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上——乔牧木

作者:乔牧木  录入:01-23

那人并未说话,只是食指在空中比划了两个字:练武。

他带着黑色的手套,看不出手原本的模样,然而只是看着那形状,便是一阵心旌荡漾,童简鸾又是一阵克制,才没有扑上去含住他的手指。

“你教我练武?”童简鸾疑惑,“为什么?我们素未相识。”

那眼睛迎着月光,这时可以看到瞳孔中隐隐带着笑意,似是在说,“现在不就认识了?”

童简鸾还要再问清楚,没想到那人不给他这个机会,而是一脚把他踹出了窗户,紧接着铜面人从窗户中飞出来,扯住童简鸾的衣服把他又拽回来,两人轻飘飘落地。

一缕长发从童简鸾鼻翼下扫过,那一刻他毫不怀疑自己闻到了桂花香。

于是在穿越第一天的午夜,乘着月光,童简鸾开始了自己练武生涯。

铜面人看着瘦削,给人下一刻就被风吹走的感觉,行事却如疾风闪电,有雷霆万钧之力。童简鸾本想摸鱼,那双“纤纤玉手”点在他身上,哪怕没有落在实处,也是哪儿哪儿都痛,痛不欲生。

童简鸾怀疑自己真的叫出来了,但那一刻他耳膜鸣叫,什么其他声音也听不到,一股寒意从背后贯 穿全身,在他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中乱蹿,然后他就痛的昏过去了,人事不知。

“弱鸡。”

铜面人捞住他的腰,隔着窗牅,把他又扔回了床上。

院中的枇杷树这时候摇动了一下。

铜面人站在屋顶看着那棵树,眼睛中有无数情感闪过,激动,不甘,寂寥,最后都化作波澜不惊,如古井深潭。

他最后一声幽幽叹息消散在溶溶月色中,兔起鹘落间消失在远处。

童简鸾依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和一个带着面具的美人一起乘月练武,他回味着那美景,结果就被人叫醒了,“小,简少爷,醒醒,要迟了。”

又不是上班,哪里迟?他是老板,谁敢说他迟到?

不对,这已经不是他的世界了。

童简鸾睁开眼睛,看到叶琪一张焦急的脸。

“怎么了?”他想抬头摸自己的额头,结果手臂像是灌了铅一样,抬都抬不动。

“今天可是陛下设丹青宴的日子呢。”叶琪笑着道,“您该起来梳洗了。”

“那不是傍晚么?”童简鸾脑子有一刻都是呆滞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昨晚肯定不是梦。

这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心里的愉悦抵过了身体叫嚣的钝痛。

“虽然丹青宴是下午,可您要早点起来梳妆,然后乘马车去呀。”叶琪很为她家小姐,哦不,是少爷高兴,因为这是一次露脸的机会,如果能展露风华,得聆圣听,必然不同于现在这样不得父亲、受人排挤的状态。

“马车?”童简鸾又是一刻呆滞。

第4章: 丹青宴(上)

“是呀,您都忘了么?”叶琪笑意吟吟,不过一会脸又垮下来,闷闷不乐,“不过侯府没有您的马车,需要和夫人同乘。”

“同乘?”童简鸾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很是玄幻。

“少爷您怎么了?”叶琪很想伸手去探一下他的额头,这才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以前称小姐还无事,从昨夜开始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后知后觉的叶琪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了。

“算了,没事。”童简鸾口上这样说,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只因为在记忆中,那夫人就不是好相处的,原主在记忆中最是警惕这人。昨天打婆子不要紧,那婆子是二小姐蓝元宁的奶娘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如果被这夫人查看出来这壳子里的人换了,那事情就不好说了。

不过叫童简鸾继续伪装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本就不是能演戏的主,这辈子做的最多的便是自己,叫他那么委屈下去,还不如杀了他。况且虽然圣人说忍让是美德,可说这句话的圣人过得却是丧家之犬的日子,童简鸾自问没有这样的心胸,便只能这么嚣张跋扈的活下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他150的智商,难道还怕了不成?

“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已经醒了,也睡不了回笼觉了,童简鸾索性先一步做准备。

叶琪依言把他那些各色的裙子给拿过来,脸上带着笑:“少爷,您今天喜欢哪一套?”

你少爷我哪一套都不喜欢。

童简鸾黑着脸,却也知道不能怪罪这丫头,“有其他男式的衣物没有,我以后不穿这些姑娘家穿的衣服了,全送给你了。”

叶琪惊慌的跪下来,“少爷说什么话,这些东西都是小姐家穿的,奴婢哪里有福分穿这个。”她说着脸上犯难,“少爷,您也没有其他衣服了。”

“我在穿这些女子的衣服之前总归是有男子的衣物吧?”童简鸾不敢置信,“都拿给我看。”

叶琪只得去拿,童简鸾接过来那些衣服的时候,脸都是抽的,那衣服大概只能给十二三岁的他穿,如今不说样式不合,就是亵衣的长短都能当短裤使了。

“少爷您这两年身体长得快,抽芽一般,连现在的衣服都换的快呢。”叶琪赞美她家少爷。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现在再做衣服显然也不可能了,童简鸾只能从裙子中间找出一件不是那么娘的,但毕竟是姑娘家穿的,和男子衣服款式不可相提并论。

况且原主也是个“楚腰纤细手中轻”的妙人,除了眉眼有些英气、胸有些一马平川之外,这件样式简单的翡翠撒花广袖荷叶裙,愣是让他穿出一股体态风流的味道,别有雌雄莫辩的美。

童简鸾无语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想这可真是日了狗了。

童简鸾忍受头皮发麻的感觉,在叶琪的指导下,把那里一层外一层的繁琐衣服给穿好,穿完之后整个人都快窒息了。

“少爷,梳个头吧。”叶琪看童简鸾的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童简鸾脸都要垮了,“什么头?算了,你给我根绳子,我捆一下就行了。”

“不行啊少爷。”叶琪都快哭出来了,“丹青宴是陛下设的盛宴,如果衣冠不整,到时候奴婢会被打死的……呜呜呜……”

“行了行了,你别哭了。”童简鸾一咬牙一狠心,坐在了梳妆台前,大义凛然道:“来吧!”

怕什么,不过是一颗头,就当自己顶着假发好了,反正这也不是自己的脸。

饶是如此,对镜梳妆的感觉还是把他雷的翻来覆去,坐的时间久了连背都僵硬了,心想做古代女人真不容易,不过她们大概也没有其他消遣,赌书消得泼茶香,闲来对镜贴花黄,还不是闲得慌。

叶琪大概是明白童简鸾如今不喜欢繁杂的东西,恢复了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给他弄多复杂的发型,只是简单的打理了一下,把头发有条理的垂在腰背上,与其他女子什么孔雀髻、九鬟仙髻,垂云髻,凌云髻,近香髻比起来,利落的很,倒是显出一种别致的风情。

刚把头发给弄好,就听到小院的门被踹了,一年轻女子的声音叱咤:“童简鸾,你居然把我的奶娘给打了,我和你不共戴天!”

然后“啪”的一声,把院子里的花盆给抽翻了。

童简鸾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然而那女子行事风风火火,转眼便蹿到了门口,一脚把门蹬开,“童简鸾,我跟你说话呢,你是死人哪,怎么不吭声!”

童简鸾只看到一团火冲到自己面前,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抽下来。

叶琪见状急忙挡在她面前,全身上下颤抖,好似受惊的鹌鹑。

童简鸾如今身体再怎么弱势,也断然没有叫一女子挡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承受这等侮辱的道理。他一个跨步,绕过叶琪到那红衣女子面前,抬手扼住对方的手腕,把那马鞭给夺下来,沉声呵斥:“蓝元宁,闹够没有!”

那女子正是蓝元宁,永安侯府的二小姐,现如今当家主母的亲亲二女儿。只见她一双柳叶倒吊眉,双瞳点漆浓似墨,鹅蛋脸,朱红唇,身着一大红百蝶扑花金缕裙,越发衬得皮肤白皙,泼辣可爱,真真一美人——如果没有这么些颠倒是非、不分青红皂白、随随便便抽人的习惯,那就好了。

只是没有如果,她脸若美人,心却毒若蛇蝎。

蓝元宁显然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反抗,初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表情一时间凝滞,好一会忽然有了意识,声音怒极:“你竟然敢捏我?放手,你捏痛我了!”

童简鸾一把把她的手给甩开,然后直接就着旁边叶琪打好的水洗了洗手,轻哼一声:“捏痛你了?我还嫌你脏了我的手呢。”说罢把手举在鼻翼下闻了闻,然后皱眉嫌恶,好似闻到了什么臭气熏天的东西。

第5章: 丹青宴(中)

实际上只是蓝元宁早上擦得粉有些多,昨夜洗澡的时候还在身上用了各种各样的香料,就是为了今天能艳光照人,勾人心弦,结果没想到会被童简鸾这样嫌弃,一时间心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你——!”蓝元宁一时间气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什么我?”童简鸾说话向来毒舌对于厌烦之人更是毫不留情,“我还没有追究你大早上的来你嫡亲的哥哥这里,连通报都没有,你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看我?”

他穿着女子的衣服,说起“嫡亲的哥哥”这五个字,却没有丝毫的羞涩,好像这根本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一般。

“谁有你这样嫡亲的哥哥?”蓝元宁好像捉到了他的痛处,“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妖人,简直是永安侯府的耻辱,我真替你蒙羞!”

“我是不是永安侯府的耻辱,关你屁事。”童简鸾淡定的试了试那个被他夺过来的马鞭,然后忽然在空中甩了一下,去势带起凌厉的风直接卷走了蓝元宁一只金步摇,把蓝元宁的发型给带坏了,蓝元宁“啊”的一声,扶着自己头上因为失去金步摇而变得摇摇欲坠的发髻,恨恨的看着童简鸾。

童简鸾促狭一笑,接住了空中掉落的那只金步摇,然后放到了蓝元宁的手上,嘴上客气的说了四个字:“叶琪,送客!”

蓝元宁本来想过来羞辱童简鸾当个小插曲,一来为自己的乳母报仇,二来也让他今天出不了门,治他个藐视天威、大不敬之罪。她想的很好,可惜到了这里直接被童简鸾的行为打了个措手不及,方寸大乱。此时已经日头当中,就要前往宫中,这时候乱了发型,根本来不及做复杂的发髻,她只能落荒而逃,赶紧回去让自己的丫鬟给再整一下早上五更起来弄的发髻。

“童简鸾,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临到院子门口,蓝元宁恨恨发誓。

童简鸾耳朵灵得很,听到蓝元宁的誓言,丝毫不当回事。

我当枕戈待旦,你自放马过来。

不过想到原主要和这些女人叽叽歪歪,童简鸾也头痛的很。他决定等今天这劳什子丹青宴过去了,要上街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风情,他又能从其中想到什么法子赚钱过日子。

等王府发钱是万万不可能的,和别人争这蝇头小利、受制于人,还不如自己想办法赚钱。古代都是经营铺子、收租子赚钱,叫童简鸾看来来钱太慢,做大了还被皇帝给觊觎,不如找个靠山然后闷声发大财。

打定主意之后,童简鸾一身轻松,正好这时候有人来院子里通传说夫人要他们到前厅去等着,然后一同坐车前去皇宫。

“我还没吃饭呢。”童简鸾等人走了,苦着脸问叶琪要饭吃,昨天晚上他就饿了,结果因为教训婆子教训饱了。半夜被拖起来练功,早上又被叫醒梳洗,直到现在都没吃上饭,饥肠辘辘,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穿错了,这里不是永安侯府,而是不知名的“饿人府邸”。

“奴婢之前去厨房问过,夫人交代说今日看了黄历,男子不宜吃早饭,免得张口熏到贵人……”叶琪说着自己都觉得这理由不可信,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童简鸾心想原来在这儿等我呢,什么黄历上敢写男子不宜吃饭?这蹩脚的理由也敢拿过来糊弄他!然而回头看到自己空荡荡的屋子,什么吃的也没有,看样子现在即便去了厨房,也不会有任何吃的被他找到,童简鸾只得跟上通报的人,往前厅走去。

叶琪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永安侯府极大,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韩彤并未唤轿子来接他,童简鸾只得一路走过去。沿途开始满眼碧草小花,可见小院偏远荒凉,走了好一会才渐渐有了钟鸣鼎食之家的味道。雕梁画栋,假山水榭,过了好几处垂花门,转了几条游廊,终于是到了前厅。

走到之时,童简鸾眼前都有点花,他太久没进食,就算从前的自己受得了,这具身体也受不住。然而奇怪的是他既没有昏过去,也没有昏过去的征兆,好似化身成怎么都打不死的小强,总也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丹田之处发出,叫童简鸾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能进行光合作用。

“怎么来这么晚,是不是睡过头了?”

说话之人身着紫绫罗纹百金线裙,外罩石青起花排碎衫,身姿微丰,眉目却艳极,若说晌午被他气走的蓝元宁是待放花苞,此人便极尽风情,正是蓝元宁的生母、如今永安侯府掌家的韩彤韩夫人,她眉眼带笑,丝毫不见自己女儿被欺负的失态,对童简鸾温声细语,听着无不骨骼酥软,想着浪一浪才是。

童简鸾心中警惕,面上带笑,“没事,就是早上飞来一只麻雀,往我裙子上拉了泡屎,我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于是没有打死它,迫不得已换了件衣服,便迟了。”

韩夫人听了他的话,脸上略僵硬,眼中闪过不喜,这情绪却又很快消逝,只道:“那可真是不巧,耽误了这会,怕是时间赶不及,现在就出发吧。”说罢嘱咐了两句身边的嬷嬷,那嬷嬷行事利索,不一会两辆马车便停在了侯府门口。

一年轻家丁俯身做马凳,韩夫人踩着那人的背上去,然后做了个挥手的姿势,那家丁便跑到身后两位侯府小姐的马车前,又做了一遍刚才的姿势,蓝元笙和蓝元宁都穿着朱色兜头连帽衫,这会也看不见脸,姿态娴熟的上了马车。

全部的人都对童简鸾熟视无睹,偏生韩夫人这时候从车厢中掀开帘子:“你怎么不上车?”

童简鸾心想真无聊,原来还指望着用这种方式羞辱他。如果是原主,定然不愿意在大庭广众前出丑,但他就无所谓了。不过经过昨夜那铜面人的指导,他如今动作也算是行云流水,一手撑着车辕,一手提着裙摆,腕上使力,直接跳了上去,进了车厢。

车夫坐在前头,“得驾——”一声吆喝,马车缓缓行驶向前。

第6章: 丹青宴(下)

一路上相安无事,既无教导,也无指点,童简鸾于皇家礼仪一道毫无建树,心中有忐忑,想要开口发问,结果韩彤闭眼装睡。

靠!

他也无人可问,心想一会儿就别人做什么他做什么,别人说什么他说什么好了,多吃东西少说话,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

只是古人最烦的是要跪来跪去,天地君亲师,他连天地都不跪,更何况帝王?只是形式比人强,容不得他在这里蛮横,只得扯下这张脸皮,先保命,再言其他了。

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一行人才到皇宫,童简鸾什么都不想说,灵魂飞去找食物,身体如行尸走肉般跟在韩夫人身后,低眉顺眼的缓步入了一间房,给太监检查一遍才进去。

耻辱,当真耻辱!

他刚才过“体检”的时候,看到那太监们诡异的眼神,心中有点不舒服,想对他们说:你们没有蛋蛋,我有,不要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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