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的错!”宋功勤终于听懂秦颂之意,为此心头又疼又急,他心疼秦颂错怪自己,更心急对方怎么敢如此错怪自己。“你只是从小就看淡了生死。你看河水是今不复夕,观春花是始别春风,你和大家看到的不一样,所以你所做的,不过是更珍惜当下。你曾说,你比我看得明白。是啊,你不仅比我看得明白,你比全天下人看得都明白。现在,你怎么就忽然糊涂了呢!你要继续看得明白,你要看明白,你并没有错!”
宋功勤说得用力,秦颂不觉听了入心,为此他思绪恍惚,细想一番,低声茫然不解问道:“如果我没有错,你又怎么会如此难过?”
“我没难过!”宋功勤立即回答,他忍不住强求道,“你在我身边,我怎会难过?”
秦颂没有回答,他正全力咽下呜咽,然而,即便他竭尽全力,却终究咽不下内心深处的那不安害怕的声音——
“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宋功勤因这句话猛地惊醒,他蓦地抱着秦颂起身,不容分说向自己的马走去,边走边断然说道,“还有半天的路程我们便到我师门了。届时,我师父一定能治好你!”
秦颂说了这许多话,早已精疲力竭,又逢情绪激动,哪里还有力气挣扎?不过他也早已心思顺从,此刻任由宋功勤打横抱着自己上马。他不知道自己这两日皆在宋功勤怀里度过,眼下被对方拥抱在怀中,但觉分外安心熟悉,也便闭眼依偎。
宋功勤见秦颂闭上眼睛,不由心中惶恐。
“风雅,你先别睡,陪我说会儿话罢?”
秦颂实在倦得厉害,但他心知宋功勤害怕,勉强着稍稍掀开眼帘,轻声道:“你放心,老天一定不会让我死在你怀里的。”
宋功勤心慌口乱,本能说道:“童言无忌。你不会死!”
秦颂连喘息都无力,却有意说笑道:“我使了断玉裂帛剑,注定不得好死。老天怎么能让我死在你的怀里呢?对吧?”
“风雅,你别那么说……”宋功勤下意识哽咽了一下。
秦颂忽然想到,纠正道:“其实我不叫风雅。”
宋功勤愣了下,才道:“我说顺口了。对不住,我知道你名为秦颂。你喜欢我怎么唤你?”
秦颂琢磨好半天,最终道:“我还是喜欢你唤我风雅,没有人这么唤我,只有你。”
“那我便唤你风雅,以后都那么唤你,唤一辈子。”
“嗯。”秦颂答应,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补充道,“以后你别再送别人药了。”
宋功勤用力点头,道:“以后你看着我,别再让我送别人药了。”
“以后我看着你,不再让你送……”秦颂低声重复,直至声音再不可闻。
快马疾驰在崎岖山路,一路而过,惊破春山深处的经久岑寂。
“……然后呢?”少年问。
瑞脑的香味自鎏金铜瑞兽口中飘出,紧闭的窗户被寒风轻叩,隐约能听到窗外枝桠摇曳的声音。穿着狐白裘的少年专注追问,他早已听得入神,这个故事却戛然而止,令他忍不住焦切着欲知后事。
桌上的两盏清茶已经微凉,书生打扮的男人不以为意端起一杯浅啜一口,随即故作无奈道:“我读的话本就到此处,后面我也不知晓。”
少年指摘道:“没有结局哪里算得上故事?”
男人装模作样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容易安个结局。”
少年本不欲理会这番故弄玄虚,可终究没能按捺住好奇,脱口问道:“什么结局?”
“玉石具有灵性,那秦颂从小佩戴的玉玦便是关键。因为辟邪的玉玦断裂,所以才会出了后来这许多事,所以,若宋功勤回师门记得补玉,秦颂一定能化险为夷。”
“……哪有如此牵强的故事?”
“这不牵强,玉石的确神奇。你自己不是也有一块从小佩戴的镇邪玉玦?”
“既然你先提及了,我倒想要问问,你所谓的这话本根本是捏造的吧?不然怎么那么巧,其中主角也是因为体弱自幼被当成女儿养大?”
“不是巧合,我便是因为主角同你一样可怜才读了那话本。”
“若你坚持自己读过,便把那话本拿出来我瞧瞧?”
“我已经找不到了。”
“那就再找找。”
“好吧,我再找找。”
“……所以秦颂究竟活下来了吗?”
“你认定我编造故事,又何必执着这个结局?”
“我一介凡俗人,辨不清世事,看不透真假,你奈我如何?”
“但你说得过他人,果然让人莫可奈何。”
“快告诉我秦颂活下来没有。”
“当然活下来了,不然现在哪里有命能听这个故事?”
“你戏弄我?”
“或许我不是说笑?假作真时真亦假。”
“你说得算有道理。花非花,雾非雾,白马亦非马。”
“……你领悟了?”
“或许我只是故弄玄虚?假作真时真亦假。”
(全文完)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