘娘早就不耐烦了,不过是庆王嫌弃人多麻烦,这才一直没往府里加人,这次她怀了身孕无论是男是女,娘娘都不会乘着这时让她添堵的,想来这次小选,庆王府不会加人口了。
“是吗,且吩咐府里的人,可不能让你再操心了。”庆王看着自己的王妃,想起了自己的长子,之前一直百爪挠心的感觉一瞬间消失了,此处一片静好。
雍王觉得甄珠跟老二处不好,于是就吩咐人给老二又寻了一个先生,是国子监里在职任的学正,姓余名嵩山,河南人,平日行事倒是不算迂腐,讲课也不错。但是对二阿哥来说,甄珠占了乌先生,而自己也算是被赶了出来的感觉,因此又在李侧妃处发了一次脾气。
甄珠是被雍王特殊培养的人,这难得圣上给的机会,不抓住简直不符合雍王闷骚的内在,那邬思道也是人精,在教授的过程中自然给雍王好好的宣传了一把,也是雍王本身的性子是干实事的,要是换成其他几个皇子,都不一定有如此丰功伟业。
“那年王爷才二十,去了永定河赈灾,那帮子蠢货自己不敢上河堤,愣是也没阻止王爷,结果一个浪头打开,王爷就下去了,听说前后花了十天才从一渔夫家中循着雍王,至此王爷的身子就亏损了一些,好在如今尚且年轻,等着王爷回京便参奏了一本。”邬思道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每每教授完课程就给甄珠讲古,甄珠也是稀罕,这些子的皇宫秘闻从来没听说过啊,好好听啊!
“圣祖三十七年,圣上御赐浑河改名为永定河,不是说是原任河道总督于成龙去的浑河,而后王新命往察保定府,后绘图议揍奏。”甄珠对这些廷报上的内容还是很清楚的,毕竟他在孙氏身边被教育了好一阵子,而且两世为人总要比旁人更优秀一些方不负重来一世。
“清河自太行山脉以下,径流子牙河而下,浑河发自马邑,春天水少时因着保定以下百姓引黄河水灌田,因此沙粒堆积,河身积高,因此水流一多就容易跨提,圣上自那年起就吩咐人修筑堤坝,又设永定河何兵三千名。”邬思道点着头,看着甄珠,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虽然甄珠看着年不大,不过是个闻而知十的人,也正因为如此邬思道不敢再小看,难怪雍王对他会如此优待。
“明个你便写一篇关于永定河的策论来,今个就到这吧。”邬思道见着甄珠已经陷入沉思,就搁下一句,自己闪人。
他才出门,见着雍王带着人进来,他忙跪下打了个千:“王爷。”
“起吧,珠儿呢。”雍王看着一旁的刘进忠上前扶了邬思道起身,一边开口。
“珠少爷在里头呢。”邬思道拢着手,低着头一脸的恭敬。
“恩,有劳乌先生了,尽忠,你送了邬思道回屋。”雍王对着邬思道一向客气,礼贤下士什么的,也不是只有老七会做的,他一边吩咐完,一边就一脚跨进了屋。
甄珠正揉着脑袋回忆着圣祖三十七年的事情,他的政治时间解释出自孙氏口中,甄应嘉其实并没有提到过太多,想了想见着一旁站着宋兆勇,这货太小,实在没用,于是就看向丈青。
丈青站在一边算是侍卫,见着甄珠回头看自己,就上前一拱手:“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甄珠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憨厚的笑了笑:“不知道小哥是不是能帮着我找一下圣祖三十七年的廷报,最好是大小事情皆有的那种。”
丈青想了想回道:“府中一应文书皆在王爷的书房之中,少爷若是要用,不妨去问了王爷更为简单一些。”
甄珠伸出爪子在桌上画了两个圈,他知道自己因为跟雍王关系太好所以被雍王府里的几个阿哥们排挤,所以除非必要他是不敢在靠近了,人雍王对自己好那是雍王的仁慈,自己就不能这么不知趣了,毕竟自己只是借住,想到这珍珠忍不住就抱怨了一声,不是说过些日子就让我去上书房么,怎么到了如今还不来消息,可惜他人小又不能自己去面圣,当然就算他能面圣也是不能提醒圣上关于他念书的事情呢。
——来了京城就好累啊!甄珠懒散的趴在桌子上,他的椅子是特殊照顾的,比旁的椅子都要高一些,一边的脸贴在桌子上感受着桌子的凉意,视线落在微微敞开的大门的门槛上。
雍王一进门就见着甄珠怪模怪样的坐着,没个正经,他上前伸手揉了揉甄珠的头:“有什么事请是要找本王的,你如今年纪尚小,若是日后再让本王看到你坐没坐相,呵呵。”之后的话也没说下去,只是轻笑了一声。
就这一声吓得甄珠一瞬间坐直了身子,他脑袋正好往上,雍王则是低着头若不是他躲的快,下巴跟头顶就差点撞到了,雍王微微皱了眉,正想说什么,却发现甄珠一点都没意识到问题,反而睁着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只差长根尾巴来回晃荡表示撒娇了。
默默心软的雍王只能再次伸手用力的按了按甄珠的头顶,而后默默的拧了对方的耳朵。
甄珠的耳朵被拧的通红,一旁伺候的丈青有眼见的拉着宋兆勇出了院子。
“说吧,有什么事。”雍王总算拧够了甄珠的耳朵,这才松手,看着明明委屈却什么都不敢说的小孩,肚子里划了一圈某种高兴的感觉,脸上半分不露。
甄珠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而后只能站起身给雍王行了一个礼:“劳烦雍王,乌先生让学生写个策论,议题便是圣祖三十七年的永定河道治理,不过大部分的事情小的也只是旁听,未得要领。”
雍王一听圣祖三十七年,就不自觉的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更是去了两分变成了淡漠:“去本王书房,外头伺候的小六子知道放在哪里,且陪本王用膳,一会尚且有事要外出,你且吩咐人带好东西。”
——啊!要出门!很久没有自由的甄珠就差没跳起来,飞快的点着头应了雍王,而后满心的期待。
第五十四章
才吃完午膳,雍王府里已经将马车一应都收拾妥当了,宋兆勇原本想跟着甄珠一道去的,不过最后到底被丈青给抢了机会,他实在太小,更何况那丈青是王府里的人,宋兆勇也不敢跟对方说什么,只能委屈的回了甄珠的院子。
他才进了院子,就见着染红拿着抹布擦着桌椅,见着宋兆勇就把手里的抹布丢了过来:“回来啦,快,帮着我一道擦。”
宋兆勇哦了一声,脚下生风的跑到了染红身边:“染姐姐,我要擦哪啊?”
“把你家少爷的桌子给擦一擦,对了,如今你也习惯了,晚上守夜就算上你一份吧。”染红自己往脸盆里拿了一块新的,而后捏着茶壶细心的擦了起来。
守夜是个很累的活,不过晚上谁在主子身边则又是难得的机会,宋兆勇痛并快乐着,一肚子的话都变成了力气,卖力的开始擦着桌椅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