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承暴喊一声:“哥!!!喜福汇是不是日资公司,是不是?!”
谷天骄被他震得一抖,笑说:“淡定!他们早期是普通私企,前年年底得到了硬金中国的A轮投资,这事儿上过业界新闻,但没引起太大关注。后来我查过他们,发现在A轮之前,他们种子期稳定后就有过几个神秘的天使投资人,没公布名字。但反正,因为几波资本的注入,他们迅速壮大,成了行业翘楚——面儿上是中国民营企业,事实上,是一家多方控股的合资公司。”
喻承回过神慢慢道:“意思是,神秘投资天使里,有一个就是武贺东。”
谷天骄:“这是推测,目前没有证据。”
但这么一看,盘面就很清楚了。武贺东看好喜福汇的行业前景,带资入股,拱稳了它;A轮之后,他野心压力双膨胀,就从喜福汇往十二怒汉暗渡了一拨人马,其中包括副总经理闪永昌;接着,以武贺东为首,这拨人渐渐盘踞了十二怒汉来钱快的各分支业务。
从而,短期收益,他们能在资源上直接插管,为喜福汇大大给养;长期利益,他们甚至能操控十二怒汉的发展方向和决策,以配合喜福汇的发展需求。
这一招有多黑,从其他普通的电商企业来推,就可见一斑——想当初,萨营华刚建立起集团超V部的时候,小电商代表之一,杭州女装线下品牌“倩影”的老板,不就为了多那么一点常规活动流量,就要包揽喻承和小钢炮全家全年在杭州大厦的着装费,还变相要送他们一台“别摸我”吗?
回过来看喜福汇,手下操作的品牌近百家。单单资源上的获利就够他们肥到流油的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一把巨伞,长期罩着他们的前途呢!
喻承瞪大眼睛摇头:“也太狠了点儿吧!”
谷天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想通什么了?”
喻承复述给他听,谷天骄微笑点头:“不错。”但他没有多做评论,而是话锋一转,“对了,你手机上那条闪永昌的录音给我。”
喻承递过去,谷天骄拖着进度条,边听边说:“删了吧!”
喻承:“……为什么?就算证据重复,我,我留个纪念不行啊?他说得那么溜,我还能练听力呢!”
谷天骄:“留着惹祸,泄露出去对你也没好处。你刚刚不是分析了武贺东一党对喜福汇不正当的资源倾斜吗?”
喻承奇怪:“怎么?”
谷天骄拖进度条的手停下,眼神犀利望向他:“那你记得,那些资源都是经谁的手出去的?”
喻承一呆。\更\多\好\书\请\访\问\ 浩扬电子书城 Www.Chnxp.Com.Cn 谷天骄继续拖:“所以你打包给萨营华的那些‘证据’,我也要求他别给到上面,”他回头看看他,“否则你也很麻烦。”
喻承:“……可我那是不知情,被他们利用的呀!何况,又不止我一个人,每个手里有资源的老幺,都主要跟喜福汇、还有那几家主要的代运营商这么合作……”
谷天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就算这里面真的透露了什么,也算不了有效证据。”
喻承:“嗯?这又是为什么?”
谷天骄:“没拍到人,你怎么证明这些话是谁说的?”喻承默默坐正,谷天骄叹口气笑笑,“漏算了一步,毕竟咱们不是专业干这个的……”
喻承淡定凑过去,就着谷天骄的手,打开“照片”APP:“阿骄妹妹,你看!”
点开的视频里,镜头摇晃,却相对清晰地记下了两张历经沧桑、疑惑望向喻承的脸。
谷天骄眼睛一下亮了,喻承乐:“哟,拍的时候我没敢看,敢情这俩小老头儿,都挺有气质的嘛!”
谷天骄赞:“你是专业干这个的!”喻承得意,谷天骄却又深思着说,“不知道这二位是不是硬金的核心人物……如果不是,确认身份就难了。而且,”他暂停视频看回来,“我记得日本的说话习惯,是不是提什么人,一般都称呼姓?”
喻承心一凉:“没错……”
谷天骄点点头:“那就更难。闪永昌不在镜头里,他要坚决不认,谁都没办法。”
喻承断电了,气馁道:“既然这样,那你把音频发给彭羽,不也是白发吗?那还有什么证据能揭露他们?”
谷天骄想了想:“只能先押宝到那条录音,但愿他们不小心提一个全名。”
他切回喻承手机里的录音文件,继续拖,大概是想找两条录音的区别。
喻承沉浸在谷天骄说的“但愿”里,他愁容满面,扯自己头发:“我全程在听,没听到啊!而且他们相互认识,认识的人要称呼全名,除非吵架!……哎哟,那怎么办!”
录音进度条已快进到最后,几乎没区别。谷天骄重新打开视频文件,重看那二位的脸:“再想想办法。”他没事儿人似的,“你先喝口水,充电宝拿上,咱还去博物馆呢!”
喻承:“……”
就在这时,手机外放里传出喻承和闪永昌的对话,重新吸引了谷天骄的注意力。镜头晃着饭店外面的墙壁和地面,一看就是喻承情急之下忘了关,可惜没晃出任何有用的画面,只有声音留了下来。
闪永昌气音低沉冷冽:是你?!
几句糊弄后,喻承:……要不要晚上一块儿吃个饭?严绅来了吗?
前半段,谷天骄还饶有兴致笑眯眯听,到这儿,他一下敛了笑容,皱起眉看向喻承:“你邀请他……What?”
第七十章 隐形炸弹
喻承木愣愣道:“我……我急着脱身,看他有所动摇所以趁胜追击、他也拒绝了……错啦?”
谷天骄摇摇头,蓝牙把视频渡到自己那边,递手机给他:“视频也删——三点了,路上说吧!”
喻承一时忘了国家博物馆于他而言的象征意义,赶紧从命,急吼吼跟出门。
从酒店到国博,步行不用二十分钟。一路上,谷天骄禁不住喻承缠,反问他:“如果闪永昌晚上打给你,说他又有空了,邀请你和你‘男朋友’晚饭,你怎么回他?”
喻承讪讪:“怎么可能,又不是真朋友。”
谷天骄无奈:“是啊,你也知道!你俩心知肚明的事儿,你认为他不知道?”
喻承:“呃……有什么影响?”
谷天骄:“刚才我们是硬生生从他眼前溜的,闪永昌一旦空下来,不可能不去猜你到底干了什么,知道了他什么事。”
喻承弱弱辩:“反正他怎么着都会想……”
谷天骄摇头:“不一样。就你之前遇到的事儿来看,闪永昌对你不公平,你们之间也有各自为了自保避不开的摩擦,但那是他为实现自己的目标来做的布局,不是针对你。他改了你的年度绩效,看得出他是一个用理性来衡量利弊的人。以这个为前提,如果这次,他和武贺东的事情败露,那就是你说的‘游戏玩儿砸了’的结果,按他的风格,他第一时间会想退路。即便知道你是揭发人之一,他也会理性归因为,他是事件上的失败,你只不过归属于赢的阵营——你们俩,不会牵涉到私人恩怨。”
喻承:“呃,就因为我随口说了句‘吃饭’,就私人恩怨啦?”
谷天骄停下来看着他:“我们先假定,他的游戏遇到了危机、知道是你在背后捅他刀子,还不跟你产生私人恩怨——这种情况,他算不算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喻承:“如果真那样,我会佩服他。但是可能吗?”
谷天骄:“他出来混,肯定想过‘还’的状况。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在商言商,如果连愿赌服输的器量都没有,他不可能做到喜福汇副总,更不可能作为喜福汇的代表跟武贺东‘出战’。”
喻承点头。
谷天骄:“但他也是人。投入那么多来玩场游戏,换哪个人,输了,或者因为遭到暗算,从而不得不投入比原计划更多的成本来继续游戏,都一定影响心情。挫败,沮丧,懊恼,负面情绪总要找个出口,对吧?”
喻承讪笑:“那不是又绕回去了嘛……”
谷天骄严肃看着他,斩钉截铁道:“人遭遇失败,通常会自主进行两种归因,向内和向外。但你也懂,自我剖析是很痛苦的,也很复杂——要讲究尺度才能让内在强大,否则陷入自怨自艾的死扣也没有积极意义;向外推脱就完全不同,责难外部就好了。对闪永昌来说,本来他负面情绪的‘出口’,可以是他对自身行为的反思,再难受也能自己消化。但现在,你拆他的台,还邀请他‘吃饭’——这就把你们各自的私领域拖进了公领域,变成你作为‘个人’,对他作为‘个人’的挑衅。他一时大意被你糊弄过去,事后想起来,会认为你这是对他智商的侮辱。一旦他那么想,他的负面情绪就会以你为宿主,大半挫败都归到你身上——这场游戏不再是阵营的对垒,他只要有机会,就会报复你个人。”
喻承傻了。
谷天骄:“我跟武贺东就是这样,他不断让我替他做私事,导致后来我们的公私领域根本就分不清楚。”他叹口气,拉喻承继续走,“所以接下去我跟老武,你跟闪永昌,都是你死我活的对抗,一点退路都没了。”
喻承嚼着他的话,竟然高兴起来,笑嘻嘻说:“我怎么有了一种夫贵……不对,是‘夫穷妻辱’、有难同当的归属感!”谷天骄无语了。
恰好两人到了国家博物馆门口,谷天骄掏手机序列号领了票,带喻承进去。两人过完安检,进入大厅同时止步。
喻承惊呼:“哇噻!这里面也太大了吧!”
他仰头四顾,博物馆的高度、深度都远远超过想象。一楼用作集散通道的大厅里,立了几个硕大的艺术雕塑,一个长长的服务前台,连博物馆简介的牌子都是特大号,这么着还显得空空荡荡。
参观人文历史,说白了还真是谷天骄比方的,大部分时间就看“锅碗瓢盆”。光是张个眼睛看没意思,要倚重背景介绍。可惜国博没有私人讲解员,团队讲解跑马观花,带的人多,时间也不对。喻承只好租了语音讲解器,和谷天骄一人挂一个,打算自力更生。
谷天骄看看时间:“五点闭馆,不知道走不走得完——你对古代文化的‘访问’有重点吗?咱直接去呗!”
喻承这才想起自己那趴事。
其实按照他的打算,来北京主要是找“傅心”的影子,重点当然在“近现代”。可到了现场才知道,国博的文物陈列并不是完全按照时间轴排序的,这里空间大,展览更注重主题。
这么一来,他不得不先选相关展区,目前大致有五个:复兴之路,古代中国,古代青铜器、古代玉器和古代瓷器。
复兴之路就在旁边的北馆。
喻承边往展厅入口飘,边四处偷看有没有“那一位”的磁场在附近暗暗发力。然而,等他贴着谷天骄进入灯光昏暗的馆内后,扑面而来的神秘怀旧感,让他一下忘了他纠结的问题。
喻承眼里掠过展出的文字、画面、物件,肢体却每一处都像置在虚空里。好像有无数故事袭进脑海,却又凝不起任何一段具体的回忆。
好一种诡异的感触。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移动,出了一二楼时间相连、空间隔断的“复兴之路”,进“古代中国”后,凝视着展柜中射灯照亮的什物,这时候,连他周围的人声都消失了。
金饰、银盘、玉片;青铜镜、瓷杯盘、石雅玩、木棂楣;黄纸、黑墨、红章……有原件,也有不少复刻品,一样接一样,远远近近,近近远远,在喻承眼里回旋。它们像活过来的丹青,在喻承空洞的脑中点染开各色光景。
忽然一片大浪拍过头脸,后脑勺“咚”地一声,喻承眼前一黑。
下一刻,他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一个女音隐忍哭腔说:“……看到傅兄赠的扇子,他就……傅兄,节哀!”
喻承身上一轻,眼前渐亮,先看清的是一片华丽的藻井。四周梵音渐响,随着八面袭来的嗡嗡唱声,他像被一团暖气托升,离藻井越来越近。与此同时,离地高远的那片繁复的图腾,包括它旁边的红色木椽斗拱也越来越透明。蓝天白云穿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