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小青年杜明的成长史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主角:杜明 ┃ 配角:于飞,温庭 ┃ 其它:校园
01.幼年
丘陵一带地势起起伏伏,盘山小路弯弯绕绕,育才幼儿园难得组织了一趟秋游,租了一辆面包车,载了四五十个小萝卜头搭一个带队老师,外带司机一枚,开车离潘村几十里外的一个小景点——腾芳苑。
到了目的地的那一瞬,带队老师松了口气,尽量无视车上地板坐垫上的各色呕吐物以及浮于空气中的强烈气味,率先打开车门深呼吸,将一个个小萝卜头从车上抱下来。
带队老师抖擞精神,倒退着走在队伍前面,以适中的音量唱着儿歌,缓解孩子们一路坐车的疲惫,“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箩筐……”苦逼的司机大叔不得不留下来清理车内的秽物,等清理完毕后再同他们汇合。
杜明小男孩与于飞小男孩手牵着手走在队伍末梢,前面一溜的全是男孩子与女孩子两手相挽,除了他们俩。但孩子还小,性别概念也没人放在心上,杜明与于飞两家相离不过几十步远,经常一起玩泥巴、玩鞭炮,小孩间的感情甚笃。
潘村同中国其他各地一样,实行计划生育,但出于种种原因,村内新生的男孩比女孩多,但也没有多到十分离谱的境地,毕竟偷生后的罚款数额对于贫困的潘村居民而言实在是一笔很大的负担。
杜明爸爸到外地打工,一年到头仅春节时随着人潮回家一趟,家里就他母亲和爷爷奶奶。杜妈妈搞了个小型养殖场,养了近十头牛,给牛配种后卖小牛仔,一年两度农忙时按天租赁牛;还养了一群鸡鸭,也还是卖小鸡仔小鸭仔,节假日时到市场上寻个点卖活鸡活鸭以及一打的蛋。杜明的爷爷奶奶身体仍旧十分硬朗,时常下地干活,收获点早晚稻米,以及花生、地瓜、蔬菜等,也不卖,纯粹就是自产自销。
在腾芳苑内游览一圈后,众人在一条长廊上坐下来,纷纷掏出家里备的饭盒,填饱空虚的胃。杜明拿出一个饭盒,里面是杜妈妈早上新做的炸鸡块,是货真价实的鸡肉。杜明端着饭盒,在小萝卜群里走了一遭,最后给了带队老师两个,饭盒就空了。杜明拉着于飞往旁边走了几步,选了个转角处坐下,从书包内掏出另一个饭盒,分给他一个大大的卤鸡腿、一个炸鸡腿和一片荷包蛋,于飞瞅瞅碗里的饭菜,将唯一的红烧肉夹给杜明,杜明将红烧肉咬了一半,剩下的扔回于飞饭盒里,于飞咧着嘴笑了。
村里换了村长,姓高,名凯之,很具行动力,带着人在村里四处勘察,向上级申请资金,想要改善村里的经济,不再处于落后的境地。
大人的世界,小孩从不留心,该吃该喝该玩该学习,该怎样就怎样。杜明,曾经的小萝卜头,如今已经升上小学五年级,算得上是一枚青涩的少年了。曾经的幼儿园带队老师后来成了幼儿园园长,年轻小有为的她却嫁给了丧妻十载的司机大叔,一度让村里人大跌眼镜、议论得沸沸扬扬。
五年级仅有一个班,班上四五十个学生将教室塞得满满当当。杜明与于飞成了副升旗手,升旗手是班上一名甜美女生,她的名字是一个名词,曾经让她觉得自豪又羞愧,她叫做“高雅”。课文中时常会出现诸如“高雅的音乐回荡在……”的句子,早读课全班朗读课文时角落处总会传出几声笑声,高雅经常悄悄红了脸颊。她认为,只有西方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才配得上高雅作为她们的代名词,于她,有个名为羞耻的小人在她的脑海里不住蹦跶。
他们六年级时,育才小学聘请了一位英语老师,一群学生嘴里满是banana与apple。英语老师为了趣味教学,让每个学生给自己取名字,为此他做了个示范。他抬手随意一指,高雅一愣,莫名其妙得了个sofa做她临时的代名词。
他说,“名字本身不过是一个代码,是为了当我们指代一样东西时,别人能够明白我们在说些什么。所以,就算你叫sofa,你也不是沙发,对不对?”
高雅愣愣地点了点头,心里一直纠结的那件事,顿时也不是什么事了。
六月初一天,晴朗的夏日天空不知何时为厚重乌云所遮蔽,天色瞬时暗了下来,教室里亮堂的灯光反衬得户外风卷雨斜雷电交加的天气给人一种诡异的寒凉感。高雅从习题册上抬起头,往窗外瞥了一眼,“呀?”,说完后登时就坐不住了,拿出抽屉里的外套穿上,把帽子一戴,就冲进暴雨当中。
有人站在窗边围观,笑她傻,这么大的雨,值得吗?
于飞点点杜明的背,杜明无法,只得陪着他冲出教室,帮着高雅将红旗降下来。五年级时,他们三人当升旗手时,按照学校规定,每每下雨天时,都会将红旗降下来。如今升旗手转交给下一年级的学生来当,他们却没有很好地履行这一职责。后来高雅升上高中,入了大学,见红旗始终在风雨中飘摇,没有人会去理会它,心里就总是在疑问,究竟为什么呢?
三人如落汤鸡一般潇洒又落魄地回来了,杜明拿着红旗径直走到五年级的教室里,将它放在讲台上后,一言不发地走了。三人站在教室后门外甩甩头发上的雨水,高雅从抽屉里拿出一方手帕,双手递出对着杜明说,“擦擦吧?”
杜明抖抖衣领,摇头,坐到位子上将鞋脱了,两脚踩着地板,低头做题。
高雅有点尴尬,将手帕递给于飞,于飞脸红,拿手帕擦了脸,只觉得手帕上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沁人香味。
第二天早上,杜明听家人闲聊时知道昨天那一场突降的大暴雨使一处山体发生了滑坡,将进村的唯一通道掩埋了,大清早的村长就带着一队人赶着去清理道路,最好是能够将山体给加固了。所幸的是发生规模很小,没有波及到附近的居民,恰好当时没有车辆行人经过,因此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每日唯一一次来往于村与县的班车暂时停运了。
教室里,男孩两手插兜,对女孩说,“我忘记带手帕了,今天不能还给你。”
女孩笑了,“没关系,只是一个手帕而已,明天再给我,也行。”回家后,女孩才想起那手帕与众不同,因为有一天高妈妈心血来潮在那手帕上绣上了她的名字。
次日,男孩仍旧双手插兜,对女孩说,“那个……你的手帕被我弄脏了,我重新买了块新的还给你。”撂下那方手帕,于飞逃也似的跑了。
女孩想要叫住他,谁想人已经没了踪影,心里虽然有点不爽,却在展开手帕那一刻笑了。淡青色的手帕右下角上扭扭歪歪地绣着“高雅”二字。
02.初中生
小升初,班上只有近一半的人上了县里的初中,并非县初中的门槛太高,而是很多人都不愿再读书,他们想要效仿村里的那些哥哥姐姐,摆脱了文盲的标签后到大县城打工,再风风光光地回家过年。
县初中离潘村直线距离不远,只是道路弯弯扭扭,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票价6元。据说学校会给予住宿生交通补贴,因此往返费用不高,可以每周回家,就是会比较辛苦。
杜明与于飞每人收拾了两个行李袋的行李,将它们塞入班车内上方的置物架上,发现车上正好还剩两个座位。杜明走到车尾角落上坐了,于飞来到前头靠窗位子上刚要落座,司机扭头说了一声,“哎,那位子有人了!”
“有人?座位上连个包也没有。”于飞疑惑。
“我外甥女今天要去县初中报道,这位子是给她留的。”司机乐呵呵地说,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好吧,自然是女的,我还是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了。于飞转身,嘴里小声嘟囔。
“舅舅!”背后一声女孩儿的声音,于飞立马回头,心里的不愉快烟消云散,笑着打招呼,“高雅!”
“诶?你也是坐今天的车,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卡着时间去学校报道呢!”高雅也挺开心的,“待会下车了一起走不?”
“好的好的”于飞直点头。
于飞隔着一个人同坐在内座的高雅聊天,突然哗的一下不知从哪出涌来一股人潮,一个一个不断从车门涌来,每上来一个人,车都得左右摇晃一阵。
于飞身后一个大妈看于飞卡着过道,大嗓门嚷道,“小伙子喂,往里走走啊!”于飞只得同高雅草草结束话题,往车后排走,杜明微侧着身,将于飞拉坐到自己大腿上,拥着他。没一会儿,车的过道上人挤着人,一点缝隙都不留,皮肉相贴密密实实,不抓扶手也没什么大问题。车徐徐地开动了。
司机多绕了一个弯,将车停在离县初中最近的一个街口,于飞、杜明和高雅狼狈地从一群人中挤下车,午间的小风一吹,顿觉神清气爽。
“哎”,于飞同高雅互笑着,摇摇头。杜明望着车开走的方向,心里想的是,每次爸爸都是坐着这样的车来的又走的吗?
县初中的生源有近四成为县城小学毕业生,其余全部来自临近几个村落小学的学生,这几个村的经济情况相差不多。学校要求在校生周一至周五一律校服着装,课堂上禁止使用手机,不许男生留长发、女生烫发等等。总之,教学质量有待商榷,校规严加管理。虽然校规过于生硬,但减少了轻狂少年们在某些方面上的攀比风,你与我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杜明穿着校服回家时,杜妈妈拉着他的袖子左看看右看看,评价了一句,“这衣服真肥。”
“还好吧?”杜明脱衣服,穿上休闲服。
“拿来我帮你改改。”
“不用,冬天还是得穿校服,肥一点厚外套才能穿在里面,否则冷。”
初一,杜明参加学校举办的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明年春将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比赛。这消息把远在外地的杜爸爸乐得够呛,打长途电话硬生生唠了一小时的嗑,电话这端的杜明心里微微有点无奈。
高雅在学校里交上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名叫李倩。她们俩两个女生经常同杜明和于飞四人凑对一起吃饭,很多人猜测他们早恋,是两对情侣扎堆。
期末考最后一科结束,李倩扭头问杜明,“你们要不要同我们去照大头贴?”
“学校门口左拐那家店”,高雅补充道。
于飞点头同意,杜明可有可无,见于飞同意了他也就同意了。
于飞只拿了一张他同杜明的合照,杜明一张也没拿,剩下的照片被两女生瓜分了。
李倩好奇问于飞,“你怎么就挑了这张?”
“剩下的不都被你们拿走了吗?好心留下一张,是为了让杜明和我打架吗?”于飞哭笑不得。
高雅低头看手中四人合照,照片中于飞左手按在高雅的肩膀上微弯下腰,原本不过是因为镜头限制不得不如此,最后的成品看起来却有点点暧昧。
放假了,回家的季节。高雅三人同李倩道别后,赶到公交站点挤上了拥堵的班车,这会三人都没座位得坐,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烦闷车厢内的气息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容易令人暴躁。于飞与高雅手背相碰,二人脸都红了,尴尬地侧过头瞥着窗外。
于飞转过头,看到她红了脸颊,手试探地牵住她的手,女孩没有拒绝。他们握了一路,下车分开时手心里满是汗,却有点意犹未尽的味道。而灯泡大王杜明什么都不知道,更遑论一车厢的路人甲乙丙。
杜爸爸跟于飞爸爸在同一城市里工作,相约一起乘坐火车回家,一路上至少两个人能相互作伴消遣时间,帮忙照看行李以防被窃。直到腊月二十八那晚,杜爸爸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家,挨个给家人一个热情的拥抱才坐下来喝个热水,舒服地嗐了口气。
杜奶奶坐在杜爸爸身边,嘘寒问暖不断,杜妈妈坐在最旁边的沙发,问儿子,“儿子,你说,最爱男人的人是他妈妈还是他老婆?”
杜明认真思索了一阵,憋笑答道,“奶奶最爱爸爸吧?你看,奶奶眼泪都下来了。”
杜妈妈点点头,有点含酸道,“有理!”转身进厨房,给丈夫做碗热汤面,临走前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表示不爽。
父亲不在时,杜明也不觉得这个家有什么不好,但爸爸回来了,反倒觉得原来这个家是有一个缺口的,爸爸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悄无声息地就把它给补上了。春节短暂而愉快,作业被抛至脑后,一心疯玩家人也不会苛责,因此学生都盼着春节。
正月十五,合家吃完汤圆,杜明看见妈妈在整理行李,知道爸爸又要走了。杜明走到爸爸身边,也不管自己已经长大了,坐在爸爸的腿上窝在他的怀里,把着电视遥控器不住换台,一言不发。
杜爸爸叹了口气,满是厚茧的大手摩挲儿子的短发,用下巴蹭蹭儿子的脸颊。脸颊上传来刺刺的感觉,杜明眼泪不知为什么就下来了。
“嘿,我家儿子掉金豆子了,哭啥,又不是死了爹?”杜爸爸大咧咧地说,杜明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杜妈妈从房间里冲出来对杜爸爸吼道,“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杜妈妈平日里最忌讳说这些,杜明有时说了些不吉祥的话,杜妈妈总得说“呸呸呸,童言无忌”,何况杜爸爸出发在即,就更忌讳说这些了。
杜爸爸讨饶,“好好,我错了”,抹了把儿子的脸蛋擦掉上面的泪水,“别哭了,还是不是男孩子?”
杜妈妈走过来,摸摸儿子,拍拍丈夫的肩,三人相拥。
第二天,为了生计,杜爸爸同于爸爸还是不得不离开家乡,踏上远方的土地,纵使怀着对家人诸多的留念和满心的不舍。
于爸爸走后不久,于飞翻箱倒柜,喃喃自语,“奇怪,那张大头贴呢?算了,丢了就丢了吧。”说完,于飞背起书包,拿上行李,跟妈妈与奶奶说再见,走出家门,杜明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初春杜明参加市级数学竞赛,拿了二等奖,获得一张奖状、一本牛皮本、一支钢笔和五百块钱的奖励。五百块钱已经够杜明一个多月的生活费了,杜明请客吃饭用了一百块钱,然后揣着钱跑到书城,买了几本书,这些书他都阅读过。趁着平日里的闲暇,杜明喜欢跑到书城地板上随地一坐,捧着一本书就看,少说也看了几十本书,但总有那么几本读完后唇齿留香,想要抱回家去珍藏。
宿舍里电话铃声响,杜明接起,朝洗衣池喊道,“于飞,你爸爸电话!”
于飞右手随意在裤子上擦了擦,“喂,爸?”
“……吃饭了没?”于爸爸笨拙地开了头。
于飞笑,“已经下午三点了。”
“嗯嗯,今天是你生日,妈妈给你煮面线了没有,配上两个水煮蛋?”
“爸,今天周三,我还在学校”,于飞无奈答道。
“哦?是哦!”电话那头于爸爸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找着话题,“家那里是不是一直下雨,衣服湿了要记得换,鞋子也是,一日三餐要按时吃,不要省钱,钱不够了跟爸爸说,爸爸再汇钱回去。”
每次电话都是这些内容,于飞心里暗道,口中仍旧说,“嗯,知道了。”
“哦,那……哦!对了”,于爸爸眼一瞄瞥到工友床头上的全家福,语气里也染上了一丝笑意,“我走那天早上在你桌上看到一张照片,是你和杜家儿子的照片,看你还睡得香,没告诉你一声就把照片给拿走了。看爸爸这糊涂的,一直忘记说了……”
“……没事”,也不早说,亏我一顿好找。
“今年新年,我请照相师傅帮我们全家拍张照,再把它摆在客厅里,好不好?”
“好啊”,于飞拨弄着电话线,答得漫不经心。于爸爸却很高兴,摸着钱包里儿子的照片,憨憨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