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得连虫鸣都没有,聂意慌忙跑到绳子旁边,他想爬上去到二楼看看但是根本没这个力气,他又连续叫了数声,终于承认封恬不在这里了。最后的最后,他和封恬也走散了。
聂意低着头走出来,一个人站在月光下茫然地看着周围破败的景色。
他从屋里找了个盆,走到水井旁费力地打水,井水干净清澈,他喝了两口解渴,然后端着一盆水走到门外的阶梯上坐下,背后的客厅里是些残缺不全的丧尸。
聂意把裤子挽上去,小腿上一大片的淤青,还蹭破了皮,混着些泥沙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聂意用井水清洗伤口,疼得他咬紧了牙。他捧起水泼在脸上,井水冰凉,聂意一抹脸就抹了一手的血。
他觉得额头很痛,一摸又是一块血痂。
聂意面无表情地坐在阶梯上,胸口抽了抽,最后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
他在原地等了很久,谁也没有等到,苍生、封恬或者是丧尸,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聂意一手捂着腰间的伤口,一手擦眼泪,哭着走出农场,自己一个人在月色下慢慢折回了公路上。他一直在哭,伤心得难以自制,说到底不过也是个刚满20岁的孩子,末世前聂一凡对他的宠爱甚至让他的心理年龄更小。
聂意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他明明很努力的去改善,折腾出一身的伤,但最后的结果是他和所有人都走散了。
“苍生!”聂意在公路上用哭腔绝望的大喊。
他越哭越凶,走一路哭一路,也顾不得是否会把丧尸引来了,从最开始堆积起来的害怕在这一刻都爆发了。最初他表现得坚强乐观,是因为封恬在,他不想因为自己把封恬的负面情绪也勾出来。
现在他一个人,是真的彻底崩溃了。
聂意累极了,又冷又饿,他走了很久直到走不动了才蹲在路边,想休息一下。
没一会,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从由远及近,几个人把聂意围了起来,有一把声音带着痞痞的调子,哼笑道:“看看这是谁?”
一双皮鞋出现在聂意面前,上头响起一道让聂意觉得恐惧的声音,“小子,把头抬起来给爷看看。”
聂意浑身僵硬,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它属于当初在银行时,将他捅伤的那个抢劫犯。
第 39 章
聂意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原本受伤的地方,刀伤早就已经好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不隔着衣服一摸就能感觉到。
“让你起来磨蹭什么呢。”那人凶巴巴道。
聂意把手伸进口袋里,攥着刀,咬牙站了起来,他一抬起脸,对方也立刻认出了他。
“妈的,是你这个臭小子!”他狂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小子,你哥明枪暗箭的可没让老子在警局里少受罪啊。”
“那是你活该。”聂意硬邦邦道。
他环顾四周,还有两个男人,手里有棍棒之类的,没有枪,但是聂意知道自己的手枪里也只剩下一发子弹了。
“是,是我活该。”那人耸肩笑道:“你如今落在我手里也是你活该咯。”
聂意无言以对,憋了一会道:“你想怎么样?”
旁边有人说:“老田,这孩子谁啊?”
他哈哈大笑道:“就是他嘛,我以前跟你们说过的,抢银行那次,不小心捅了他一刀。”
旁边几个人都是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田维岸,把你一刀送进医院,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他自报家门。
“聂意。”
田维岸哦了声,“名字挺不错。”他自来熟般揽着聂意的肩,豪爽不羁,老痞子般笑着:“小子,你大哥不是很牛掰么,怎么就你一个人,他死路上了?”
聂意皱着眉,气愤地叫道:“他活得好好的!我们只是走散了!你能不能积点口德!”
田维岸耸耸肩:“小子,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闭嘴决不出言顶撞。你看啊,你哥不在,现在警察也不办事儿,我在这里弄死你都没人管。”
他态度不明,聂意又着急又害怕。
田维岸揽着聂意的肩往前走,语重心长道:“本来呢,没打算捅你一刀的,都是那帮警察逼得,一时犯糊涂,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看你这也没死,你哥倒是在警局里差点弄死我,咱就两清了,啊。”
聂意扭头看着他的侧脸,有点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来做笔录的警察嘴里所说的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在跟他道歉?
路上一辆遗弃卡车停在边上,另外几个男人搓着胳膊上去检查一下,确认没有丧尸,在背风的地方蹲下来,点起了一堆篝火。
田维岸拉着聂意蹲在里面,烤着火,暖和不少。
田维岸说:“以前呢,穷,没出息,才一时动了歪脑筋,进了警局才那个悔啊。”
聂意觉得这人的确没什么恶意,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有家人生病什么的,才去抢银行?”
“不啊,叔没亲没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田维岸说:“就是没钱花了,要是有个一亲半故的,也没胆子去抢银行啊,是吧。”
聂意:“……”
旁边几个人都哈哈大笑,他们拎来的袋子有些平时猎到的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弄干净了装在一起,饿了就烤来吃。蹲了一会,田维岸撕下一只兔腿递给聂意,又递给他一壶水,这就天南地北的胡侃上了。
聂意有些失笑,以前躺病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恨这个抢劫犯都快恨死了,没想到这人倒的确是个真性情。
“那时老子就盼打仗了!乱世出英雄不是。”田维岸一拍大腿,恨道:“天知道是跟这些行尸走肉打,娘的,当初刚从警局出去差点吓死老子!”
聂意细嚼慢咽,静静听着他们说话,慢慢把一只兔腿倒腾进肚子里,饿到发疼的胃终于好受多了。他喝了口水,田维岸又递给他半只烤兔子,聂意摆手道:“谢谢,不用了。”
“吃这么点就饱了?这乱世里你客气什么。”田维岸把棍子往他手里塞:“你可千万别说谢谢,真的,你一说谢谢我就哆嗦,要不然你现在说我哆嗦给你看?”
聂意自觉交代道:“我没有什么能给你们的。”
一中年大叔道:“这孩子说什么呢,让一个饿肚子的孩子吃饱饭有什么不对吗?”
“吃吧,本来就是叔对不住你。”田维岸说:“给个弥补的机会吧,小伙砸,做人别这么绝情。”
聂意哭笑不得,只好接过啃起来,口齿不清道:“大叔们,你们很帅!”
“那是!不是跟你吹,你叔我当年在学校的时候,那可是一风云般的帅哥。”田维岸得意洋洋起来,用兔子骨头指了指另外两个人,说:“像你们这种奇形怪状,是没有机会体会的。”
四个人哈哈大笑着聊天,聂意觉得这个世界很神奇,原本他以为是好人的人下一秒就成了坏人,原本他以为是坏人的人下一秒却成了好人。虽然他们看起来像坏人,大概也是末世前养成的痞子风气,但内心却很善良。
田维岸刚问起聂意怎么眼眶通红,聂意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跟这些善良的大叔们倾诉一下,边上树林里就冲出来十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手里拿着斧子铁棍等东西。
其中一个青年看着篝火大骂道:“操!老子饿了这么久,这几个瘪三居然有肉吃!”
“你们赶紧滚!”他身后一个女青年说:“这地方我们接收了,把吃的都留下!”
田维岸皱了皱眉,说:“野兔子,没见过啊?树林里多得是,想吃自己抓去。”
聂意偷偷戳了一下他的肩,小声说:“他们人好多。”
“不怕,一群熊玩意,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他们还在吃奶呢。”田维岸站起来,另外两个大叔也站了起来,两拨人对峙。
这下好了,老痞子正面遇上小痞子了。
那个青年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显然也是杀过不少人了,照着田维岸的脖子就砍下来,田维岸刚想反击,聂意在身后猛地将他拉到一边,抽枪指着他。
到底是不能合法持有危险枪支的国家,除了猎枪霰弹枪外,他们还真的没怎么见过正规的手枪,一时对面的人都被唬住了。
聂意怒道:“从哪来,滚哪去!”
那个女青年说:“你、你拿一把玩具枪吓唬谁啊!”
她这么一说,不少人都表示怀疑,虽然不敢轻举妄动,但显然都没打算听聂意的撤回。
聂意一看这群人执迷不悟,马上将消音器卸了下来,然后指着卡车的轮胎扣动扳机,撞针击打在子弹底火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轮胎立刻瘪了下去,那个女青年吓得捂着耳朵尖叫。
“我说滚!再上前一步我打爆你的头!”聂意装得凶神恶煞,但心里很没底气,因为他知道弹匣里已经没子弹了,如果他再扣一次扳机,套筒不会回复,就会出现电影里反派要杀主角时弹匣却没有子弹,然后喀嚓一声,空仓挂机这种戏剧性的一幕。
青年被震慑住,往后退了两步,却又不怕死地突然猛扑过去跟聂意滚成一团,抢走了他的手枪,聂意之前早就虚脱过,手上根本用不了力气,那青年轻松就将他桎梏住压在地上,用枪指着聂意的头。
田维岸和两个大叔见状顿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生怕他逼急了一枪打死聂意。
“不就是肉么!给你给你!现在的小朋友真操蛋!”田维岸气得大骂。
青年的动作挤压到聂意腰侧的伤口,本来都结痂了,又硬生生被撕裂,聂意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其余青年们迅速抢走他们的食物和水,将三个大叔捆起来。
聂意艰难道:“大叔……枪里没子弹……”
青年一愣,立刻扣了扳机,手枪只发出咔哒一声,套筒停止了回复。青年大骂一声,对聂意狠狠踹了一脚,正好踹在他的伤口上,聂意疼得蜷缩起身体。
田维岸哎呀一声道:“你个熊孩子你不早点说!都被捆啦!”
聂意完全说不出话来,身体疼得快让他窒息了。
一道光线利剑般劈过来,照得公路上亮如白昼,青年大叫:“去把那辆车拦下来!”
青年们呼啦啦都涌上公路拦截路过的车辆,为首的青年也过去,一把将套筒推回去,装作好好的一把手枪,跳出去大叫:“车里的人下来!不然老子开枪了!”
聂意捂着伤口爬起来,想去给田维岸松绑,奈何有两个青年看着,他只好蹲在原地长吁短叹。转头看着耀眼的车灯,车门打开,有人从车上下来了。
冷漠的声音,像是冰渣般:“枪哪来的?手枪的主人在哪?”
聂意蓦地一惊,腾地站起来大喊道:“苍生!我在这!”
第 40 章
“别他妈乱动!”看着他们的一个男青年抡起棍子就想往聂意身上打。
聂意立刻蹲下来躲过去,冲他比了个中指,青年一看还敢躲,又抡起一棍子,还没落下来身为他们首领的那个青年就啊地惨叫起来,整个人直飞出去两米远,人群顿时沸腾了。
熟悉的身影在逆光中跑过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拍开所有过来阻碍他的人,逆光中聂意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来人却一把将他拽起来抱在了怀里,耳边的呼吸声沉默又十分剧烈。
聂意忽然觉得既委屈又难过,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眼泪来势汹汹挡都挡不住。
“他们欺负你?”苍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分别几天后重逢的现在聂意能听得出他话语里温柔的味道。苍生松开聂意,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迹,以为都是这些人做的。
聂意情绪来得太激烈,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
“妈的!你这王八蛋!”为首的青年原本被苍生一脚踹飞,好半天才爬起来,怒骂着杀过来,抢下同伴手里的一根木棍抡下去。
苍生一手抱着聂意,一手抬起来格挡,木棍砸在他的小臂上竟然喀嚓一声硬生生断了,青年一愣,还没回过神,苍生一手伸过来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欺负他是吗。”苍生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没有怒意,没有着急,波澜不惊但是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狠狠掐着青年的咽喉,那根本就不是一句询问,他并不想要对方的答案,手上猛地一个用力,青年连挣扎都还没来得及就被他掐窒息了,在极短的时间里休克过去。
苍生松开手,青年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有人尖叫:“林沛死啦!”
苍生微微侧着身体,聂意才看清他的右眼上竟然蒙着一块纱布,还隐约渗着血,不禁心里一揪,“你眼睛怎么了?”
“没瞎,放心。”苍生简单明了解释道。
这些男男女女们以为他把那青年掐死了,有几个拎着棍棒围殴上来,苍生松开聂意往前跨两步,犹如一头沉默的雄狮,他抓着一个青年的手腕单拳击打在他的肩上,顿时青年甩着脱臼的胳膊惨叫起来。
聂意没去管他,还在抽噎着,他拿出军刀给田维岸等人松了绑,田维岸一自由立刻蹦起来左勾拳又勾拳地大叫:“正啊!这小子颇有老子当年的风范啊!哎哎哎他谁啊?”
聂意给最后一个人割着绳子说:“我同伴,我们之前走散了。”
苍生迅速撂倒五六个人,其余人一看实力悬殊值太高,纷纷拔腿就想跑,苍生抽出手枪对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女青年腿上开了一枪,对方顿时惨叫倒地。苍生又连开三枪,三个正在逃跑的人直接摔倒,大声痛呼求饶。
“跑啊,继续跑。”他漠然看着剩下几个哆嗦着站在原地不敢动的青年。
“别、别杀我……”有个女人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求饶,正是之前第一时间让聂意等人滚离这里的女青年。
“都过来蹲好。”苍生用枪口指了指旁边一处空旷的地方,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光灯中,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但这群青年却怕得直打颤。
有人中枪有人骨头脱臼,但没人敢多说什么,都拖着受伤的身体过去围成一团蹲好。
“都有谁欺负他,站起来。”苍生拎着战术长刀站在这些人面前,淡淡道。
有人哭喊叫道:“我们没有!真的,你不信去问他,只有林沛打过他!”
苍生转过脸,看着聂意脚边正在昏迷的青年,漠然道:“去把他拖过来。”
立刻有人去把林沛拖来扔在苍生脚边,苍生单脚踩在他的胸膛上,猛地用力把他踩醒,林沛大声咳嗽着,恐惧地看着苍生。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阴鸷……”田维岸轻声说。
聂意捂着腹间的伤口小跑到苍生身边,小声说:“你想做什么?”
“给你报仇。”苍生说,他看着聂意忽然一皱眉,一把扯开聂意的手掀开他的衣服,看到他血淋淋的伤口后瞳孔骤然一紧。
聂意连忙解释道:“这不是他们弄的,我之前从一个坡上滚下来摔的。”
苍生看得出聂意的态度,漠然道:“你不想让我杀他们?”
聂意老实说:“我没有资格抉择这种事……我只是,不想让你随便杀人,你好像一直都不太把人命当回事一样……”
“他们活着,说不定会害更多的人哦。”田维岸走过来说。
聂意蹲下来看着苍生脚下的青年,甩了他一耳光,问道:“你杀过人吗?别撒谎,我还会问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