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苏宛末了来了一句:“不过傅尧这个名字我还真的有点儿耳熟,脸也好像在哪儿见过。”
顾真看了看苏宛的侧脸,见苏宛正皱着眉回忆,不以为意地顺着问:“是么?”
“他是做什么的?”苏宛问他。
能住在这种公寓的,又住在顾真Malibu的家隔壁,怎么也不会是普通人。
“不知道,”顾真老实说,“不过他还小呢,才二十四。”
苏宛双眼一眯,刚想再细问顾真,一个工作电话打了进来,等她接完,顾真家也到了,她只好打住了话题,和顾真一起上了楼。
他们在顾真家看了一圈,确定没有缺漏,便兵分两路,顾真去录音棚,苏宛则去他新家帮他安置家具和物品。
不知为什么,顾真这一天很不在状态,新歌怎么录都不满意,又觉得曲子编的哪里有问题,把所有人都召过来,在录音棚泡到了近十点才回家。
司机把开上高架,和顾真的旧房子两个方向,顾真看着一晃而过的路牌,呆了呆,才想起自己搬家了,又想起了傅尧和Robin,没想到五年后,竟然还是和傅尧住了对门。
不知该说是缘分很好,还是运气很烂。
顾真的新小区叫苏堤,从进车库到上楼进屋,要刷两次指纹一次卡,小区到处布满监控,这严防死守的,总叫顾真有点儿风声鹤唳的感觉。
他打开门,屋内空无一人,苏宛已经走了。
苏宛知道顾真工作室不爱被打扰,九点多时给他发了信息也留了纸条,告诉他家里整理完毕了,催他早些回家睡觉。
顾真把包丢在一旁,换了鞋走进去,左右看了看,他能感觉出来,苏宛费了大工夫,想要把搬家的对顾真的影响减到最小。
新家布置得和他以前的房子差不多,灰色调的软沙发和柔软厚实的地毯,一整柜子贴墙放满了书和CD,钢琴放在客厅到餐厅的回廊里,背靠着顾真去年在美国拍到的那幅抽象画。
顾真走到落地窗边,将窗帘按开,看楼下深夜的街上,车灯还是热热闹闹地攒动着,这座城市好像一台永动机,人事物前仆后继,永无静止之时。顾真站了一会儿,心里纷繁地略过很多音符,想着今天那几支让他不满意的编曲,觉得头疼得要命,刚脱了外套想要去洗澡,门被人敲响了。
顾真叹了口气,走过去开了门,傅尧和Robin站在门外。
傅尧手里提了袋子东西,撑着门框对他笑了笑:“欢迎入住。”
顾真侧身让他进来,又指了指地上两双拖鞋,道:“蓝色的你可以穿。”
Robin就没有拖鞋了,它兴奋地窜进屋内,绕着顾真欢脱地打圈,顾真坐在沙发上,Robin乖巧地蹭了过来,趴在顾真怀里,热切地嗅着顾真,顾真心里的郁气全被他扫空了。
“是不是太晚了?”傅尧开口问顾真,他把袋子放在茶几上,拿出了里头的盒子,是一盒甜甜圈,“刚知道这家在国内也开了分店。”
顾真看了一眼,包装盒上印着他们以前常去买的那家店的店名,顾真和傅尧一致认为那是全加州最好吃的一家甜甜圈店。
顾真也不是没想过和傅尧再见面的场面。
毕竟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堪称顾真前半生最尴尬羞耻的回忆,整件事情都不明不白、酸涩难堪,顾真每想起来都要喝口冰水冷静。
不过顾真没想到他再见傅尧,也并没有那么大的情绪起伏了,只像见了个小学死党,关系好过,但也就是好过了。看到傅尧的内心触动,都没看到Robin来得大。
傅尧拆了个一次性手套给顾真,又问他:“要不要我帮你戴?”
顾真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想把手套接过来,傅尧拿着手套的左手一收,右手迎上去抓了一下顾真的手,看着就像是顾真上赶着要同傅尧拉手似的。
顾真跟触了电似的一缩手,瞪了傅尧一眼,傅尧只碰了一下,就把手收回去了,冲着顾真笑了笑:“开个玩笑嘛。”
他把手套放在顾真腿边,举手投降:“你自己戴。”
顾真戴了手套,抓了一个蔓越莓白巧克力味的吃。
傅尧看他不准备招待自己,就自己跑去吧台倒了杯水回来,边挑选甜甜圈,边问顾真:“为什么突然搬家?”
顾真吞下了嘴里的甜食,盘着腿看傅尧,又摘了手套放在一旁,道:“很复杂。”
他撸了一把Robin的毛,也问傅尧:“你怎么来国内了?还带了Robin,要常住么?”
“大哥,我来了两年了,”傅尧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关心科技和财经新闻?”
顾真默默看着他,傅尧袖子捋在手肘,露出了肌肉条理分明的小臂。
傅尧对顾真挑挑眉,眼神同以前一样熠熠生辉,自然又自信地迎接顾真无声的审视。傅尧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到了深夜里冒出些胡茬的下巴,和比五年前更成熟英俊的脸,都在提醒顾真,不论是哪国法律,傅尧都是彻头彻尾的成年男性了。
傅尧太好了,好得让顾真惭愧自己白长了年纪。
“你又不是不知道,”顾真老实说,“我不看新闻的。”
“我大学毕业就来了,”傅尧把咬了一口甜甜圈,含糊地说,“就是把Robin运回来有点儿麻烦。”
顾真点了点头,给Robin顺毛,Robin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
傅尧吃完了一整个甜甜圈,也摘了手套,对Robin打了个响指,Robin立刻从顾真身上起来了,四脚站的挺挺得,尾巴还是一晃一晃。
“真的晚了,我们先走了,”傅尧指了指还剩下的甜甜圈,道,“留给你了。”
顾真也站起来送他,谁料傅尧突然回身,吓得顾真往后一蹦,差点跌在沙发上,傅尧抓着他的手臂稳住了他,低头说:“对了,顾真,留个电话啊?”
傅尧离他实在太近了,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顾真很久没和人贴得这么紧,只和傅尧对视了一眼,就把眼神放平了,看着傅尧的下巴,低声地说了句好——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傅尧,一句话就能要到顾真电话。
傅尧很快就放开了顾真,还说:“多大个人了,站着都摔跤。”
顾真恍若未闻地拿出了手机,和傅尧换了号码,目送傅尧带着Robin走出门,才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又吐出来,走回去把甜甜圈的盒子合上了,放进冰箱,走进浴室。
新房子浴室的玻璃很大,占了大半面墙,光线明亮,顾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头把T恤脱了,又重新抬头看。
五年,不论是在幼童或是老人,青年或是壮年人身上,都能留下些印记了,但是时间在顾真身上,好像又是停滞的。
顾真看着对面也在盯着他的青年,一张面无表情的漂亮的脸,一双长又大的眼睛,近乎纯黑色的瞳仁,和纯黑色的头发,白得剔透的皮肤,红嘴唇,尖下巴,还有瘦又不见骨的身体,他看了自己二十七年,早不想再多看。
“傅尧。”顾真说。
他看到对面那个人也张嘴说了两个字。
“傅尧。”顾真又说。
他闭了闭眼,有些胸闷地把衣服丢进了洗衣篮,走进了淋浴间去。
今天不是万事顺畅的一天。
顾真打开了喷淋头,由温水浇在他头上。
第2章
顾真最不喜欢梦到发生过的东西,但是今天他还是梦见傅尧了。顾真梦见了傅尧站在他卧室外的阳台上,敲他的窗。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里还装着傅尧的脸,连同他的声音在说“顾真乖乖,把门开开”。
五年前顾真去Malibu散心那回,原因并不怎么光彩。那时他的新专辑换了新风格,销量创历史新低,被人骂的一文不值。
顾真从小到大都顺,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挫折,每天都控制不住地去看负面新闻,整夜整夜睡不着,人瘦得形销骨立,甚至有八卦刊物猜测他吸毒。
苏宛观察了顾真一段时间,发现他的失眠已经到了需要治疗的程度,顾真却还是嘴硬说自己只是换季睡不好觉,苏宛只好不经顾真同意联系了顾真的家人。
顾真的家人都在国外,一听苏宛的描述都急坏了,顾真的父亲和经济公司协商之后,公司同意放顾真两个月假,随后没几天,顾真全家都来了国内,亲手把顾真押上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