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无话可说，其他人也只能哑然不语。
「嘿嘿，就结果而言，我是感谢你们的，」不夜愉快地笑，「因为有你们杀了弗德，还把两个信物交给米兰达，让她举行仪式变得虚弱，才能让汤姆有机可趁。」
「而我也因为通知汤姆跟联络野豹帮忙保驾有功，今后在汤姆的统治之下，我也将是格雷市长信任的商人，而且还多赚了一笔——还好有你们的『帮忙』啊，三王子殿下。」
第九十一章
不夜一脸满足地说完，痛快地将杯中茶饮尽，将见底的瓷杯搁回桌上。看他爽快的样子，想必早想找人一吐为快了吧。
「嗯，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吧。」他将交握的双手放在肚子上，神清气爽地笑，「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最后一个问题。」
我开口，面色凝重地质问：
「万一是被弗德夺走了格雷，这里会变成他所统治的地狱吧？那时帮助过你的格雷nρC们又该怎么办？你没想过吗？」
被我如此一问，不夜脸上的笑意瞬间歛了些许，似乎有些动摇。
我知道不夜跟nρC的接触比我还要频繁许多，他对这个游戏世界的了解是玩家中数一数二的。我不信以他对游戏世界的投入可以让他对nρC的死活完全无感。
「比起nρC，还是钱比较重要罗。」但几秒后，不夜还是皮笑肉不笑地如此回答，「nρC的五十年寿命，换算成现实时间就是六年多，比现实世界的猫狗还活得少呢。在上面投入感情，不是太过自虐了吗？」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我静静地看着他。
「对，」不夜摊手一笑，「不然我为什么要玩这个游戏呢？」
我望向我身旁的段王子，他也心照不宣地回望我，挑起一边眉毛。我知道他跟我一样不信不夜说的是真话。
「嘿，时间差不多了。」
不夜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表，飞快地下了委婉的逐客令：「我接下来还有客人要见，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你们离开了吗？」
我扬起眉。既然他赶人了，我也不打算多留。
「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我干脆地站起身来，姑且向他道谢。
「不用客气，有机会还希望王子殿下能再照顾我的生意啊。」他挂着令人十分不悦的笑，说着没有必要的客套话。
「我看应该是没有机会了。」我冷笑一声，领着大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当我们踏出门外没多久时，却正巧撞见了莉黛。
刚逢丧母之痛的她已不见初次会面时的活泼开朗，取而代之的是憔悴忧郁的神态。
看见我们从不夜的房间走出来，莉黛不解地愣了几秒后，才勉强笑了笑，向我们点了点头，以有些沙哑的声音向我们打招呼：「各位晚安。」
在米兰达临终之际，堪称叛徒的汤姆身边跟着不夜，两人明显是一伙的。如今看见我们从不夜的房间离开，她一定对我们多少起了一些不信任感吧。
我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还好姓段的及时发挥舌灿莲花的功能：
「莉黛小姐，我们快要离开格雷了，在走之前，想跟你道别，却不知道你住哪，只好随便找房间瞎问，结果居然进了那家伙的房间，真是晦气啊。」
「啊……」看着一脸无奈的段王子，莉黛脸上飞起了两朵红霞，释然道：「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单纯的她完全被姓段的呼弄过去，向我们道歉后，便露出礼貌的笑，寒暄般地询问道：
「之后各位要往哪去呢？」
「红国。」我答。
「咦？」莉黛很是意外，眨了眨那双大眼睛，将目光移向我：「可是……你不是蓝国的王子吗？要进红国一定会被阻挡的吧？而且就算要硬闯……虽然我这样说很失礼，不过如果只有你们的话，又要怎么攻破红国帝都的大军呢？」
我摇摇头，「我的目的不是跟红国宣战。」
「那是为了？」她困惑地望着我，不懂身为蓝国王子的我为什么要冒险闯入敌对的红国。
我垂下眼来，想起那个刚进游戏没多久就接到的《千里寻女》剧情任务。
虽然任务的起始nρC村长班迪已经过世，但那个任务依然在我的任务栏里面，以它本身的存在默默地催促我去完成它，提醒我不能背信。
就算村长的存在——数据资料可能早已完全被销毁，但我在情感上还是想要完成他的心愿，向那个在红国的莉黛转达他对女儿的付出及思念。
「我要去见现在实质上的红国皇后，这是受一个故人所托……」
我开始将该任务相关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给莉黛听。
红国为了治皇后的病而四处蒐集女人做实验，草日村村长则为了被绑到红国的女儿下落而背叛村民，最后落得了自杀的下场。
然而，真正的红国国王跟皇后早已死去，现在由红国将军白杰利掌权，而他的妻子——村长的女儿莉黛即是实质上的红国皇后。
这是一个命运弄人的悲伤故事，在我说完后，莉黛也已经热泪盈眶。
「那个跟我同名的女人……有一个肯为她付出一切的父亲，真是很幸福呢。」莉黛掏出手帕拭泪，低头感叹着。
红国的莉黛有个能为了她不顾一切的父亲，但反观莉黛的养母米兰达，却瞒着她驭灵使的能力代价是生命的事实，要她继续使用能力。
显然在米兰达心中，格雷的地位高于莉黛，想必听完另一个莉黛的故事后，她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为了那位村长的遗愿而要冒险前往敌国，各位的情操真的相当令人敬佩。」莉黛诚心地说道，提起裙摆，向我们弯腰深深一敬礼，「愿神祝福你们。」
「谢谢。」我说。
「我还有一些事要办，先告辞了。」跟我们微笑道别后，莉黛便转过身去，身着鹅黄洋装的身影孤伶伶地于长廊上逐渐远去。
几天后，我们一行人将一切都处理好后，也即将要离开格雷。
通往红国的路上会经过草日村，凯便向他的工匠师傅请了个假，跟我们一起走，也顺便回去探望村民们。
「嗨，凯。」
「午安！殿下！」凯提着一袋简单行李，笑容满面地向我打招呼，「我刚才收拾好行李呢！」
「嗯，」我微笑，「走吧。」
「是！」
在格雷度过了四个多月，也对这座灰色都市产生了感情。回忆起在这里经历过的大小事件，如今要整装起行，还真的有些依依不舍。
我们踩在灰石道路上，一面望着街上已经不如初来时歪斜的整齐平房，一面举步走向城门。而当我们离城门不远时，又望见城门的守卫在打瞌睡，跟米兰达在位时一样。
我不由得皱起眉来。汤姆真的能让格雷比之前还要繁盛强大吗？实在令人心存怀疑。
但我仍衷心希望格雷的和平能一直持续下去。
「请等一下！蓝国的三王子！」
此时，一个女声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莉黛正急急往我们这里跑过来，两条麻花辫随着她的奔跑而向后飞扬。而我随即注意到她的手上也提着一个行李袋，顿时讶异地发现她的来意。
她在我面前急忙收住脚步，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有力气开口。
「可……可以请你们带我一起走吗？」她胀红着脸，像是下定决心地叫出声来。
我不出所料地看着她，但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走：「为什么？」
她咬了咬下唇，眼睛一红，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格雷……已经没有我的安身之地了。」
她擤了擤鼻子后，开始向我们说明原由：
「汤姆跟大臣们表面上对我还是很客气，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在计划着什么。妈已经走了，而我又不肯为他们使用驭灵使的力量，在他们眼中，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碍事的存在。」
「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思考我到底该何去何从？」她垂下头，眼神黯然，「我本来就是妈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从小时候就一直专心练习驭灵术。虽然有几个能聊天的朋友，但并不特别交心。不过我不在意，只要能为妈做事，能让她称赞我我就满足了。」
「但妈死后，我才发现我其实除了她以外就无依无靠了。」她凄然一笑，「失去她，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如何生存下去。」
这时，她突然抬起头来望向在一旁聆听的我：
「就在我对未来迷茫时，蓝国三王子，你说的那段悲伤又动人的故事，却一直在我脑中打转。」
我诧异地看着她，她则向我一笑，侧头望向格雷灰色的街景及来往的行人们。
「其实我从来没有出去旅行过呢。」她叹了一口气，「就算出了格雷，也只是使用能力为妈铲除异己而已，任务完成后，我就会回到格雷生活。」
「明明世界这么大，我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格雷以外的彩色世界。」
「虽然妈交代我要守护格雷，但她死后，我才发现这座灰色的都市真是乏味，乏味得令人厌烦啊，就跟我从以前到现在的人生一样。」
她的脸上浮现了前所未见的嘲讽神情，眼睛有些冷冽地眯起。
「没有她的格雷，也没有守护的意义了。」
说完，她神情悲伤地凝视前方街景一段时间后，才又望向我们继续开口：
「因为大量使用驭灵使的能力，恐怕我的寿命早已少了许多了吧。」
她咬紧下唇，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坚毅地说出她的心愿：
「但我还是想在我所剩不多的岁月去看看这个世界。」
「所以请带我一起走吧。」她恳求地盯向我，「我也想见见那位实质上的红国皇后，那个跟我同名的女人。」
怕我们不让她一起走，莉黛又急忙强调自己的能力：「在地牢时各位也看过了，我有足够的能力能保护自己，必要时也能派上用场，绝不会为你们带来麻烦的！」
我迟疑道：「可是你的能力代价是寿命……」
「没关系。」她扬起无畏的笑，眼神清澈而坚定，「驭灵使的力量是我唯一的价值了，请不用顾虑。而若是各位在途中遇到危险，我也一定会帮忙的。」
「……。」大家望向我，沉默地等待着我的决定。
姓段的拼命向我挤眉弄眼，日琳姊则是向我温柔地笑，净血则是一副深受莉黛感动的样子，这三个人应该是赞成的。
飞沙跟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凯则是垂着头站在一旁，觉得这件事不是他能插嘴的，看来他们两个是没意见。
六人中，三票加我一票赞成，另外两票没意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几秒后，我理所当然地向莉黛笑道：
「嗯，一起走吧。」
听我应许，莉黛愣了几秒后，便喜出望外地笑颜逐开，向我深深一鞠躬：「真的是……太感激你了！」
「欢迎莉黛小姐加入我们！」姓段的殷勤地凑上前去，笑得迷人，「行李就让我来帮你拿吧！」
「这怎么好意思……」莉黛红着脸想推辞，但仍被姓段的极富技巧地拿过行李。
「别客气，我们以后就是一起旅行的同伴了啊！」姓段的热情地说，让莉黛害羞地垂下头来。
看见这一幕，我不快地别过头去。
虽然大概猜得出姓段的心里打什么算盘，但我还是有些吃味。
同时我也在心中想，莉黛执意跟我们一起走的原因，大概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姓段的吧……这个老是爱招蜂引蝶的家伙，啧。
不一会，一只手便理所当然地与我十指交扣。
我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所以我不理会他，持续往城门前进。
「吃醋喔？」见我不理他，他的密语便直接在我耳边响起。
我哼了一声，用密语回覆他：「要当绅士就当彻底一点啊，不是在帮人家拿行李吗？」
他笑了一声，「我把行李交给凯拿了。」
「……。」我回头一望，果然看见凯任劳任怨地提着莉黛跟自己的行李走在后头，憨厚地笑着跟莉黛聊天。
「知道王子殿下在闹别扭，属下怎么又敢丢下您不管呢？」他油嘴滑舌地说，将牵着我的手扣得更紧。
「喔。」我故意冷淡地回。
见我还是态度冷漠，他愣住了，但在下一刻便赶紧解释：
「欸，阿秘，」以为我真的生气了，他开始急了：「我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莉黛是驭灵使，这职业超外挂，看雨夜就知道了。有她帮忙不是能解任务解得更顺吗？当然得让她习惯我们信任我们，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做事。」
「嗯。」他所说的我全都猜到了，所以我完全不惊讶。
而且我还知道他积极拉拢莉黛，最大的原因是想借助她的力量，让我快点解完千里寻女这任务，然后早点脱离这游戏。
「阿秘，我绝对没有花心的意思。」见我还是不冷不热，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跟不夜提nρC不能上的话题只是想测试他，确认他是不是喜欢那个梅特，想抓到他的弱点而已。我一直以来心中只有你啊，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
「我知道啊。」这时我才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他着急的样子真是愉快啊。
「你……」姓段的傻住了，回过神来才松了一口气叹道：「阿秘，你别吓我啊……你从哪边学来这种吓人的把戏的？」
我没有回答。我才不想回答是从姚飞纱借我的BL漫画中学的。
就在我们的闲聊漫步之间，宏伟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已可以看见有马车候在城外。
望着高耸的城门，兴奋及离情两种极端的情绪顿时油然生起。
我们终于要踏出这个灰色之都，重新拥抱彩色的世界了。
第九十二章
我们七人坐上了马车，随着马车的前进，格雷也在阵阵马蹄声中与我们渐行渐远。
莉黛将头探出车窗外，看着格雷变成拳头大小的灰点，再随着马车的转弯隐没在林间，眼角终究还是滑下了一滴晶莹的泪。
她叹了一口气，抹乾泪水后，察觉到我们关切的视线，强自笑了笑：
「对了，妈在临终前提过她的故事要由我来说呢。旅途漫长，我就说出来给各位解闷吧。」
她开始以平静的口述勾画米兰达的一生。
在四十年前，原来除了蓝国红国以外，还有一个叫绿国的国家。而米兰达就是绿国的王族之一。
那时红国还是蓝国的藩属国，两国合作攻打绿国。绿国抵挡不了两国的攻击，国家土地被瓜分，人民失去了尊严。绿国自此成为了只存在于历史的词汇。
而身为王族的米兰达则和从前的佣人逃到一个小村落，就在那边农耕放牧，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然而年幼的米兰达却还是整天担心受怕，害怕蓝红国的军人会把她揪出来当奴隶。
家园被践踏的画面一直在她脑中徘徊不去，她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公主了，若她不变强，感觉迟早都会重新经历那一切。
于是她在因缘际会下拜了隐居的一名老者为师，努力学习了各种知识，也觉醒了一些王族的技能，像是威慑与力量加冕，那些我刚进游戏没多久就有的技能。
而在她十五岁那年，她告别强力反对的佣人成为了雇佣兵，在旅行途中认识了各式各样的人，当然也包括蓝国跟红国的人。
她本来对这两国人抱持着憎恨，然而跟他们接触的过程中，她发现并不是所有蓝红国人都是坏人。发起战争的并不是这些老百姓，而是那些打着国家旗号，下令对他国进行掠夺的王族们。
在帝国主义之下，得利的只有少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被剥削的存在。
这时米兰达不禁开始思考：若绿国没有毁灭，我是否也会变成这样的王族？
十几年过去了，王族技能几乎领悟完毕的米兰达也从小佣兵变成了佣兵团团长。而她的王族天赋技能，便是令人死心塌地效忠她的领导能力。也因为如此，她的佣兵团日益壮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