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没说过喜欢他！
泪水，毫无预警地决了堤。
他趴在桌上，哭到肝肠寸断。
这是他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跟别人牵手，第一次被别人吻，也是第一次把自己交给别人。他从小就胆小怕生，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能不跟别人接触就不跟别人接触，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曾默默地喜欢过一个男生，却在发现别的男生都喜欢女生的时候明白了自己的不正常，于是更加把不正常的自己和这个正常的世界隔离。
日子一天天毫无起伏地度过，长大了懂事了，慢慢学会了和别人维持最低限度的交流，却也万分恐惧地把心幽闭了起来。明明早已不奢求爱情，只求平平淡淡过一生，叶轻舟却旋风般闯入了他的生活，把笑容阳光般洒遍他的心。
毫无预兆地，几乎是一眼就被他俘虏。可是过分的小心翼翼还是让自己保留了矜持，努力不去接近他，他却奇迹般地主动接近了自己。
一点点为他打开心扉，一点点跟他分享过去，一点点任他占据自己的现在，最后连未来也双手捧给了他，可他却要说分开，还说他一直喜欢着另外一个人……
你喜欢着他，为什么不早说？！他结婚了，你就利用我；他离婚了，就把我一脚踢开，而且自始至终把我蒙在鼓里。叶轻舟，你怎么能做到瞒天过海？你怎么这么会伪装？！
我把整颗心都掏给了你啊，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32.
欧阳汐汐趴在桌上，叶轻舟看不到他的眼泪，可是他哽咽的声音和颤抖的双肩无一不击痛了叶轻舟的心。他非草木，孰能无情？欧阳汐汐待他的好他又如何不记得？当初想要好好待他的心情也并非虚假，可是谁又能预知日后会发生这些事？
杨帆喜欢他什么的，本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没有资格去劝他不要伤心，叶轻舟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任他发泄自己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汐汐的哭声渐渐止歇，叶轻舟等了五分钟没见他有任何动静，知道他难过得很，不禁怜惜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汐汐……”
身体一震，欧阳汐汐呜咽了一声，埋在双臂里的头没有抬起来，右手却朝着他伸过去。叶轻舟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伸手握住了，他又叫了他一声：“汐汐”，想要对他说抱歉，想要让他忘记他这个混蛋重新开始，可是刚说了一个“我”字，就被欧阳汐汐再次响起的哭声打断了，他只好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时间滴滴答答走过，欧阳汐汐的哭声断断续续停了又起，叶轻舟的手慢慢松开却又被他惊慌地迅速反握住。
无言地听着他乍停乍起的啜泣，叶轻舟的心从最开始的揪紧渐渐变成木然，愧疚和不忍堆积到麻木，他已有些无聊和厌烦。
看看时间已近傍晚，强抑下反感的情绪，叶轻舟轻柔地再次开口道：“汐汐，回去吧？”
欧阳汐汐一瞬间静止，他没有开口回应，但也没有再次哭泣，就这样静静过了好几分钟，他终于抬起头用左手的袖子抹了把眼泪。右手仍旧死死抓着叶轻舟不放开，他低着头站起来往外走去，因为长时间的趴卧脚下一踉跄差点跌倒，叶轻舟赶紧扶住了他。
见他俩终于走了出来，服务员似乎松了一口气，毕竟一顿饭吃六七个小时也太不正常了吧？
到前台结账，一只手被他抓着，叶轻舟直接把钱包给了前台，可是前台不敢自己从客户钱包里拿钱，叶轻舟只好用非常别扭的姿势打开钱包抽出了几张红钞，皱着眉道句：“不用找了”拉着欧阳汐汐快步走出了酒店。
上车的时候欧阳汐汐终于放开了他，只是一坐到车上他立刻又揪住了他的衣摆，叶轻舟把他送到家门口，停下车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手还兀自抓着他的衣服不放开。
叶轻舟心中一软，伸手轻轻晃晃他，试图叫醒他：“汐汐，到家了。”
可是欧阳汐汐只是睫毛轻微地动了动，看起来睡得很沉。也是，毕竟哭了这么久，早就累了。
呆坐了大约一刻钟，叶轻舟还是决定叫醒他，毕竟大冬天的总不能让他在车里睡一晚上。这次手上用了力，声音也大了几分，可还是叫不醒他。
在心里叹口气，扯开他攥着自己衣服的手，叶轻舟下车把他从副驾驶上抱了下来。欧阳汐汐并不是难以唤醒的人，现在他闭着眼睛不醒来不过是在向他撒娇罢了，他无法补偿他，这最后的一点温柔还能够给他。
摁门铃，开门的是欧阳妈妈，叶轻舟叫声“阿姨”，径直把欧阳汐汐抱到了他的房间放到床上。
欧阳妈妈跟进来问：“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说着就上去摸儿子的额头，却在手触到额头的同时看到了他红肿的眼睛。
无需隐瞒也无法隐瞒，叶轻舟低下头郑重地道歉：“阿姨，对不起，我和汐汐分手了。因为，我喜欢上了别人。”不想再解释什么，也不想用任何解释来博取同情，他负了欧阳汐汐就是负了欧阳汐汐，所有的责难他都可以承受。
惊骇地捂住嘴巴，欧阳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下一秒，她抡起胳膊一耳光扇在了叶轻舟脸上。
“啪”地一声，叶轻舟白皙的脸颊上瞬间多了五个指印，欧阳汐汐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张开双臂护住他急道：“妈你别打他！”声音因为之前的哭泣早已沙哑。
叶轻舟心下一痛：到了这个地步还护着他吗？他哪里值得？
轻轻推开他，叶轻舟看着欧阳妈妈说：“阿姨，您打吧，是我对不起汐汐，您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有一分怨言。”打吧打吧，用力打，那样他心里也会好受些。
看看他再看看护着他的自己的儿子，欧阳妈妈锁着眉头眼眶也红了。自己的儿子，做母亲的最了解。叶轻舟跟他分手，根本就是他们欧阳家的灾难啊！
“这可怎么办啊？！”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欧阳妈妈无法自抑地大声哭了起来。
自己的母亲一哭，欧阳汐汐的泪水也被勾了起来，他转身扑到叶轻舟身上，抱住他哀求道：“我不要分手，不要跟我分手好吗？我只有你，只有你啊！你和杨帆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好不好？”
被母子二人的悲戚感染，叶轻舟喉咙堵到几欲窒息，他很想回应欧阳汐汐的期待，可是一想到杨帆，他还是狠下心说了：“对不起汐汐，我没办法……我只想要杨帆。”
欧阳汐汐的身体整个僵硬了，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情意绵绵地喊他的名字：“轻舟，我也只想要你。你喜欢他我不在乎，我在M市，他在N市，我不会去打扰你们，我只要求你跟以前一样隔段时间就来看看我，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他竟然肯为了他如此委屈自己吗？可是，即使是如此他也做不到，因为杨帆绝不会允许，也因为他无法再去折磨两个人。“对不起，汐汐，”他唯有说：“对不起……”
欧阳汐汐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他都让步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不为所动，这是何等的难堪！他推开他，摇着头后退了一步，心寒地指着门口说：“你给我滚。”
心里咣当一声，叶轻舟张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嘶声的大吼震住了。“滚——！”
垂下视线，最后说句“对不起”，叶轻舟转身大步走出了欧阳家。
几乎是无意识地开车到了宾馆，叶轻舟躺在床上把手机拿到眼前看着“弟弟”这个名字，最终还是没忍住拨了出去。来之前特意警告杨帆不要给自己打电话，他本来想事情有了定论再跟他说的，现在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已经有了定论，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想听他的声音，很想。
“轻舟？”
一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没出息地红了眼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叶轻舟尽量用寻常的语气问：“下班了吗？”
“嗯。正在往家走。”
“啊……那一会再说吧，你先开车。”
“没事，我用蓝牙。”
“……”
“……”
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叶轻舟想要找点话题说，脑子却生锈了般怎么也不转了。越着急越是想不起来，他突然委屈地酸了鼻头。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微叹一口气，杨帆问：“跟他说了吗？”
“……”紧抿着唇，叶轻舟从鼻中“嗯”了一声。
“结果呢？”
“……他哭了。哭了很久，很伤心。”
“……”真想，立刻过去紧紧抱住他。“然后呢？成功分手了吗？”
“我不知道……他让我滚。”
心里一痛，杨帆脱口道：“那就回来吧。不，我去接你，我现在就过去。”
叶轻舟吓了一跳：“你疯了？！这都几点了？！”
“才不到六点。”
“天都黑了好不？！”这不是夏天啊亲！两个小时过来再两个小时回去，他以为自己是金刚超人啊？
“没事，我开过夜路，连续七个小时。”
“……”叶轻舟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他听到杨帆笑着说：“亲爱的，等我去接你。”全身细胞突然都活跃了起来，叶轻舟噌地从床上跳起来，他咧开嘴笑了，打了鸡血般朝他喊：“好！你来，我等你，咱俩私奔！”
杨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突然变成了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他用力地摁了下喇叭，大声道：“等我！”
兴奋地挂掉电话，叶轻舟嘴里喊着“耶耶！”用力握拳做了个胜利的动作，他亢奋地想体验一把披着红旗在万人体育馆狂奔的感觉。
电话再次响了起来，叶轻舟看都没看就接通了，开心地“喂”了一声。
那边似乎被他的开心震住了，叶轻舟在诡异的沉默中看了眼来电显示，心情瞬间降到谷底，他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汐汐？”
欧阳汐汐轻轻地笑了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缥缈：“月色，真美啊……”
叶轻舟看了眼窗外，也没看到什么月色，他含混地“嗯”了一声。
“风有些舒服呢。”
“！”叶轻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汐汐，你在哪里？快回屋里去，大冬天的……”
“坠落的感觉是什么样呢？”
“你别做傻事！”蓦地吼出来，叶轻舟抓起钥匙拔腿就往外跑：“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欧阳汐汐吃吃地笑了起来，他说：“我在家里啊。”
他家是六楼啊！“快回屋里去！不要站在阳台上！”
“轻舟，”他突然哭了起来：“我想见你……”
“我这就到！汐汐，你回屋里等我好吗？不，你出来，在楼下等我，好吗？我马上就到，别挂电话。”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怎么忘了？他一直都有的感觉——欧阳汐汐跟父亲很像。一样的温柔，也一样的敏感、纤细。
汐汐，不要，你千万不要……！
“嗯。”欧阳汐汐突然又乖了起来：“我等你。”
“别挂电话，”不亲眼看到他他不能放心：“阿姨呢？她去哪里了？叔叔还没回去吗？”
不回答他，欧阳汐汐轻轻地问他：“轻舟，你喜欢我吗？”
“喜欢！”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用力地踩油门：“我喜欢你汐汐，我是真的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的！你等我，一定要等我听到了没有？！”
欧阳汐汐又笑了起来，叶轻舟整个人都吓疯了，手心里冒满了冷汗，过去的痛苦重现在眼前，神经性的胃痛叫嚣着钻了出来。“汐汐，汐汐你别不说话。”
“……轻舟，你担心我吗？”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可是我的恋人啊！”
“已经不是了不是吗？”骤起的哭腔藏也藏不住。
“！”
“我只有你，轻舟，我只有你！如果你不在了，我……”
“我在！我在这里！汐汐，我马上就到你家门口了，你出来接我好吗？”
“……好。”
头一次感激着宾馆与欧阳家距离如此之近，叶轻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欧阳家楼下，一眼看到等在那里的欧阳汐汐的时候，叶轻舟跳到嗓子眼的心才整个落回到胸膛里。
紧紧地一把抱住他，叶轻舟心里一片悲凉。
欧阳汐汐伏在他怀里呜呜地哭着，哽咽着求他：“不要离开我好吗？要是没有了你，我真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身体一僵，眼前一片白雾，良久，叶轻舟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从喉中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叶轻舟第一次宿在了欧阳家，因为欧阳汐汐不放开他，拉着他直往浴室走，又拉着他从浴室径直去了卧室。
欧阳爸爸还没有回来，欧阳妈妈一见两人如此，尽管担忧还是未多开口，避嫌般她也早早去了卧室。
胃部翻搅般疼痛着，叶轻舟恍恍惚惚地想起来，他已经两顿不吃饭了。怕惊扰到乖乖窝在他怀里的欧阳汐汐，他一动也不敢动，咬着牙试图忍过去。好想念暖水袋，好想念小米粥，好想念杨帆指尖的温柔……
杨帆……
杨帆！
他怎么忘了？杨帆还在赶来的路上！他要……怎么跟他说？
疼痛，毒蛇般咬住了他。叶轻舟再也忍受不住，他推开欧阳汐汐背对着他弓成了虾米。
被推开的欧阳汐汐先是一惊以为他又要离开自己，发现他的颤抖后才意识到他是犯了胃病。慌忙爬起来出去找药倒水，自从知道叶轻舟有胃病后他就一直备着常用药。
喝下药去，叶轻舟既感动又难过，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欧阳汐汐把手机递给他，蹙着眉说：“你弟弟。”
叶轻舟一手捣着肚子一手接起来，用平静的声音说：“凯悦宾馆8214，今晚你住那里，我明天去找你，不要问我为什么。”额头上满是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不等他回答，叶轻舟挂断、关机。
不敢去想杨帆现在的心情，让欧阳汐汐帮忙去买了安眠药，叶轻舟在胃痛和心痛的交替折磨中浅浅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过来，胃痛已经缓解了很多，欧阳汐汐捧着淡粥朝他笑，他便也对他露出了笑容：“汐汐，你先去店里，我去跟杨帆谈谈马上就去找你。”
欧阳汐汐踮起脚尖吻了他一下，说：“我相信你。”
叶轻舟淡淡地扯了扯唇角。
8214，昨晚他跑出来的时候急得连房卡都没有拿，敲门，只两秒钟门就开了。
杨帆看着他苍白的脸，后退一步说：“进来。”
失魂般走进去，听到门咔哒一声关上了，下一刻，便撞进了他宽阔的胸膛里。
下巴触到他肩窝的时候，强忍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沿着脸颊滚落，叶轻舟紧紧抱着他，失声痛哭：“杨帆，我不能不选他，不能不选他……谁让你，比他坚强……谁让你比他坚强的？谁让你比他坚强的？！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