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不过甄家跟我娘家似乎有些不一样。”李氏凑到了齐嬷嬷耳边小声的说着,“旁的大户人家总是诸多陋习,不过甄家这边倒是清静,老太太管家的手段可不一般。”
“她原始圣人身边伺候的,您说呢,但凡是个简单的,都不会有如今的地位,甄家老太爷可不简单,便是咱们老爷身边伺候的几个人,又哪个是简单的,光是那同福,您看吧,对着十来个人的围攻都只擦了眼角。”齐嬷嬷早就打听过了,只是李氏一直抱着小小姐懒的动,索性齐嬷嬷之前也没跟她说,既然不管家,干嘛要去知道那些东西,打听多了还要担心旁人知道以后忌讳。
李氏主仆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人传报大小姐来了,李氏冷冷的哼了一声,倒是坐直了身,齐嬷嬷柔声对着外头喊了请进,就在门帘子掀起的瞬间,就上前去接大小姐,而后牵着到了李氏面前,言语间说不出的敬重跟照顾!
第三十五章
府中大动,因着甄瑚小厨房等处的人皆是被关在一处,只等着十二天过,沿途与甄瑚遇到上前请安的,如今都被赶出了府,等着日后府里想起时,再做安排,如此一来原顾氏留下来的人堪堪中枪,许多人都带话到了大姐儿前头,因此便有了今日一行。
李氏对大姐儿很是热情,闲聊之余还抱出了小姐儿跟大姐儿作伴,说是作伴不过是李氏抱着小姐儿不停的教着姐姐,小姐儿正是学话的年纪,偏偏她迈腿早,如今已经能走上十步了,这嘴巴却是不张,逼得紧了就害羞的躲在大人身后。小姐儿身边的两个嬷嬷中有一个跟着张氏身边的嬷嬷是同姓的,不过两人年纪相差了十岁,若是两人遇着便用大小钱来区分,小钱嬷嬷是个人精,平日里喜欢往李氏身边凑,不过她到底比不过齐嬷嬷,前些正是因着齐嬷嬷养病,在李氏身边伺候了两天,便自觉身份有些不同。
大姐儿并不是来找继母说闲话的,因此扯了两句便问起府里的动静:“只是往日得见的,如今似乎都未曾见过,便是大婶婶也好些日子没见了。”她一边笑着一边面露疑惑的时候有一些疑迟,仿佛她说的不过是无心之话。
若真是无心,便不会问了,这大姐儿原本聪慧,顾氏教导的也好,只是越是聪明就越发的对着小李氏有些不渝,顾氏的娘家不低,是京城中人在金陵并无根基,原本大姐儿跟着自己母亲娘家是不亲的,偏偏顾氏的一个族妹嫁到了金陵之后,多了一些联系,孙氏有心培养大姐儿,平日但凡有聚会皆是带着她的。
在甄珠出生前,大姐儿享受了将近五年的独占生涯,只是随着新妇进门,甄珠出生,整个甄府的风向一瞬间就变了,仿佛之前被众星拱月般的生活就此消失,从此之后不光是教养嬷嬷嘴上的话都改了一些,便是日常的大小姐都喊的不如之前甜口了。
大姐儿脸上挂着笑,而后跟着李氏说着话,前后不过是如今天冷了,李氏忽然发现大姐儿的手指互相搅了一会,忽然就停下了,她心头一动,心道来了!就听着大姐儿羞涩的从身后跟着的丫鬟上前,手里托着了一个小肚兜:“原本不过是跟着针线师傅学了两天,想着妹妹应当是用的上的,便巴巴的送来了,还请太太不要嫌弃了。”
李氏对着齐嬷嬷扬了扬下巴,齐嬷嬷上前从丫鬟手里接过了肚兜,李氏凑上前翻了翻,而后笑着抬头看着大姐儿:“多好的手艺,咱们大姐儿是天资聪慧,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呢,府上的几个师傅皆是夸赞的,若是咱们小姐儿能有大姐儿的三分,我便知足了。”
她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吩咐齐嬷嬷把肚兜藏起来:“看着有些大呢,等着天气热了也好穿的。”而后又笑着摸了摸藏在身后的小姐儿的脑袋,大姐儿看了小姐儿一眼,只觉得跟自己不像,果然不像,到底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她恍然从有限的记忆里想起那个永远挂着清愁的母亲,便觉得李氏的笑容实在碍眼,霍然起了身,下了李氏一跳。
大姐儿见着旁人都在看她,不自觉的抿了抿唇:“还有些功课尚未做完呢,我便先回去了。”
李氏应了一声,便吩咐人送了大姐儿出去。
等着大姐儿走人,李氏略有所思的看着搁在茶几上的小肚兜,而后又看了看乖巧坐着的小姐儿,到底是才十岁的年纪,要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吧。李氏看了齐嬷嬷一眼,齐嬷嬷凑近了看了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两人皆是小心,吩咐底下的人的收起来。
这是甄珠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新年,府里请了十来桌的饭,来来回回的甄珠认了很多人,张氏不过是出来露了一个面,最终还是回去了,自从甄珠生病之后便分外的粘着孙氏,也许是因为没有张氏每日在他耳朵里说些什么,甄瑚跟着甄珠的关系好了很多,甄珠又有心跟甄瑚交好,小孩子哪有隔夜的仇,等着大人们还在吃饭,肚子比较小的甄珠就带着甄瑚去放烟花,东西都放在河畔边,同福怕这小少爷出事,所以吩咐十来个人跟在后头。
第一个鞭炮是同福放的,等着那炸天的响以来,甄珠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就像吃了笑药一样,甄瑚见着甄珠笑,自己也就笑了,两个小的只能手里拿着短短的小火榜点着玩,不过一会就停了,而后再一根,甄珠蹲在地上跟着甄瑚凑在一起,两个人说着一些漂亮,好漂亮的话,然后甄瑚就非常义气的说自己见过更漂亮的,日后带着甄珠去。
“怎么可能,你明明比我还小些,你去过的我怎么会没见过?”甄珠歪着脑袋,看着甄瑚,甄瑚的小脸上只有一些浅浅的罢,因为发现的太晚,早些时候的几个都让他自己不知不觉的抓破了。
穿的像个红包一样的甄瑚认真的看着甄珠道:“是真的见过的,那是我父亲第一次带我出门,便是去看了,不光有烟花还有灯笼,虽然咱们府上也有,不过那边热闹的狠,可惜太太之后便不愿意带我出门了,说是我大了要念书,玩得多了便会散了心。”
张氏的家族就是这样,一直认为人生就应该一直奋斗,旁人休息的时候,你要念书,旁人玩耍的时候你要念书,说到底就是勤读书,也没什么错,只是对于还小的甄瑚来说,实在不懂母亲的心思。
“一会你带些回去,给你母亲放一些吧,她如今怀着你弟弟,都不能看,真可惜。”甄珠戳了戳甄瑚的脸,一瞬间觉得自己太心软了,可是他又觉得既然是张氏做错了事情,理应不能责怪到甄瑚身上。
甄瑚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他沮丧的低着头:“太太都不管我了,她每天就关心自己的肚子,然后摸着肚子说话,都不跟我说话,我想去看她,她也不让我去,老太太说弟弟不乖惹的太太累了,所以也让我不要去打扰,哥,你说为什么太太会这样?”
小孩子的世界,其实完全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情,而直到事实的甄珠也不知道该怎么给甄瑚解释,张氏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成王败寇罢了,甄珠觉得自己有些蠢,明明面对那么可怕事情的是自己。
他正想着,忽然甄瑚就站了起来,而后拉着甄珠往里头跑,同福就跟在他们身后,甄珠一边跑一边问甄瑚怎么了,甄瑚哼唧了一声:“看到隔壁那个讨厌鬼也来了,我才不要跟他们好呢,哥,你也不要跟他们好!”
就算甄瑚记忆中自己总是跟甄珠打架,可是比起甄珠他更讨厌应付的那些小孩,不就是比自己大十几岁么,便要冲老大,这些不说站在他的地盘上还要抢他的东西,然后父亲总是不管,而母亲总是让他给出去,明明自己才是最小的一个。
不过甄珠跟着甄瑚一动,外头跟着的伺候的人也动了,所以来人依然找到了甄珠跟甄瑚。
“总算找你们两了,怎么躲在这里,不是说在放烟花么,烟花呢?”最先开口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夹袄的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骚包的绣金褂,脚上踩着朝天靴,脑袋上带着一个硕大的银色发冠,个子很高,甄珠隐约记得,应府那边跟着老太爷同辈的甄二叔家是三个儿子,如今剩下两个,老大是甄权,膝下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是嫡子,最小的是个庶出,老三是甄礼,只有一个儿子,名字甄珠还记得是甄振斌,不过年纪应该还没这么大,那么这人不是甄振时就是甄振邦。
少年回头喊另一个似乎是十来岁的男孩二弟,而后又喊了一声老三,甄珠就见着从转角跑出来了一个小男生,如此一来三个人的身份就确定了,三人之后还有一个畏畏缩缩跟着来的男孩也不小,八九岁的样子,只是长的很是清秀脸上却有些不干净,也算不得不干净,只是比起这里站着的所有人,他身上穿的也不精致,脖子上虽然也挂着金锁,看着便比旁人小一些,走路总是有些弓着背,还垫脚。
少年对着甄珠扬了扬脖子,喊了一声四弟,而后又对着甄瑚喊了一声五弟,之后便又接上了之前的话:“不是说你们在放烟花么,我好不容易跟着父亲撒谎出来了,东西呢,快拿出来。”
甄珠下意识的皱眉,对他来说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已经是成人了,此刻已经应该在前院跟着父亲们一道交际,怎么跟着他们这些平均才七八岁的小孩一道混,他的疑惑还没想明白,就听见少年说:“一会我们一起放,谁放的远谁就赢,输了的人把自己的红包都拿出来给赢的人,一个都别走,今个老太太可是赏下不少,别以为我不知道!”甄振时得意的扬着头,只觉得自己很聪明,要不是前些日子跟着他的那些朋友去了花街见识,也不会欠下银子,那个赌场的人可是说了,过完年就得还,虽说钱不多,可是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所以府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动,知道今天要来甄府,他就下意识的想起了那个好命到了甄府的堂弟,他的那些个猪朋狗友都输的当了裤子,如今就指着自己帮忙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更何况他如今还找好了借口。
第三十六章
甄振时就像一根针,戳破了甄珠的幻想,甄珠第一次在自己的脑海里对着甄家的家世产生了一定的怀疑,在还作为曹顒的时候,曹家的亲戚虽然很多,曹二叔家跟如今的甄家二叔是一样的,他也有好几个堂哥,年纪都比他大一些。
“快点快点,咱们就赌铜板,输了也不值钱。”甄振时兴奋的撸着袖子,一旁的他的亲弟也一起凑着热闹,闹哄哄的找着烟花,瑚哥儿虽然人小,下手倒是也快,飞快的找了一支,等着点燃就见着大小孩子都在尖叫,最后倒是瑚哥儿应了,甄振时眯着眼笑了一阵,倒是把银子拿了出来塞到瑚哥儿手里,一边拍着瑚哥儿的肩膀:“给你给你,好歹咱们是亲的,总不能让你吃亏。”
一句话说的瑚哥儿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甄珠一眼:“哥,你玩不?”
甄珠摇摇头,他发现那个甄振时这会很是挑拨的看着自己,开口道:“我先看烟花,你们玩。”
甄振邦比较老实,他一边揉着鼻子,一边看着甄珠,想过来又不敢,最后依然围着人一起玩烟花,倒是甄振斌什么都不管,只是催着甄振时继续。
“烟花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看着大人们都在赌牌呢,咱们什么都不会不如就丢色子,赌个大小咯。”甄振时嘿嘿一笑,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堆色子,而后旁的几个都应了,甄瑚又喊了甄珠一次,见着甄珠不愿意,也就自己去了。
甄振时一边丢着色子,一边说着他在外头的见闻,什么像花一样的小娘子,肌肤白皙的跟家里最上等的玉还要柔滑,诸多各色小吃,唱戏的,说书的,又有几场子的大戏,他是个会说的,但凡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的都能让他吹的心动,更何况是一直关在府里只念书的小孩。
于是越发的崇拜了,下注的银子也是被哄得越来越多。
他看着甄瑚跟着甄振时开始一起放烟花,不过很快,改成了比大小,甄瑚和跟在甄振时身后的两个小胖墩跟挤在一起,他看着甄瑚不情不愿的把他那个精致的小荷包里的金镏子全部掏了出来,凉亭里四人小孩小孩围成一圈,同样的热闹,只有甄珠靠着同福抬头看着眼花,而那个庶出的站在凉亭外同样抬着头。天上的烟花绽放的绚烂,外头热闹的人声代表着甄家的繁荣。他的父亲此刻应当正在招待着客人。他死亡的那一刻的记忆居然在这一瞬回归,他死于阴谋,不过是因为他告诫父亲不要去支持那个所谓的贤王。
不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动手的却是让他觉得最悲哀的人,连血亲都比不上利益。
他轻咬着自己的下唇,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欲望,而在甄振时觉得自己赢够了,带着他那些个兄弟一道离开的时候,甄瑚懊恼的跑到甄珠面前抱怨:“我们回去吧,我又有些饿了。”
“不玩了吗?”甄珠看着甄瑚把自己的荷包打开了,凑近看了一下,里头已经一样东西都没有了。
“都没了,还玩什么。”甄瑚倒是挺大方的,随手把荷包塞到身后跟着的下人手里,而后牵着甄珠的手就走了。
等着他们回了客厅,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亲人依然在,甄珠凑在李氏怀里逗了逗已经睡着的妹妹,而后靠着她没心没肺的睡了过去。
孙氏吩咐李氏抱着小姐儿先去睡,倒是让甄珠留在自己身边,而后甄舍先是唯唯诺诺一阵,最后倒是借着甄瑚也离开了,最后便只剩下甄应嘉陪着孙氏。
“到底不如往年热闹了,便是这守岁的人也少了许多。”孙氏感叹了一句,以往两府皆是一同守岁,等着时辰到了更是有下人前来报喜,等着一大清早还要去山上寺庙之中上得头香,想到这,孙氏往甄应嘉这边凑了凑,“可有吩咐人去钟楼打点?”
“母亲放心,不过是照着往年的惯例,如今京城风声正紧,等着过些日子就好了。”甄应嘉安慰着孙氏,其实也不过是人走茶凉,年前太子被斥,甄府是殃及池鱼,旁的那些跟着贤王的派系做的越发的明显了,他想起雍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到底跟孙氏透了口,“圣人如今虽年岁已大,偏偏精力旺盛,如今又刚刚得了一个八皇子,二叔家,似乎跟着太子门生牵上了线,刚刚大堂哥还道我府上今年年礼送的太轻了,唯恐太子恼怒。”
“此次太子府詹士到江宁,都没有到府上来,太子恐怕是看不上我们的。”孙氏叹了口气,她看着甄应嘉知道自己儿子有些其他想法,可是对孙氏来说,但凡黄皇后还在,太子的位置是绝对稳固的,“等着初三你媳妇回娘家的时候,你一道去,江宁织造,苏州织造,杭州织造皆是圣人心腹,李家自有他的消息来源。”
甄应嘉略微沉吟,便点了头。
“你二叔府邸越发的不成器了,今个底下伺候的人说,老大家的时哥儿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居然拐了瑚哥儿一口袋的岁钱,都十四岁的人了,每日不过时偷鸡摸狗的把戏,念书不成,习武不成。吃喝嫖赌是样样精通,老大家的也不管管,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孙氏想起之前婆子们汇报的事情就头疼,下意识的揉了揉脑袋,身后的金花儿就上前,慢慢的顺着孙氏的额头小心的捏了起来,孙氏随她捏了一会,最重叹了口气:“子孙不孝,我自家的事情都看不好,他们家的就更不要说了。”
“无妨,与其爬的太高惹下天大的事,不如什么都不干呢,好歹在江宁我还能伸手维护一二,等着日后娶妻生子自然就会收敛了。”甄应嘉倒是比孙氏看的开一些,他为官几年,心肠早就硬了,但凡保下一条小命就觉得尽够。
“中秋之后,珠儿要怎么上京,你可打点好人了?”孙氏忽然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而后回头看了一眼甄珠。
“苏州那边今年正巧上京述职,到时候便让他一道带着面见圣上,江宁这边如今酒鬼蛇神的什么都出来了,儿子实在走不开。”甄应嘉说到此事,就有些不好意思,歉疚的看着自己儿子,而后又对孙氏道,“珠儿要走了,您身边如此便冷清了,是不是把瑚哥儿养在膝下,好歹热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