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海凡说完这句话,便似要转身离去。
而这时,沈墨轲才缓慢的开口。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词都像是从嗓子眼里用力抠才能够发出声来:“……我是你唯一的目标吧。”
“嗯?”池海凡停下脚步,回过身道,“师弟你说什么?”
“……御琼山派不欠你什么。”沈墨轲轻声道。
沈墨轲的话却好像触动了池海凡的神经,他又笑出了声。“御琼山派一直都是我的梦想。我会对她好,让她成为天下第一。”
“但是你,”池海凡冷声道,“必须死。”
火把一束束熄灭。
与此同时,比武台上浓墨似的黑暗也渐渐化开。
天空放晴,万里无垠的碧蓝天幕依旧晴空万里。日光灼灼,仿佛刚才所见的黑暗只是一场虚幻的幻影。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真实。当年他们也是看了那样的一幕才从心底里认为沈墨轲,就是罪人。
在眼前放过的一幕幕真真切切,指向的是真相,一个已经被阴谋,掩盖了十三年的真相。纵使这眼前的景象只是掀起了十三年前真相的小小一角,也足够让人窒息。
杜子吟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但是在她反应过来的第一瞬,杜子吟就回过了头去看沈墨轲。
杜子吟在比武场被结界锁定的第一时间就想要回身确保沈墨轲的安全,但在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却不知为何不听使唤。意识也在瞬间沉入了黑暗。但即便在意识中,她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让人心痛的场景。
天明之时,就像梦醒。
然而,在她终于恢复了身体控制权,回过身时,沈墨轲和苏琊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此时,比武台上一片混乱,不断的有人挤向御琼山派所在的主席台。所以,除了杜子吟之外,也再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灵剑山庄的小厮已经消失了。
沈墨轲是在一片温暖的日光中醒来。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在梦里他见到了幼时的梨花树,少时的虚竹林,彼人的笑靥暖暖,同袍的欢声阵阵。在梦境中他又看见了无数温暖,那一幕幕画面如此的甜蜜,以至于苏醒时,具体的梦境已经忘却,依恋和愉悦温存依旧蔓延到了现实。
沈墨轲起身,望着四周倍感熟悉的景物,感到有些疑惑。
这里的陈设完全是墨辙家的风格。
他什么时候来的这里?他完全没有印象自己是如何入睡。上一刻,他不应该在御琼山派么?
沈墨轲刚刚起身,就有一个小厮轻轻地叩响了门,轻声道:“沈公子,请问您是醒了吗?”
“嗯。”沈墨轲应道。那是墨辙府上小厮的声音,那么便可以肯定,他现在的确是在墨辙家中。
“您需要小的服侍您洗漱么?”
“不必。”沈墨轲道。
“那小的通知厨房为您准备一些餐食好么?”
沈墨轲犹豫一下道:“……好的,麻烦了。”
“这是小的应做的。”小厮顿了顿继续道,“另外,送您来的苏公子还要我们转告您。说他有事要办,过一段时间,他再来接您。”
闻言,沈墨轲的疑惑更深了。试剑大会应该尚未结束。他怎么就来到了沈府?
这已经很奇怪了。更何况……苏琊还没有当面和他告别。
沈墨轲觉得这之中似乎有些蹊跷。
“好的,知道了。”沈墨轲道,“苏琊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了,沈公子。苏公子就留下了这句话。不过他好像还留了其他的东西给您,放在您房中的桌子上了。”
沈墨轲闻言便将视线投到了房中的矮桌上,在桌子上面,确实放着一个黑色的匣子。
沈墨轲不由得下床走了过去,他边走边说道:“看到了,我没问题了。你先去吧。”
“是。”
沈墨轲打开了那个通体漆黑的匣子。
这匣子的材质十分特殊,看起来像是精致的木材,但是入手却像是刚刚煨过的岩石的温热触感,可谓是非常独特,不像是寻常地界能够拿到的东西。沈墨轲却知道,这是记载中及其罕见的魔界矿石,千年一遇,每一厘都是自身破裂后再重组萃取的结晶。
这是第几次了呢?
不过沈墨轲也没有在这来自于魔界的材料上过多纠结,他摸到匣子的一瞬间便把盖子给打开了。
放在匣子中的是一段红绳。
红绳……
沈墨轲微微一哂,动作却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毫不犹豫地就拿了起来。
而在他指尖触碰到红绳的一瞬,沈墨轲的眼前忽然多了一层虚影。那是一身玄衣的苏琊,笑意盈盈地站在他身前,瞧着他。
沈墨轲也如他看着他一般回望着他。
“墨轲,事发突然,有些事情必须要我本人亲自去处理。所以只能不辞而别。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不放心你留在御琼山派,便把你送回了沈府。你在墨辙家乖乖等我好吗?”
“留下的这段红绳,”苏琊说到这儿,明显停顿了一下,笑意更是盈满了眉眼,“是我给你留下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这重达千斤的四字,苏琊说的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饰。弄得沈墨轲老脸迅速一红,耳垂更是红的像是要滴出血。
虚像的苏琊像是意料道了沈墨轲的反应,脸上的表情更是灿烂。苏琊伸出了手隔空抚了抚沈墨轲鬓边的发。
苏琊又道:“墨轲,戴好它。若是想我了,便握着它,念我的名字。我能听得到。”苏琊说的自然又深情,但沈墨轲听着却老脸烧的羞红。苏琊又像能够感应到似的,轻笑了一声道:“现在,亲我一下。好不好?”
“……”
这这这……苏琊怎能如此不知羞臊!沈墨轲失去了语言能力,嗫嚅了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反应。这这这……他怎能如此说话!
但待沈墨轲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的虚像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
一阵明显的失落感袭了上来,沈墨轲更是感到有些无措。然而当沈墨轲的视线又落在那小匣子里的红绳上的时候,他的心脏便又开始了没有预兆的狂跳。一下一下的,仿佛能够从胸腔震到耳膜。
沈墨轲不可自抑地用手掌捂住了脸。
……自己怎么会这反应……就像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似的。
但即便沈墨轲再怎么觉得害羞,再怎么觉得害臊。却也还是小心翼翼的捧起了红绳系在了左手的手腕上。
也小心翼翼的在那一枚作为扣子的白玉上,轻轻的印下了一吻。
沈墨轲在沈墨辙家中的时间可以说是过的飞快。每日和墨辙喝喝茶、下下棋,和沈明钺比比剑、练练武,和沈明铎再谈论一下朝堂之事、为臣之论,再偶尔出门义诊。时间一下就过去了。小日子过的相当惬意。
但是日子过去半月,苏琊却是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虽然两人重逢之后从未分开过,但沈墨轲也察觉到了此事并不寻常。
沈墨轲无法抑制的感到了一丝忧虑。
苏琊不曾告诉他,他去了哪里。也不曾告诉他,他何时归来。
沈墨轲并不善于主动表达情绪。因此即便他手中系着红绳,也不会念他的名字,只是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它一眼。再多的也不做。
然而纵使沈墨轲不曾主动联系,近日来苏琊的杳无音讯让他内心愈发的担忧起来。
沈墨轲知道苏琊不会有任何危险,也知道苏琊已经强大到足够面对这世间的一切,但忧心却还是无由来的袭上心头。
然而,沈墨轲的忧虑也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从远方宿州发生的那件大事,也终于传到了商州。
此届试剑大会并未成功举办,当今凡修界又爆出了一桩惊天的丑闻。
这事本应被压下,毕竟仍旧存在许多疑点,而且又涉及到当今修真第一大派的名誉,真相未明前,各派均不允许弟子多加讨论。
但真相不可能永远被阴谋掩盖,所谓镇压,从来挡不住人心所向。
最终,十三年前,凡修宗师沈墨轲的“通魔之罪”是被人所诬陷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商州
“什么?”正在同墨辙下棋的沈墨轲,忽的听见这个消息,有些无法消化,他难以置信的重复道,“阿深,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