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一瓶烈酒快要见底,胡天正想招手再要,却见酒保冲他尴尬一笑,伸手指他身后。
胡天茫然看向四周,刚才聚拢的人群不知何时散去,身后不远处一人正虎视眈眈望着这里。定睛一看,不是齐楚又是哪个。
齐楚站在那里已有一刻,眼见胡天被众人包围,心中无论如何不能舒服,脸色渐渐沉下来,目光始终如炬般钉在胡天身上,周围人等看出端倪,又被齐楚一身煞气吓倒,知道这人不好相与,早一个个悄然退开。
胡天略一打量四周看戏的眼神,已知什么情形,火气上来,同齐楚对瞪。
两人这般对视半晌,齐楚先败下阵来,走到跟前,低声道:“喝这么多酒对胃不好,你又还没吃晚饭,我送你回家休息,可好?”
胡天饮酒的动作一滞,随即又干一口下去,斜睨齐楚笑道:“胡某何德何能,得齐先生如此关心?”兀自喝个不休。
齐楚等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劈手夺过酒杯,将半醉的胡天抗在身上,走出去。
胡天被塞进他自己的那辆敞篷跑车,齐楚发动车子驶出去,迎面冷风一吹,胡天渐渐清醒过来。
车子驶进胡天家,停在草坪上,胡地平日住校,此时的二层红砖小楼没有一丝灯光。
胡天一言不发,推开车门走出去,迈出几步又返回来,恶狠狠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胡天脑袋嗡的一声涨大,只觉心里满满的快活,除此之外再觉不出其他。
迷乱中,胡天依稀记得齐楚欺身上来,两人一路吻到门口,跌跌撞撞进门去,衣服从门口蜿蜒散落到床上。
没有月亮的夜晚漆黑如墨,灼热的律动贯穿胡天的身体,双手被禁锢在头上,迎接一记记强烈的撞击。
被做得昏迷过去之前,胡天心里只得一个念头:天,他体力未免太好了些。
工作顺利,情场得意,胡天近一个月心情极好,实验室里气氛轻松不少,连带助手们也都松了口气,看上司眼带桃花的样子,暗地里猜测谁是胡美人的真命天子。只因齐楚为人十分低调传统,最忌讳办公室恋情,坚持要等调回之后才肯公开两人关系,胡天便也由得他去,工作时依旧维持不冷不热的态度,只在两人独处时才热情旖旎,是以无人知道齐某人已成入幕之宾。
下班后的齐楚被黄学文叫回计算机系谈事情,胡天只得一人回家,刚进门,便见胡地正踞案大嚼,一只烧鸡已去了一半。
“呵,看你满脸桃花,想必那个齐楚深得你意。”
胡地瞥一眼大哥,打趣道。
胡天一愣,“你怎知道?”
“我下课撞见你助手小李,他说刚才看见你们下班后拥吻。”
胡天一哂,“长舌男。”
“这男人精气味道可好?”
“我没吸过。”
“啊,”胡地大吃一惊,“你是当真在恋爱?”
胡天没好气,“不然呢。”
胡地摸摸鼻子,不敢再说什么,过一会儿,拿张照片出来。
“我一位同学去神农架旅游,拍到这张照片,里面的动物似是玄狐。”
胡天失声惊叫,“当真?!”接过细看,只见照片下角一只玄灰色小脑袋自树丛中探出来,皮毛灰中带黑,泛出幽幽光泽,可不就是传说中玄狐模样。
“我立刻去神农架一趟,”胡天激动的发抖,“只需取得5毫升玄狐血液,我便能绘制出全部基因图谱。”
火车上,面对同伴,胡天犹豫不决。
“山里艰苦,不比都市,你会吃不消。”
除此之外,胡天还有顾虑,唯恐旁人在侧,寻找起玄狐来不大方便。
“你便吃得消?”齐楚失笑,“放心,我受过野外训练,再说,那里偏僻,我实在不放心你。”
情深款款,令胡天不忍推拒,于是不再言语,待火车开出去,将头轻轻靠在齐楚肩上。
神农架极大,原始森林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也只有这样的环境,才可能存有玄狐遗脉。
胡天与齐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中跋涉,足足四天,却未见玄胡的只毛片爪,倒是普通狐狸不时窜出一只。
临近中午,胡天总算在一只兽夹上发现一丛玄灰色狐狸毛,心中却是一凛。
“有人偷猎。”
玄狐皮毛生就特有光泽,卖到市场上不知价值几何,一直是人类猎杀的目标,想到此,胡天心急如焚。
“我们争取在偷猎者之前找到它。”
齐楚拉住他,两人加快脚步。
胡天知道此时已刻不容缓,偷偷划破食指,将血迹涂在沿途树上。这血中有玄狐气息,希望借此传达讯息,招同类到此。
又走了半日,胡天突觉身后有异,猛一回头,只见一只玄灰色影子站在不远处,正审慎地打量二人,与胡天对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胡天心口一热,知道这是找到了,蹲下身,将划破的右手伸出去。
玄狐凑到跟前,嗅出同族血脉,呜呜低叫,听在胡天耳中,百感交集,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躲避齐楚耳目,胡天急切地用狐语回应,同玄狐攀谈起来。
齐楚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语。
顺利取得一管玄狐血液,胡天欣喜若狂,直到玄狐身影消失在远处才回过神来,省起一旁齐楚,顿时一僵。
“我不知道你还懂得同狐狸说话。”
“研究狐狸久了,大致听得懂一些。”
面对齐楚质疑,胡天懊恼不已,只恨自己心软,当初实不该让齐楚同来,如今被看出端倪,为着狐族着想,恐怕只有灭口一途。
念及此,胡天心如刀割。
两人这般对立半晌,面对齐楚越来越怀疑的神色,胡天偷偷握住裤袋里的匕首,正犹豫要不要立时发难,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恰来自玄狐离去的方向,不由大惊失色,同齐楚对望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纵身向声源奔去。
穿过一条小溪,胡天远远望见玄狐躲在一块岩石后,前方不远处立着两个偷猎者,两杆猎枪正瞄住玄狐藏身处。
胡天情急,抽出匕首扔过去,砸到一杆枪上,那持枪的汉子一惊,枪口歪开,射击圈露出破绽,玄胡觑空突围,一跃而起,扑入草丛中,倏地不见。另一个猎手连放两枪,却连根毛也未射到。
“你们偷猎珍贵动物,我要报警。”
胡天气急,大声指责,却见其中一人恼羞成怒,将枪口对准过来,“砰”一声后,胡天只觉右臂发麻,一股鲜血从肩膀上冒出来。
“你敢伤他。”
一记怒吼从胡天身边掠过,齐楚高大的身影扑上去,同那人厮打在一起。
胡天想提醒齐楚小心,却疼得出不了声,软倒在地,昏迷前,犹记得齐楚将那两杆猎枪夺过,拧成一条麻花形状,两名偷猎者分别被卸去一只胳膊、大腿,扔到溪水里去。
“啊……”
胡天大叫一声醒来,张开眼,看见雪白的屋顶,淡淡的消毒水味钻入鼻端,黄学文顶着胡子拉碴的一张脸伏在床前,让他吓醒,正揉着眼睛望过来。
“你可醒了,真吓死我。”
想起接到胡天出事的通知,黄学文犹自心有余悸。
“这是哪里?”
“医院,你受伤,被送到山下诊所,又转入这间医院来,昏迷足有三天。”
想起出事时景况,胡天焦急不堪,“齐楚在哪儿?”
提到齐楚,黄学文面色一僵,支吾半晌道:“他被带走。”
胡天闻言,脸色白得吓人。
“他是为保护我才同人搏斗,属正当防卫,不能因此定罪,快带我去找警察说明此事。”
“你先别急,齐楚已被警察释放,是研究院上司决定先带他回去弄清情况。”
黄学文制止住胡天动作,踌躇片刻道:“胡天,事情不似你想的那样,等你伤好,我再向你解释。”
胡天惊疑不定,心中不安逐渐扩大,左手死死抓住黄学文,“带我回研究院去。”
“别胡闹,你伤还没好。”
“研究院有附属医院,我要求转院总可以吧。”
黄学文无奈投降,“好,我去找医生办手续。”
回来研究院已有一周,胡天伤势渐好,四处打听齐楚下落,然竟无一人知晓,黄学文也不肯露面,急得胡天似火上房,这日实在等不下去,偷溜出院,追到计算机系,总算把黄学文逮到。
“齐楚到底在哪儿?”
黄学文躲不过,只得如实招来,“齐楚已被销毁。”
胡天大骇,如坠冰窖。
“不可能,他顶多算过失伤人,便是被判死刑,也没这么快上刑场。”
黄学文苦笑,“胡天,请勿激躁,齐楚并非人类,它是计算机系研制的最新型机器人,为实验仿生性能,由我送到你处接受社会训练及考验。”
“你说齐楚是机器人?”胡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黄学文,这时候你还同我玩笑?”
“谁同你说笑,”黄学文面色肃然,“齐楚是我系最新产品,全部拟人制造,皮肤采用拟生化塑料,控制中枢的是一块超级芯片,由我主持设计,可自行创造程序适应人类社会,无论哪一方面看上去均与人类无异,甚至更优秀。”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胡天一颗心坠下去,“他会生气,会吃醋,会示爱,还会抱我上床,机器人怎能做到这样。”
“胡天,是我不好,不该送他到你身边去,当初选择实验场所,我认为你性情多变,最考验齐楚性能,才会造成今日局面。”黄学文后悔万分,“齐楚被赋予自我完善能力,我未曾想到他学习能力这样好,竟学会创造各种应激程式模拟人类情绪,同你恋爱,他甚至尝试自我改造,在身躯上加装器官模仿人类性欲。”
胡天呆住,身体止不住发抖。
齐楚同他上床时从不开灯,他只当害羞,现在才知是怕外形暴露,还有,齐楚极少睡眠,总是精力充沛,进食甚少,工作效率高得离谱……以往这些他从未注意,如今想来才知处处都是疑点。
黄学文兀自说下去。
“可这次齐楚作为实在超出限度,轻易伤害人类,已破坏机器人三原则定律,他的自我进化程度超出人类控制,令我们害怕异常,院长将他自警局领出后便决定收回,已于昨日销毁。”
望着胡天毫无血色的脸庞,黄学文愧疚难当,却无法可想,过一会儿,掏出一块芯片来。
“这芯片自齐楚身上取出,大部分程式已经消除,只留存齐楚一小部分记忆,你可拿去纪念。”
数日前恋人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如今却只余手中这块不足一寸的金属片。
胡天木然接过,转身离去。
芯片接上电脑,屏幕上出现几个文件夹,依次点开,均是基因研究的实验数据,只最后一个文件夹,用了胡天的名字标注,打开来看,竟是一段段视频。
工作中的胡天,休息时的胡天,做爱中的胡……
是通过齐楚的眼睛记录下来的吗?
胡天想,泪水不知何时已滚出来。
最后一份文件是段音频,点开,音箱里放出齐楚的声音来,哀戚又无奈。
“胡天…胡天……对不起,我快消失了,……我做错了事,我伤害了人类,我要被销毁了,我答应过要和你在一起的……我不能再抱你,不能再爱你…因为我不是人……对不起,我不是人……”
“不,不用对不起,我不介意。”
静默半晌,胡天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