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show一些,配合宣传,是个噱头,你改一下,改一下。”
这个老板对于噱头是多热衷……之前选男演员时,也是一直强调噱头,要请能请到的最大牌的明星,要不是因为钟扬肯加入,十有八九就要由个三线小明星来出演了。
不过,谢思清还是很温和地说:“不改了吧,这部戏里没有必要。”
谢思清倒是也能理解这老板。现在投资电影亏多盈少,甚至有人统计出70%90%都是亏的,投资商干预已是家常便饭,早就从之前参与选角等等演变到了指挥方方面面。
“怎么没有必要?”凤梨酥的老板说:“一部片子要有谈资。管它是什么主演太胖脸太圆,还是一柄弹弓打下一架飞机,全都可以成为谈资。我们这部戏呢,男主演这么俊,女主演这么美,弄得大胆一点,也能够吸引人,不要让人看不出来。我的话就放在这里,你按这个思路修改。”
谢思清笑笑,还是摇摇头。
“你看那个,最近那个,”对方又道,“戏里面有∫M,皮鞭滴蜡都有,还是3d制作,让人身临其境,还没等上映呢,到处都在谈论。”
话说到了这里,谢思清也强硬起来,他缓缓道:“在我看来,用突破下限来吸引人看新的下限,叫做缺德。”
凤梨酥的老板脸色有着一丝恼怒:“可是这是这个行业当今现状。”
“我不这么觉得。”谢思清语气没什么起伏,“如果这是这个行业当今现状,那么我以身在这个行业为耻。”
“……”
其实谢思清现在已经好得很多了。
在最开始,谢思清很固执地认为,导演就是要拍自己想要拍的东西,过分在乎多少人看、多少人谈、多少人喜欢,那是政客才会做的事,而非从事艺术的人。那时他常觉得,电影就像他的生命一样,每一部电影都是他生命的组成部分,自己执导的戏,必须由他做主。不过,后来,谢思清也渐渐明白,不管怎么说,导演要为投资人负责,拿人的钱要有担当,没办法太随心所欲。后来的那些年,为了池文越,他已经改变了很多,虽然,在很多问题上他依然不让步,每次到了不愿让步之时,他都感谢中国这种以导演为核心的机制,因为在好莱坞,制片方的权利大于一切。
一旁的陈正直突然插了句话:“我也觉得没有必要。”
“哦?”
制片人应该代表投资方,所以老板也愿意听听看。
陈正直道:“我们这部电影不是针对你所说的那个群体,这电影投资小,本身受众市场已经够回本了,不伦不类也许反而会流失原有的目标观众。我在这个行业多年,请你相信我的经验。”
“……哦,”凤梨酥的老板见很有经验的陈正直都这么说,口气软了不少,“我是感到,都看不出她多漂亮,特别可惜……特别可惜。”
谢思清和陈正直都没有接话。
凤梨酥的老板也没再说什么。
然后,谢思清抬眼看了看钟扬。
——发现对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睛里面全是很难明了的东西。
第64章:拍摄(2)
几天之后,他们拍摄接下来的一个外景。
主角还是在睡梦之中穿越,这回穿越到了抗日战争时期。
他的叔公居然带了一张弓和几支弓箭出门,想要放出几支冷箭偷偷射杀个日本人,然后,就再也没回去了。
开始之前,烟火师向谢思清展示烟饼效果。
钟扬也跟着谢思清站在一边看。
钟扬也是导演,所以谢思清并不忌讳他在旁边听听,提出一些意见或者是建议。
为了制造场面,他们将会点燃烟饼,模拟爆炸或者着火之后那些浓重烟雾。
谢思清他们三个站的位置距离烟饼不是很紧但也不是太远。
烟饼相对还是挺安全的,虽然里面都是硫磺之类的易燃物,但是点着之后并没什么实质上的杀伤力。有人甚至直接将它拿在手里,不过一般还是会放在托盘上。
然而,这个东西点燃之时,会释放些对人体有害的有毒气体,谢思清还是没靠得太近。很多其他国家地区已经不再使用这个东西,而是采用其他方法,比如,将煤炭烧红,然后将蜡放在上面,再用凉水去浇。
“我呢,”烟火师解释道,“对这烟饼做了一些改装……”
谢思清点点头。
“就是……”对方继续说道,“就是,将烟饼放在这个塑料的东西内,一边开口……这样烟就会从这边出来,更加逼真,也更浓烈……”
说完,他就上前点燃烟饼,然后“啊”地一声尖叫跳了回来。
这烟火师也是一个奇人。
他外号叫“散打王”,因为曾是全国业余散打比赛冠军得主,据说一个打五个也丝毫不费劲儿。但是,他的胆子却是奇小无比,怕死怕疼,与这个称号严重不相符。每一次爆破或者点火之后他都会一声尖叫然后跳出好几米远。
谢思清看了看那烟饼。
烟饼静静地躺在托盘上,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烟火师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再次试图将让燃烧,同时又是“啊”地一声尖叫跳了回来。
那个东西还是静静地躺在托盘上,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烟火师第三次终于大着胆子,将胳膊伸到最大的限度,多点了一会儿。
这次,谢思清终于看见有烟冒了出来。
他深深地感到,靠谱的人都是相似的,不靠谱的人却各有各的不靠谱。
“这个效果的话,还是有点不够……”谢思清对烟火师说着。
然后,他注意到了一点很奇怪的声音。
谢思清停下了说话,仔细地辨别着,看到底是哪里传来的什么声音,因为的确是很不寻常。
正当他寻找来源之时,耳朵却突然听见了“砰”地一声巨响,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一暗,因为有一个人扯了他一把,并飞快地挡在他身前,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怎么了?”谢思清问。
他是真的不太明白发生什么。
刚才将他搂在怀里的钟扬胳膊在谢思清的腰上使了点劲将他抱了起来,然后快速离开了他们刚才站着的位置。
谢思清看见烟火师倒在了地上,来回翻滚,看表情似乎是感到非常痛苦。
不过烟火师周围都是烟,比刚才要浓许多,谢思清没法看得很清楚。
“到底怎么了?”谢思清又问。
“烟饼爆炸了。”钟扬回答。
“……什么?”
“烟饼爆炸了。”
“怎么可能!”
“就是这样。”
“钟扬,”谢思清说,“让我过去看看,他好像受伤了!”
“不行。”钟扬又说,“烟饼还没有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你先留在这里,防止那鬼东西再次出现问题。”
“那么我去将它熄了,必须将它熄了。”
“你不要动。”钟扬说:“我去就好。”
谢思清低吼着:“我是导演!”
钟扬看着谢思清说:“我不管。”
“钟扬,你别这样——”谢思清口气软了一些:“我是导演。”
听到这话,钟扬叹了口气:“……那你跟在我的身后。”
这时剧组的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
谢思清看见剧组的人分成了两部分,一半向自己这边跑过来,一半向烟火师那边跑过去。
陈正直大喊着:“水!水!快拿水来!把烟熄了!”
本来,熄灭烟饼用盖子扣住即可,不过这次谁也不会去管那些。
很快,有人拿到一瓶矿泉水,陈正直用个东西挡着,很小心地走上前去,将水全倒在烟饼上将其熄灭了。
谢思清拨开了钟扬,到了烟火师的身边。
这时现场一片混乱。
“看起来……”陈正直对谢思清说:“是因为他对烟饼进行过改造。他为了追求效果,将烟饼塞在塑料东西里面,留的开口太小,烟饼点燃之后散发大量热量,将那塑料东西给炸开了。”
谢思清看着烟火师,后者腿上有很多血。
“喂……”谢思清问,“你怎么样?”
“我腿好痛……”
谢思清仔细瞧了瞧,应该是有塑料碎片像炸弹弹片一样扎到了他的腿里。看他根本站不起来,大概骨头也被伤了,说不定有骨折骨裂之类的事,于是对他说道:“你不要动,腿里好像是有东西,我们给你叫救护车。”
“嗯……”
他又哼哼唧唧呻吟起来。
人在疼的时候,总会这样哼哼唧唧不断呻吟,然后似乎痛疼真的就会减轻一些。
在等待救护车之时,谢思清一直安慰他。
烟火师就只是“哼~哼~哼~”地呻吟。
虽然这件事情烟火师自己有很大责任,但是谢思清也没有可能会放他不管。
“尧导……”小葡萄这时拉了他一下,有点不理解地说,“你,你也不要太偏心了啊……”
“……嗯?”谢思清是真不明白。
“钟扬导演……”小葡萄说,“钟扬导演他也受伤了啊。”
虽然在这戏里钟扬只是演员,小葡萄却还是习惯叫他钟扬导演。
“……什么?”
谢思清完全没有注意到。
刚才钟扬立刻抱起自己离开之时,完全看不出来他与平时哪里不同。所以,谢思清一直以为,钟扬没事,根本就没想过其他可能。
“是啊……”小葡萄说,“也有碎片打中他了!”
谢思清只觉得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钟扬……千万千万不要有意外。
“打在哪里?”谢思清问,“很严重吗?”
“有一片嵌在腰里了。”小葡萄说,“还有一片打在背上。”
“……”
谢思清很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两个部位受伤——因为爆炸那个瞬间,钟扬把自己抱在了怀里,用他的背对着那个烟饼,所以自己才会毫发无损。
钟扬明明已经感觉到了不对……然后他的反应不是躲开,而且挡在了自己前面。
嵌在腰里……
谢思清只觉得一阵后怕。
幸亏他们当时离的不是很近。如果再近几米,碎片是不是就像炸弹弹片一样穿透皮肉打进身体里面去了?
“那,钟扬呢?”谢思清又问道。
小葡萄指了下:“就在那边。”
谢思清急忙看过去——钟扬居然还能站着。
“我去看看钟扬,他也受了些伤。”谢思清对烟火师说了一句,急急忙忙起身向那边跑去。
钟扬看见谢思清,就只是问了一句:“烟火师怎么样?”
“他的腿不太好,可能是骨折或者骨裂了。”谢思清说,“你……你呢?”
钟扬摸了一下自己的腰:“……有块塑料在肉里面。”
谢思清也伸手在他后腰摸了一下,然后看看自己手掌,发现满手的血。
“你……”谢思清急了,只觉得眼睛里有水气,“你怎么不告诉我?!”
钟扬静静地看着谢思清:“你没有问我是不是还好。”
“我……”谢思清说,“我没想到你会有事。”
“……我逗你呢。”钟扬又说,“别难过了。”
“……”
刚说到这救护车就到了。
一堆人七手八脚地将烟火师抬上车,钟扬也随着上去了。
“都谁跟着?”有医生问。
“我。”谢思清回头看了下,“还有陈正直、小葡萄。”
于是他们三个也随着去。
在救护车上,医生简单地做了下处理:“两个都要进手术室。”
“……”
到了医院之后,钟扬立即手术,谢思清在手术室外等着。
在这期间,他一直控制不住地回想当时的事情。
钟扬,到底为什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当时没人能够预料爆炸结果将会如何,万一是更加严重的爆炸呢?如果碎片穿过血肉刺入身体,结果就是重伤甚至死亡。钟扬明明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只要那个时候他侧过身子,就能大大降低被击中的风险,可是他却没有,而是做了对他自己最危险的事。而且,谢思清更加不能够明白,钟扬当时肯定知道已经受伤了,怎么还能立刻拖着自己离开那个位置,并且叫他不要回去。
“……”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医生们终于将手术推车推了出来:“腰部碎片拿出来了,伤口也已经缝合好,背部的伤做了处理。”
“谢谢……”
谢思清去看钟扬。
钟扬表情如常。
跟着进了病房之后,谢思清坐在病床边上,看了钟扬很久。
此时钟扬腰部背部全都缠了纱布,看起来和平时非常不一样。
“别担心。”钟扬说,“我没事。”
“……”
“不会耽误太多天的,很快就能回去剧组。”钟扬说,“你也可以先拍没有我的那些场次。”
“……你明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个。”
“哦?”钟扬又问,“你不关心?”
谢思清说:“这是另外一回事!”
剧组本来就相当穷,每耽误一天都是浪费钱,意味着日后将会进入更加窘迫的境地,这点钟扬也很明白。
要说不在乎,当然不可能,但是今天谢思清真的没想过这个。
真的,从开始筹备这部戏开始,谢思清没有一天不为钱发愁。今天,是迄今为止在这方面情况最令人感到不安的一天,可他却一点都没有想起来这件事。
“我现在没有想进度的事。”谢思清说,“钟扬,我想要认真地告诉你,这次没事你是命大,以后不要把自己置身在危险里。”
钟扬却是满不在乎似的:“这种事情还要看我自己。”
“……”
“我想那样,就那样了。”
谢思清说,“你理性一点吧,别再做这种事。”
“我没有不理性。”
谢思清实在忍不住,小声地吼了一句:“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钟扬看着谢思清,问:“你真的要听吗?”
“嗯。”
钟扬有点别扭地看向窗外:“……剧组给我买的保险比你的好。”
“……啊?”
“剧组给我买了高额保险,比你的要强了好几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