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明说谎
窦泽看着他那样子,也知道他没吃,便说:“要是没吃,回去一定吃饭”
霍司明勾着唇角笑了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吃过饭你嘴唇会比平常红一点”窦泽也没在意自己观察如此入微,只是拎过饭桶,说:“回去一定要吃饭”
霍司明便笑了,又问:“床搬进去没有?”
“搬了,就在病房外面的客厅里”窦泽看了他一眼,又催他:“赶紧回去吃饭吧”
霍司明说:“你先上去”
窦泽拎着饭桶上了楼,窦源见他手里拎得东西,问:“哪家饭馆?怎么还带保温桶?”
“……霍哥送来的,怕咱们忙得没工夫吃饭”窦泽把东西放下说
窦源站在那儿,忽道:“小泽,或许是我多心不过……霍先生对身边人都这么好吗?”她并非挑拨离间,而是很认真地看着窦泽说:“我总觉得不安”
“……”窦泽抿了抿嘴,已为女人的直觉喟叹,却要千方百计地搜刮借口,半晌才说:“他平常就体贴温柔,对谁都这样因为我们俩关系好,看咱们家又是这样,才出手帮忙的”
窦源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开口
窦泽在客厅里将饭盛出来,叫窦源去喊刘青过来吃饭便听见刘青在里面问:“先喂你爸吃点吧?”
“妈,我爸吃不了饭,这几天得禁食禁水”
“可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了”刘青心疼道
窦爱国正处于半梦半醒间,因为疼痛睡得不深,也虚弱得无法移动身体窦源抿着嘴把刘青从病房里拉出来,小声说:“妈,我爸把胃切了,没法儿吃饭”
“那以后都不能吃了?”经此一役,刘青的头脑有些混沌了似的
“等长好了才能吃,现在要是忍不住吃了,这手术就白做了”
刘青这才点点头,坐下来,又问:“那他不吃不喝怎么行?”
“他打针的药水里头有营养液,不会有事的”
老太太糊糊涂涂的坐下来,端着碗喝干了米粥,却没吃多少菜,只有窦泽为她夹一筷子,才知道吃一点
谢小南已在霍司明送饭之前吃了营养餐,现在正坐在病房里看着姥爷窦爱国睁开眼,看见她坐在床头,虚弱地笑了笑,谢小南便说:“姥爷,还疼吗?”
窦爱国的脑袋轻轻地晃了晃,用气声说:“像你每次做透析那样”
谢小南便知道了,说:“那还是有点疼”
一家人轮换着吃完晚饭,窦爱国又伴着疼痛慢慢阖上了眼直至晚间,窦源领着谢小南回了隔壁病房,窦泽留下来帮忙照看父亲睡前他本说代替刘青躺在里面,怕夜里出事刘青却坚决要伴在窦爱国身边,怕他半夜跑掉一样“我得守着他”
夜里十点多钟,病房里已经关了灯,窦泽的手机却忽然亮了,是霍司明的短信,他还没睡,便点开看了上书:你睡了吗?
窦泽回:没有你吃晚饭了没?
霍总道:吃了你快睡吧,晚安后面还缀着个笑脸的表情
窦泽忽然有种直觉似的,问:你现在在家吗?
过了好一会儿,霍司明才回:我在医院……
第二十八章
窦泽跳下床,又怕病房里的父母察觉,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及至开门,发现霍司明已然在走廊那头等他了,见他出来,笑了笑,转身进了安全通道的楼梯间那里的声控灯没亮,霍司明不出声,那灯便一直熄着
窦泽趿拉着拖鞋,身上穿着廉价的纯棉背心,下着大裤衩,怎么看都是个一穷二白的屌丝,不知为何,到了霍司明的眼里就变成了宝他跟过去,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人便凑过来,想要抱他似的,又借口:“我想摸摸孩子”
窦泽回身,贴着墙角站好,不给机会:“下午不是已经摸过了?”
“还想再摸摸”说着便想上手过来,两人靠得太近,呼吸纠缠着,霍司明的额头几乎要抵到窦泽脸上,双臂虚抱着他,不敢用力,怕被推开
窦泽双手搭着霍司明的臂弯,稍稍用力不叫他真的靠过来,外人看在眼里却像索要拥抱,两人刻意压低说话的声音,造成更暧昧的氛围,如夜半偷会的鸳鸯,在这昏暗的空间里一解相思他问:“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叫你回家睡?”
霍司明不做声,窦泽借着月光看到他扇子一样的睫毛,遮住一双深情的眼,双手不自觉便放松了霍司明顺势靠过来,不敢用力,轻轻拥他入怀里,说:“窦泽,我好想你……”
窦泽不做声,默默地不忍心将他推开,若是一个人真的为另一个人付出这么多,哪怕是石头做得心肠大概也要化了霍司明湿热的呼吸喷到他的颈间,叫他不由紧张的吞咽口水
霍司明却抱不够似的,双手抚着他的背,怕遭反感,不敢动,掌心紧紧贴着,胸膛隔着衣料摩擦在一起,交颈相缠过了一会儿,楼梯间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窦泽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赶忙推开了霍司明,刻意地转过身,面向楼梯间窗口,问:“那你晚上睡在哪儿?”
“在这间病房”霍司明指了指楼梯间正对着的一间病房,那里的门正开着,露出里面的一角沙发
换班的护士走过楼梯口又拐了个弯,才叫窦泽稍稍松了口气,那边霍司明又要靠过来,他便伸手阻了,道:“你别再来,我会忍不住揍你”
霍总这才抄起手,唇角忍不住笑,道:“那我叫你揍,你再给我抱一抱,好不好?”
“……”窦泽不接他的话茬儿,岔开道:“你怎么把医院当宾馆了似的?”
“你担心伯父,我担心你”霍司明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屋里去说吧,这里有蚊子”
“霍哥……”窦泽将手抽出来,插进裤衩的兜里,斟酌半晌,也没忍心说出口,叹了口气道:“都快十一点了,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霍司明垂下头,转过身,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说:“你去睡吧,我抽支烟……”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窦泽问
霍司明不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去摸打火机,动作娴熟,显然是已经有些烟龄
窦泽见他不答,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说:“你以前不是不抽烟吗?”
“近几年才戒掉,年少时留下的坏习惯”他说到这里,又捻断了手里的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连着烟盒一起,道:“算了,不抽了,你去睡吧”
窦泽的好奇心却上来,问:“当初怎么学得抽烟?”
霍司明回过身来:“上学的时候,初中,自然而然就会了你当时没有过吗?”
窦泽撇了撇嘴,道:“当时跟着同学一起玩儿的时候试过,呛得要死,还装着耍帅后来被我姐发现了,骂了一顿,就没再碰过”
霍司明自喉咙里发出低笑,也不答话,只顾着笑窦泽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问:“我是不是有点儿没出息?”
霍司明摇头,说:“没有,很有出息,就是有点可爱”说着又笑起来
窦泽不理他,问:“那后来为什么戒了?”
霍司明收敛了笑,过了一会儿,才看着窦泽说:“因为我的哥哥们说我,看着就是下九流里爬出的野种……所以,我就戒了身上所有可能被称为下九流的毛病”
他的语调平常,却没来由叫窦泽打了个寒噤,一时有些懦懦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安慰似的用手背碰了碰霍司明的胳膊,道:“你……怎么会是下九流呢?你看起来像外国那些皇室贵族一样,我爸就经常夸你有涵养,坐卧行止都有章法”
霍司明抿着唇角勾了勾,笑不达眼底
窦泽又问:“那……我们去你家的时候,会见你的哥哥们吗?”
“会”霍司明点点头“不过见不到许多,只剩下一个,其余的都死掉了”
“……”窦泽心里止不住有点发毛
霍司明拍拍他的肩,说:“去睡吧,明早我直接去上班,一会儿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窦泽回到房间时心里还凉凉的,他刚才其实很想问,霍司明的哥哥们都是怎么死的,可是话到嘴边,又没胆问出口了
病房里静谧着,窦爱国疼得睡不着,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虚弱得唤他:“小泽?”
窦泽跑进屋里,动静小,没惊醒梦中的刘青,他开了床头的小灯,握住窦爱国的手,问:“我在呢,怎么了爸?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只是有点疼”他疼得呼吸都时断时续,却还安慰窦泽,又问:“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我去接个电话,同事问我明天回不回去上班”
“我这里没事,做了手术就好了,你明天回去上班吧”窦爱国说,一边说又一边喘了口气“唉,我不跟你说了,我伤口疼”
“嗯,睡吧,有什么话等病好了再说”他轻轻帮窦爱国掖了掖被角
夜里霍司明没再给他发信息,早上走时也没再联系
窦爱国的身体经了一夜的修复有所好转,早上睡了一会儿,待医生过来查房时才醒窦源的新单位纪律更宽松些,请了三天假,专门在医院里侍奉老父
中午霍司明又叫白若安去医院送饭,一大家子的饭,比平常给窦泽一个人的更沉,白若安细胳膊细腿儿,见窦泽下楼才将东西拎下车,问候他父亲:“伯父身体好点儿了没?”
“好多了,昨天还疼得不能说话,今天已经可以跟人对话了,就是没力气”又问:“霍司明中午怎么吃饭?”
白若安调侃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公司有食堂的”
“……不是”窦泽抿着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再理会他的调侃,有些想问霍司明家里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道:“多谢你来送饭了,路上开车小心些”
白若安摆摆手,又坐回了他的小车,一路开着走了
他刚走,霍司明便打来电话,问:“小白去送饭了吗?”
窦泽一手拎着食物一手举着电话,说:“已经送来了,你中午吃什么?”
“……还没决定”又说:“我跟你吃一样的”
窦泽说:“你给我送了什么?还没打开”
“红烧茄子、糖醋鱼、蒜蓉油麦菜还有一个铁板豆腐,米酒蛋花汤”他了然于心,不打磕绊便说了出来
窦泽道:“好吧,那你中午就吃这些”
霍司明听他这样说,才有些觉悟过来,笑了,也不管那边看不看得到,点了点头,道:“好”
窦泽挂掉电话,走进病房的时候,窦源先看见了那大大的保温桶,这次却没再问,而是接过来拆开,盛了饭刘青从病房里走出来,问:“你爸不能吃点儿吗?”
窦源道:“您忘了早上医生说什么了?千万不能吃,能吃的时候他们自己就送餐过来了”
谢小南刚刚打完针,一手举着,另一只手压着伤口,歪头看着桌子上的菜,她的饭一会儿才送过来,窦泽便说:“让南南先吃点儿吧,我去看看咱爸”
窦源道:“没事,你坐下吃,我去”
姐弟俩相互推让,刘青已经坐下吃了起来,谢小南也落了坐,她筷子使得不太好,但胜在吃饭时安静,自给自足,不让人费心
到底还是窦源去了里间照看窦爱国,父女俩在里面低声说话
到了下午,护士过来叮嘱说:“要是能忍受,就下床走动走动,防止伤口与肠黏连”
窦泽便搀扶起窦爱国,让他活动活动躺了一天一夜,得了这样放风的机会本该高兴,奈何伤口实在太疼,稍微不甚就怕扯到渗血窦爱国整个人倚靠在儿子身上,连上肢也不敢用力,坐起来时,稍稍窝到腰部,嘴里就要发出嘶嘶的痛呼等到真正坐起来,额上已挂满汗珠
刘青过来帮他擦了擦,看到窦爱国能坐起来,她才有些安心了,问窦泽:“这么疼,能不能等好一点儿再下床?看你爸这满头的汗”
“等不疼了,伤口也长好了,说不定肠子也已经跟刀口粘在一起了,到时候还得再开一次刀”这话是窦源在旁边说的,她刚洗了窦爱国的衣服晾起来
窦泽扶着窦爱国,勉勉强强在屋子里溜着墙根儿走了一圈,已经实在不行了窦爱国缓缓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说:“不行了不行了,小泽,休息一会儿”
窦泽便搀扶着他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坐了五分钟,又扶回床上去
一下午这样俩来回回走了几趟,人也稍微有了一些精神
窦源问窦泽:“你明天是不是就得去销假了?今晚还在这儿吗?”
窦爱国倚在床上插嘴道:“小泽今天就回去吧,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明天回去上班吧”
窦泽还没有答话,霍司明的电话已经追来了
第二十九章
霍司明又送饭来了,叫窦泽下楼去取,窦源在旁边听到,问:“谁的电话?”
“……霍哥,他来送饭”窦泽说
“霍先生吗?”窦源说:“那我跟你一起下去吧,每天劳动人家,也该道声谢”
躺在病床上的窦爱国听到,也附和:“是该道谢,源源,你跟小泽一起去吧”
刘青正在帮谢小南剪指甲,倒没发声
窦泽见无法拒绝,只好带窦源一起下去,电梯蓝屏上不断变换着数字,叫他心里愈发没底窦源抄着手站在电梯的另一角,没有发声,他们两个都静默着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大概没有人会想到那里,但窦源一定是怀疑了,往某个相似的方向他的心砰砰地跳,怕窦源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问他:小泽,你跟霍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窦泽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最怕面对家人失望的目光
电梯到达一楼,发出叮得一声轻响,门外站着提食盒的霍司明他回家换了一身衣服,脱掉了正装,穿着和窦泽相同风格的t恤裤衩,站在那里原本笑意盎然的一张脸,看到窦源,顿了一下,倒也颜色未变,问了声好,将手里的保温桶交给窦泽道:“趁热吃”
“谢谢您了霍先生”窦源说:“天天这样为我们送饭,也太麻烦您了”
霍司明抿着嘴勾了勾唇角,说:“没关系,不费什么事”
“上去坐坐吧,我爸已经醒了,能下地了刚刚听见您来了,怕小泽不会说话,一定让我跟下来谢谢您”窦源的声音仍旧热切,只是眼神比以往多了层探究
霍司明站在那里,不动如山,任她打量
窦泽看看左又看看右,不知该怎么开口,急了一脑门子的汗,刚想说话,便听见霍司明说:“也好”
电梯到达的楼层指示灯亮起,两扇门缓缓从中间打开,霍司明率先迈步出去,窦泽姐弟跟在后面走廊尽头的窗户那里不时传来清脆的鸟叫声,五六层楼高的大树将枝叶探进窗口
几个人走进病房时,刘青正在扫地,看到霍司明,立时将扫把放到了一边,热切地说:“小霍来啦?”
霍司明点点头,笑着说:“是啊,阿姨,你还好吗?伯父能下床了吗?”
刘青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引到病房里屋去,窦爱国正倚着枕头,半躺在那里,见他过来,笑着说:“霍先生来了,我不能下床,失礼了”
霍司明连连摆手,说:“您安心躺着,我就是来看看您,不用招呼我”
窦泽最后进来,将食物的保温桶放到外面客厅的茶几上,那里的钢丝床已经收了起来,归置在墙角
刘青又将病房里的水果统统捧到霍司明眼前,动手剥了一根香蕉递过来:“小霍,这香蕉可甜啦,还是你上回吃得那家,一会儿走的时候再拿一些”窦爱国的身体好起来,她便也跟着好了起来,连半个多月前的记忆都那么清晰
窦泽原本有些紧张,此时却觉得好笑,看着霍司明把香蕉塞进嘴里,对刘青说:“妈,你不用这么客气,霍哥要是想吃,会自己拿的”
“你看你,哪有你这样待客的?”刘青还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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