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使得,如此贵重之物。何况,昨晚那位公子已经给了不少银两。”
秦穆没表示意外,“他是他的,我是我的,再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不过是匹瘦马,公子需要拿去便是了,若是等到陆国大军打过金沙江,我这老伙计怕是也活不长了,如此随公子去了说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日。”老者说完长叹了一声,眼眶内已满是泪水。
看看聚集在门口那几位伛偻的老人,也与这位老者一样,个个的脸上都写满了沧桑与绝望,似乎都认定了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秦穆看着难受,仿佛立下誓言一般的低声道:“老人家只管放心,陆国大军定过不了金沙江!”说完将玉佩强行塞进了老者手里,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立在门口的人,示意他该启程了。
二人同乘一马,马又瘦的很,速度自然是快不了。秦穆好像也不赶时间,就这么由着它慢慢悠悠的晃着。他身材健硕高大,从后面能轻易的将魏子阳圈在怀里,两手从腋下穿过提着缰绳,这姿势实在是说不出的暧昧。秦穆却好像不觉得不妥,两只手反倒越收越紧,生怕魏子阳会掉下马一样。
魏子阳可尴尬极了,他自是身材不算娇小,怎么就非得被人用这种姿势搂在怀里?昨日也是,就那么被人背着走了好几里路,同样都负了伤,他的体力怎么就那么好?
想到此,魏子阳又觉得心里暖暖的,昨天若不是王爷开恩,自己这会儿怕是都成冰雕了。
尴尬的沉默之后,魏子阳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王爷如何肯定陆国大军打不过金沙江?”
秦穆没想到怀里的人会突然开口说话,神色复杂的盯着那张侧脸看了片刻,“有本王在,他们休想!”
“小人还以为王爷是来游山玩水的。”
“本王还以为你会一直沉默下去!”
魏子阳勾起唇角笑了笑,“若是王爷不喜欢听小人说话,小人闭嘴就是。”
“休要再自称小人!”
“是……小人遵命。”
“你!”
魏子阳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此一来那尴尬的气氛也就烟消云散了。
“明日就能回到军营了,不知王爷有何计划?”
秦穆也缓和了脸色,收紧双臂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些,“如今已过了数日,军中人定会以为本王已经死于非命,那女干细也定会露出马脚,本王已事先做了部署,派人暗中盯着。”
“王爷真是深藏不露!”
“你不是也一样,想不到你一介文弱书生,身上竟然还会藏着暗器。”
魏子阳把袖子里的袖箭露了出来,“王爷是说这个?……呵,就是因为不会武功才要找些东西自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回去之后本王会派人保护你,免得你日日担惊受怕。”
“子阳何德何能让王爷如此恩待?”
秦穆嘴角一扬面露笑意,靠上去凑近他耳边轻语,这姿势这动作就像风流公子调戏良家女子一般,可口中的话却是一本正经,“你是我大秦的军师,本王自当极力保护!”
本意是因为长路漫漫无趣才会临时起兴逗逗这个喜怒无常的魏子阳,哪成想那耳朵竟是他的敏感之处。一阵热气吹来魏子阳一个激灵浑身大颤,耳垂瞬间就红的恨不得滴下血来。
秦穆一怔,眼睛盯着那小巧又圆润的耳朵竟然一时看呆了,心中暗道:此人为何处处都长的诱惑人心?
十八、
第三日傍晚,魏子阳与秦穆在几经周折之下终于回到了军营。门口守军见了他们竟像见了鬼一样,吓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魏子阳趁机取笑秦穆,“看来王爷这戏演的实在是太过了。”
“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魏子阳撇了撇嘴,转头对那票还在发傻的守军说,“王爷回营还不快去通报?”
“啊,参,参见王爷,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过片刻功夫,军营内外就炸开了锅。九王爷消失之后薛天曾派了大批人马搜山,可惜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时前方又传来急报,曹元突然率军偷袭,薛天只好撤军回营。
战事刚刚结束,原本白雪皑皑的江面已满是尸体和鲜血。此一战秦国惨败损失了大批的兵马,若非薛天拼死相抗并运用魏子阳那招“后院起火”派一队人从侧路偷袭烧了陆军的粮草,逼的曹元不得不退军,怕是连着天险之地都要一并失了,加之九王爷生死不明,薛天已经亲笔提书向皇上呈了罪已诏,哪成想今日九王爷竟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薛天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负了满身的伤都不曾皱一下眉头,此时竟然激动的热泪盈眶,见了秦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拳道:“末将保护不周,请王爷责罚!”随之身后的一大群人也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哭天抢地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丧礼。
“薛将军何错之有,快快请起!”秦穆翻身下马亲自将薛天掺了起来,“魏公子为救本王受了重伤,快去传太医。”
“贤弟,你受伤了?”
魏子阳这时才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伤,不知为何这一路走来竟然都未觉得疼。想是那药实在厉害,短短几日就让伤口结了痂。“只是小伤而已,死不了。”
秦穆不悦的截了他的话,“休听他胡说,叫太医把本王从宫里带来的伤药也一并拿来。”
“是!”
魏子阳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了,伤口不疼就证明已经好了,何必劳师动众。不过太医看过之后却说伤口依旧未曾愈合,某些地方还有血迹渗出。包扎用的里衣已经和伤口黏在了一起,撕开的时候疼的像撕去了一层皮。
此时魏子阳才感觉到疼,为了不在别人面前叫出声差点把手里的东西给捏碎了。
这伤口已经上了药都不爱好,秦穆那伤怕是已经感染了,想到此魏子阳直埋怨自己大意,“王爷也受了伤,李太医还是先给王爷包扎一下吧。”
“本王无碍。”秦穆笑着把手从魏子阳的手里抽出来,不动声色的收到袖子里。魏子阳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抓着他的手,顿时尴尬无比。
“李太医,魏公子就交给你照顾了。”
“是,下官遵命!”
“王爷!……”
秦穆送了魏子阳一个不必多言的眼神,道:“安心养伤,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他就是。”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个跟屁虫一样,直到现在还在摸眼泪的小鬼提了过去。“好生照顾,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本王定不轻饶!”
“王爷,我……”小鬼听说王爷受了伤,心里担心的不行,本想贴身照顾,哪成想王爷竟然指派他去照顾别人,难道这小子比王爷还重要不成?不过见王爷的表情不容商量只好抿着嘴把下半句话憋了回去。
自打十岁那年被王爷捡回王府,小鬼就一直跟在秦穆身边伺候,寸步不离,对王爷那自然也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同样,王爷待他也如亲弟弟一般,吃穿用度从不曾亏欠。仔细想来除了王爷他还没伺候过别人,王爷也不舍得让他去伺候别人。不过倒是有两次例外,第一次,就是两年前王爷突然指派他去照顾一个长相俊美的公子,今天,是第二次。
秦穆招呼薛天与他一起出了营帐,看似有什么要事商量。魏子阳大概也猜得到是何事,一想到有敌国女干细隐藏在军营中的确叫人不得安生,这种事是该尽早处理才好。只是他身上的伤口……
想到此魏子阳实在安不下心,匆匆的沐浴更衣后让太医做了包扎就撵他去照顾王爷。
戌已过,魏子阳用过晚饭还不见太医来回话,心里不免担心起来,又见小鬼张头探脑的在门口转悠,时不时的撩开帘子往主帐那边瞅一眼,心知这小家伙也是在担心他的主子。
“太医出来了吗?”
小鬼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没出来。”
魏子阳提醒道,“王爷还没用晚膳吧?”
“可不是。”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啊?”小鬼挠挠头发,一脸的无知,过了那么片刻才突然恍然大悟,“对哦,我这就去。”说完一阵风似的就没了影子。
魏子阳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手拽过狼皮搭在身上也跟了出去。
主营帐已被秦穆随行的禁卫军围的水泄不通,不知在商量着什么要紧的事。魏子阳与小鬼提着食盒在门口等了半晌才见前去通传的禁卫军回来,得以入内。
主帅薛天,副帅徐海,还有总军张龙,参军刘权贵等等等等,凡是军中身兼要职的官员几乎全在里面,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头压向地面,各个一副负荆请罪的神色。秦穆则稳稳的坐在主座上品着茶,衣衫大开堆在腰间,数九寒冬蜜色的皮肤上竟满是细汗。随着太医一刀刀的划下去身体颤抖不止,却能强忍住不改一丝面色。
见二人进了门便招呼他们过来。
“难怪觉得饿了,竟是忘了用膳……还愣着干什么?”
魏子阳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招呼小鬼一起把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子上。可控制不住眼睛一直看向太医手上的刀。那伤口原本并没有多么严重,没成想短短几日竟然会恶化到如此地步,伤口周围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冻伤,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坏死了。太医正用刀子把坏死的肉割去,那一刀刀下去魏子阳看的心惊肉跳。
“饿了几日,吃什么都觉得美味。”秦穆夹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连连点头,“魏公子吃过了吗?”
若非自己王爷的伤又如何会恶化到如此地步,魏子阳深感自责双膝一弯也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魏公子这是何意?”
“若非小人怎会让王爷遭如此大难,请王爷责罚!”
“你何错之有,当日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本王早已死于非命,快起来!”
魏子阳连连摇头,不肯起身。秦穆不悦,脸色下沉,“难道要本王亲自扶你不成?”
“王爷……”魏子阳自然不敢让他亲自来扶,可心里实在愧疚无法原谅自己,抬头看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道歉。
却见秦穆笑着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嘴角微微扬起,煞是好看。“起来吧。”
眼前那只手宽大厚实,满是茧子,掌心有一条深深的刀疤,将手纹一分为二,看起来有些丑。魏子阳恍惚的想起两年前的事,想起那把刺向自己的匕首,想起从指缝里流出来的鲜血,想起秦穆当时对自己说的话。
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今生今世怕是也还不完了!
“你身上有伤,快起来。”
魏子阳不敢忤逆,生怕他真的过来扶自己而扯疼了伤口,只好搭上他的手起了身。触感温热湿滑全是汗水,被他如此握着顿觉温暖无比。
“坐下陪本王用膳。”秦穆说着,又过了那么片刻才有些不舍的松开了他的手。
魏子阳虽然起了身,可下首那些官兵却彻底被忽略了,直到太医处理完伤口,秦穆用完膳这些人才得了恩赦纷纷起了身。
就在此时情势突然急转,秦穆一声令下,“来人,将徐海拿下!”顷刻间冲进几名禁卫军,不由分说就将徐海五花大绑牢牢的制服在地。
“王,王爷,你,你这是何意?”
秦穆脸色阴沉,怒不可遏,一字一句恨声道:“徐海,你可知罪?”
徐海早被吓的浑身冷汗,这会儿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完整,“末将,末将何罪之有?”
“你与曹元暗中勾结,擅自透露我军军情,致使我军连失五座城池,几万将士战死沙场。几日前又透漏本王行踪,致使本王遭遇刺杀,坠落山崖险些丧命!”
“末将冤枉,末将冤枉啊!”徐海高呼冤枉,挣脱束缚强行跪着往前爬了几步,还未碰到王爷的脚就被禁卫军拖了回去。
秦穆冷哼一声,“还有,你趁薛将军搜救本王之时,飞鸽传书于曹元,让他趁机发难,致使我军惨败至此……”
徐海满头冷汗,秦穆话未说完就咣咣咣的磕起了响头,“王爷明鉴,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末将对大秦一直忠心耿耿,苍天在上,日月可鉴!”
周围将领也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徐海统军已经数年之久,怎么会是敌国女干细?何况王爷说了半天也没拿出半分证据,难道是因为徐海是大皇子的心腹,九王爷想要铲除异己故意栽赃不成?
“那日在本王身后放冷箭的也是你吧?你乔装改扮,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本王向来眼力过人,即使相隔甚远也认出了你的身形,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是女干细!”
“那日末将一直在军中操练不曾离开过半步,我手下的兵将皆可作证……定要说是末将刺杀王爷,还请王爷拿出证据来,否则末将不服啊!末将不服啊!”
“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用刑!……”
“王爷!”魏子阳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转向了他的身上,想他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人,能留在军中已是不合规矩,如今竟擅自干预军机要事,难道存心找死不成?魏子阳视而不见,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徐将军不是女干细!”
所有人皆是一愣,包括徐海在内。秦穆眉头紧锁,低声问,“魏公子此话怎讲?”
十九、
“据我说知凡是女干细皆是受过严格训练,这类人未免被人怀疑向来及善隐藏自己,从不好勇好斗惹是生非。……而徐将军恰恰相反,平日里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因此得罪了不少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女干细呢?”
这话说的实在不中听,不过此时此刻徐海对魏子阳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了这些,一个劲儿的向魏子阳拱手,“多谢魏公子为末将洗脱冤屈。”
“魏公子的话也在理,只不过……”
此时却见魏子阳脸色一变,沉声道:“所以,他不是女干细……是叛徒!……徐将军定是受了曹元的威逼利诱,因为贪生怕死所以才会沟通外寇,叛国求荣,这种人在我们那儿叫做汉——女干!”
徐海已怒不可遏,两眼睁的像铜铃一般,低吼道:“魏子阳,你这个卑鄙小人,想不到你这么命大,一箭穿心还死不了!”
“哦?徐将军怎么会对我受伤的过程这么了解?不但知道我是被什么伤到的还知道我伤在了何处?”二人回营之后秦穆因为有要事需要处理并未来得及细说魏子阳的伤势,魏子阳自己也不曾说过,如此一来他的伤情除了当时在营房的几人之外其他人自然不得而知。如今徐海脱口而出,也就坐实了他刺杀王爷的罪名。
“这,这……”被人诓了一句竟漏了真话,徐海大惊失色,一滴冷汗眼见着滴在了地上,化成一滩水渍。“是是,是太医说过,末将才会……”
李太医冷声道:“徐将军怕是记错了吧,魏公子的伤势下官可是只字未提呀!”
话不需再多说,此事已然真相大白。先前那些持观望态度的兵将此时对徐海皆是怒目以待,恨不得活活拔了他的皮!
魏子阳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一直很奇怪,我与徐副将军向来无冤无仇,为何将军就是看我不顺眼,明里暗里的总是想把我撵出这军营,甚至不惜用一些卑鄙的手段,现在看来,我的出现恰巧妨碍了你进出主营窃薛将军与朝廷之间那些密函的诡计,所以,你才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