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随意的一个玩笑,乐杨却觉得别有用心,“抄你的,废话那么多。”
“行行行,吃人嘴短,我不说话总行了吧。”过了一会,已自封其口的人又喊他:“听力怎么一个字都没写,上面还打钩了呢,你瞎了。”
“哦。”乐杨突然降低了音调,“随身听坏了,等下把你的借我。”
难得骂他没还口,郑晓新觉得哪里怪怪的,没再理他,自顾自的抄了起来。
乐杨看了会书,突然想到昨天那封情书,因为曹易的关系,黎敏那女生他见过很多次,长得还可以,就是有点呆呆的,不像是会给男生写情书的人。
他打开信封,里面就一张小纸片,还不是信纸,是便利贴,歪歪扭扭的写了四个字,我喜欢你。那字看着就像是小学生写的,也没有署名,乐杨自作多情的认为这封信是曹易用左手写给他的情书。
“篮球比赛那事,你跟姓曹的提过没?”郑晓新从来不叫曹易全名,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他,话太少,人又冷,在一起总有一种疏离感,是他最不擅长对付的类型。虽然有时候乐杨话也不多,但一旦抽起疯来,绝对比他那得了老年痴呆的外婆还话唠。
郑晓新天生爱玩,脑容量低,乐杨这种频繁抽风且死心眼的人很对他胃口,加上两人又是在同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几乎是光屁股的交情,感情自然不比一般人。
“提了,不过他不肯参加。”
“那怎么办,我可不当后卫了,我天生就不擅长应付全局。”
“事情还没定呢,到时候再说。”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从他乐杨嘴里出来,却让郑晓新汗毛直竖,想到当年那场旷日持久的你追我跑的劣质戏码,他第一次对姓曹的表示同情。
乐杨总说他没头脑,可比起他,郑晓新觉得他才是真正的没头脑,要不怎么总喜欢追着人家“不高兴”玩呢,而且曹易这么独的一个人,会选择跟他做朋友,那绝对不是偶然。
这事还得追溯到他们上初二那会。那年期中考试,张玥华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张市排名表过来,把排前面的那些将来可能是他升学障碍的人,一个一个的分析给她那宝贝大外甥听。尤其是紧挨着他的那个,三分之差,乐杨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就能超过了。
那次考试乐杨考了全校第一,正处于自满状态,压根连那人的名字都没记住。然后就到了那年的期末考,他自我感觉发挥的很好,再去看排名,发现前面那人也发挥的很好,这回他记住了他的名字,姓曹名易,是个男生。再后来,当经过期中、期末、联考和模拟考,那人始终以一分两分的优势压倒他时,乐杨终于感觉这回遇到克星了。
听说那人是他们隔壁区一所中学的,乐杨萌生了要去一睹英雄风采的念头,试想如果你去参加拍卖,每样你看上的东西都被别人以高于你口袋里一两块钱的优势买走,你会不想知道那人是谁,长了几只眼几张嘴吗。
用郑晓新的话说是还想抽他。抽人就算了,乐杨没那么小的肚量,自己技不如人,怨天尤人没用。话虽这么说,可郑晓新觉得他其实是憋着气的,年少轻狂,心气高点正常,何况他刚被他的初恋女友给甩了。郑晓新至今都搞不懂乐杨是怎么看上那个凶残的小太妹的,还是说评学兼优的乖乖男就是容易被这种叛逆的表象所吸引?
不过那女的凶残归凶残,两人至今已分手多年,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朋友关系,这让郑晓新很惊讶。
也可能是乐杨顾着他的面子,毕竟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郑晓珊!
他觉得是自己害了乐杨,就算不是他亲自害的,也跟他们家的基因有关,所以话不多说,兄弟的忙他不帮谁帮。
某天放学后两人没回家,直接一脚蹬到了曹易所在的中学门口,曹易这成绩,估计在学校里也算是风云人物,应该不难打听。两人刚想拉个人问问,却见旁边几个外校的女生,一脸花痴状的在门口打听曹易的行踪。两人顿时觉得好囧,呆在原地互瞪了半天眼,谁也没敢上前,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这事后来被郑晓珊知道了,男的去看男的是很神经,不过能把眼高于顶的乐杨压迫成这样,那个叫什么曹易的,她表示也很想见见。
这里不得不说下郑晓珊这个奇葩,她的人生就像一句广告词,永远不走寻常路,刚当小太妹的时候,染了一头四仰八叉的黄毛,衣服也不好好穿,颜色怎么多怎么往身上套,常常一双高筒彩虹棉袜,搭配一条绿色背带裤,屎黄t恤,用郑晓新的话说,活像卢旺达火山公园里的山地大猩猩。这种装扮在现在看来是脑残非主流,典型的城乡结合部风,可那时她却觉得自己高贵无比,乐杨这种人在她眼里就是碌碌无为的凡人一个,庸俗市侩,这也是当初她为什么甩了他的原因。
当后来越来越多的少男少女在“高贵”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时,郑晓珊已经升级为小太妹2.0版,头发染了回来,烟熏妆,脖子上挂条狗皮项圈子,万年不离手的一根烟,燃尽了也没见她抽几口,衣服裤子像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不露肚脐眼和膝盖窝都不愿意穿出去,乐杨这种人放到这个时候估计还会被甩,因为她的寂寞颓废浮华空虚,岂是他这种面朝阳光呆蠢无知的人能懂的。自从有了升级版的郑晓珊,谁也不能提她初代的黑历史,谁提她跟谁急。
郑晓新是个典型的帮理不帮亲的人,乐杨刚跟她在一起那会他就一直劝,你说你乐杨,要脸有脸,要钱有钱,你跟个小太妹在一起你图什么啊,好玩吗,刺激吗,还是说你其实也是个脑残。他自己的妹妹他还不知道吗,从小到大,看中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要弄过来,可一旦到手了,又会觉得没意思,随手就丢了。
“也许我们是同一种人”乐杨说。
“什么意思?”
“一样东西太容易到手,就会不珍惜,反过来,一样东西你永远都得不到,才会心心念念,不折手段。”
“那有些东西明明不容易得手,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为什么转手就可以扔了?”
“能到手的东西,没有容易与不容易之分,都是容易的。”
“……”
是不是同一种人郑晓新不知道,他只知道和郑晓珊在一起那会乐杨没说过她一句不好,就算后来两人分了,提到她,他还是会说“其实她挺好的。”从那之后,郑晓新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乐杨这个人了。
他的这段感情史虽然糟心,不过这也是后来他死乞白赖的跟在曹易后面,郑晓新却始终没怀疑他有问题的原因之一。
郑晓珊知道他们两个无功而返后,一通嘲笑,一个男生都搞不定,干什么吃的。
于是某天趁着学校大扫除,三人逃出来,再次来到曹易所在的中学门口,学校刚放学,人很多,三人挤在门口,郑晓珊拉着一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书呆型男生问:“你们学校的曹易是哪个?”
那男生回头看了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校门卫室的墙外靠着一个人,一身黑色皮衣,背上背着个大包,里面应该是吉他之类的乐器,看样子似乎在等人。右手手臂袖口处的皮肤有点青,依稀能看出一点图案,乐杨管中窥豹,断定那纹身的面积一定不小。
“长得不错啊。”郑晓珊说。
郑晓新点头,“一边玩音乐一边玩你,听着是很不错。”。
“……”乐杨满头黑线,感觉自己不太好。
“我还以为好学生都是像你这样的。”郑晓珊说完没等乐杨开口,径直走了过去。两人拉她不及,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到那人跟前,吹了声口哨,“帅哥,你是叫曹易吧?”
乐杨:“……”
郑晓新:“……”
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后退,郑晓新躲在乐杨后面,一脸想死的表情,“所以我才一直想跟她断绝关系的。”
他拉着乐杨准备开溜。
“那人看着像混混,留她一个人不好吧。”
郑晓新无语了,“你看她哪里像不好的样子,比起她,你才是需要保护的那个吧。”
两人离的远了,听不见对面在聊什么,郑晓珊一直在笑,过了一会,那人拿笔在她手上写了什么,他等的人来了,就先走了。
她回来,见他二人已经快躲到马路对面杂货铺的柜台下了,嗤笑了声。
郑晓新:“他写了什么?”
郑晓珊把手臂露出来,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要电话干嘛,我们又不认识他。”
“我说了是给你们要的吗。”
“……”
乐杨被那条青龙纹身给雷的不轻,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前段时间自己着了魔一样,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较了这么久的劲,便觉得可气又可笑。
第二天放假,乐杨去郑晓新那组装他新买的模型,郑晓珊突然冲进来,郑晓新手一抖,刚拼好的尾翼稀里哗啦全散了。
“敲门不会啊!”
郑晓珊退出去把门关上,突然又一脚踹开,门板敲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敲了。”她说。
“郑晓珊你没病吧,要疯出去疯!”
“我又不是找你!”
乐杨低着头,正在扣他那辆坦克的履带。
“那个曹易,你确定他就是你要找的人?”郑晓珊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放他桌上,“昨天他给我的时候在手机里找了半天,你说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自己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
“想知道就打呗,找什么借口。”郑晓新在一边凉飕飕的说。
郑晓珊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敢啊!”
她拿过床头的电话,噼里啪啦一通按,电话响了两声便接通了,郑晓珊转了语调,甜腻的声音作的郑晓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好,请问曹易在家吗?”
“啊,那个,我是他同学。”郑晓新把头凑在听筒旁,听着里面脚步声越走越近,突然拿过电话,放到了乐杨耳边,与此同时,对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哪位?”
事发突然,乐杨窘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没想到郑晓新来这招,推着他的手想要把电话推开。对方这时又“喂”了一声。
乐杨手里拿着零件,不敢用力,被郑晓新一电话扣在了耳朵上, “你好,请问你们家需要订报纸吗?”
第三章: 是否
“不需要。”那边干脆的挂了电话。
这边两兄妹倒在床上,笑的抽搐,果然是亲的,骨子里带着的邪恶因子简直如同复印机里扫出来的一样。
“妈,以后再有这种电话,就说我不在。”曹易挂完电话,回房继续睡觉去了。
“又是推销的?可她说是你同学啊。”张明珍不明白,现在的推销电话都连名带姓的找人了,“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老有这种电话,还好几次都是女孩子。”
“不会是早恋了吧。”坐在沙发上看报的曹靖说。
张明珍像听了个笑话:“我还希望他早恋呢,那也要有人看的上啊”
“怎么看不上,小易又不差。”
“你自己的儿子你当然看哪都好,爷俩一个德性,真不知道当年我是让什么给蒙了心,看上了你。”
“……”
张明珍见他不说话了,知道就算吵起来也是自己跟自己斗嘴,他绝对能把你无视的比空气还空,这臭脾气,她忍了多少年早摸透了。
她拖完地,坐他身边,放缓了语气道:“哎你说,从小大到,你见小易他跟谁好过,哪天上学放学不是一个人,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回来也不跟我们说。”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都初三了,谁还欺负他。”
“是,我们家小易成绩好,老师喜欢,没人敢欺负他,可一天也说不上十句话,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我这当妈的看着能好受,你不知道,下面那姓王的,就小时候还挺喜欢他那王阿姨,那天问我这孩子是不是得了自闭症。”
“你怎么说的?”
“我到现在都没跟她说过话。”
“……”
“她自己的侄女是个自闭症,看谁家孩子都像得了自闭症似得。”
“哪个?”
“黎敏,小时候一直跟小易玩的那个。”
“那姑娘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不能让小易跟她多接触,他本来就独,放假也不出去,就待在家里看书,你不喊他吃饭他能看一整天。”
“他就这性格,你看着难受,他自己却没感觉,这点我比你清楚。而且”曹靖顿了顿,道:“等他以后像我这样,遇到个能守着他慢慢变热的人,就好了。”
这回轮到张明珍不说话了,他爸的意思她懂,就像生炉子一样,你得一点一点的往里加煤,寸步不离的守着,才能让它热起来,一旦它热了,就会回过头来温暖你。可人心不比死物,这样一个人说起来容易,找却难了。
“傻小子自有傻小子的福,不用找,用等。”
曹老爸说等,结果就等来了乐杨这么个愣头青。
电话推销那事后,他们几个着实消停了一段时间,主要是乐杨他自己想通了,觉得跟这种人没有比的必要,倒不是说这人怎样,而是当躁动的血液冷却后,他深刻的感觉到这种较真背后的徒劳,就像同处于水果届的苹果和梨,营养不同才是关键,大小上没有任何可比性。
想通了的乐杨开始痛并坦然的接受那个永远举着小红旗在自己前面晃悠的人,有一句话郑晓新说对了,能一边玩音乐一边玩别人的人是很讨人厌。
一年后他们步入高中,原本以郑晓新的成绩,是不可能进一中的,但他体育不错,家里找人托了点关系,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去了,还是跟乐杨一个班。
“哎,听说那人在七班,你要不要去看看。”
“谁?”
“姓曹那小子啊,曹易。”
乐杨心不在焉的整理文具:“又不是我什么人,有什么好看的。”
“啧,当初还眼巴巴望着的人,怎么这会说忘就忘了。”
“巴你个鬼,还不快走。”学校刚开学就搞摸底测验,还摸呢,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个假期跟他妈出国玩了一个多月,回来后又每天跟着郑晓新厮混,别说看了连书的角都没摸过。
学校这种临时突击的行为,针对的绝对就是他这种人。
被郑晓新一打断,乐杨到了考场才发现,手表忘带了,他这人对时间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一旦没了计时工具,一分钟当一秒过都是可能的。
这会已经打铃了,回去拿不现实,乐杨环顾四周,也没见哪个同学带钟来,他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同学。”
那人转了半个身子过来听他说话。
“你有没有……两个手表?”知道自己这么问很怪,他又赶紧补了一句:“没有也没关系,你能把手表竖起来一点吗,我忘带了。”
那人没说话,径直转了过去,乐杨等了一会见没动静,顿时觉得好受伤,他提了个很过分的要求吗?
监考老师已经在发卷了,乐杨想算了,大不了等会多问她几次。
随着答题纸一起传过来的,还有一只卡西欧运动手表,乐杨微楞,对着前面那人的后脑勺,道:“同学你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