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晏心想,当真犯太岁,要么就是跟自己在一起倒霉到家。
逢山不再,沐晨裂开。
沐晨也就算了,算下来是薛骆迁送给自己的及冠礼,就是他自己的东西了,虽然也很心痛,但远不及逢山重要。
薛骆迁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虚摸了摸他的发顶:“不怪你。当初父亲一直考虑融毁逢山。”
“为何?”北冥晏不解。
逢山剑乃当世四大神剑之一,虽不是榜首,却名气最大。当年薛骆迁的父亲在碧落,一把逢山神剑,一袭墨衣,逼退无数强敌。
“此剑损人精血,饮血方可发挥其最大剑气。”
“那你……”
薛骆迁见他神情焦急,笑道:“我不常用它。”
“只是……来找你,是带着它罢了。”
北冥晏一阵慌乱。
他有心问薛骆迁为何来找他,却又怯懦不敢问。
“不问我为何来找你?”
北冥晏摇头,道:“在墓室里,朝星他为你说话,你们……关系很好吧?”
这番转移话题实在不精妙,薛骆迁的心隐隐沉了沉,按着他的路子接道:“说什么了?”
北冥晏也说不出了,他只想尽快从眼前的情景脱出:“就是,南宫后卿说,你……”
他猛地住了口,接下来的话恐怕不能撇开自己。
薛骆迁道:“这些我都听见了。”
“……”
他觉得自己脸红了。
成亲那段也听见了?
此时,众人纷纷上了马车,薛尧衫来看了看他们,行了两句分别话。
薛、姬两家人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去,薛骆迁便驾马行车回驿站,两个人一时无话。
逢山没找到,薛骆迁当然不会回薛家。
只是北冥晏还有点慌,不断想着方才,薛尧衫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摇,要他办完了事记得来薛家吃饭,他亲自下厨。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非常开心的。
薛骆迁道:“冷吗?”
“不冷,”北冥晏探出头来,笑着:“这风很舒服。”
薛骆迁笑。
“……骆迁?”
“嗯。”
“朝星说的姐姐,可是玉秀坊的姬如雪姬姑娘?”
“……是,”薛骆迁迟疑道:“朝星的脾气,你习惯就好,他姐姐的事我会替你解释。”
“这样好吗?还是我……”
姬朝星能不能听他好好解释都不一定,更何况相信。
“……不过,他不会信我。”
薛骆迁回头看他:“我信你。”
夜空下,薛骆迁双眼亮晶晶的,发梢扬在风中,轻轻吹拂过他的额头,痒痒的。
心里也,痒痒的。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薛骆迁脸上点了点。
薛骆迁猛地侧头,手上力道一紧,马被勒住,前蹄架空,长嘶一声。
四目相对,欲语还休。
“你……”
“……方才见你脸上有只小虫子!”北冥晏匆匆一语,放下帘子,躲进马车厢。
蝉声微弱地鸣叫了两声,在里边坐了一会儿,马车才又动起来。
还是住原先的房间,幸好夜里没有太多人瞧见,一个大男人抱着他上楼,进了房间,否则当真名扬岭南。
进门第一件事便是给伤口换药,起先北冥晏表示自己可以,薛骆迁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问他愿意被点穴换药,还是现在这样换药。
就这样。谢谢!
他北冥晏也精通穴道!不过不会心法罢了!好吧,指法也不会……
他直觉会点穴的,都不好惹。
譬如姬惑。
“姬姑娘的隔空点穴,你会吗?”
薛骆迁正为他小心拆开简易绷带,头都没抬:“会。”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点穴吧?”
“怎么忽然想学了?”
北冥晏心道,当然是为了防你!
却道:“好玩。”
“很苦,若是为了玩,不值当。”
“那……为了防身?”
薛骆迁抬头:“我会就行。”
“你又不是我!”
“我会保护你。”
他如是说,也如是做。
薛骆迁抓起他的手,看他双手颓态,道:“你什么都不必做。”
北冥晏昧着本心抽回手:“那不成了米虫了……”
薛骆迁笑了:“你不是。”
“怎么不是,”北冥晏道:“再说,你我终有一天会分别,我不能靠你一辈子。”
薛骆迁想说什么,却见北冥晏神情闪躲,索性横道:“家传绝学,外人不教。”
“我又不是……!”
薛骆迁扬眉:“不是外人?”
打不过骂不过,北冥晏的倔性子蓦地上头:“当然不是!我和你堂妹薛天籁有婚约!算起来我是你未来的妹夫!”
他一股脑出口,完全不计较后果。
从前和叶笑云玩惯了,总是互相怼着玩,越怼越亲密,他对薛骆迁又没有见外,所以当他看见薛骆迁的表情时,有些怔。
“你会娶她?”
这话听着不舒服,北冥晏回道:“娶!薛姑娘这么好的姑娘,我为何不娶?”
“你说过你无意于她!”
“我那时没想好!现在想通了!在客栈见她我一见钟情行不行!”
“我连玉牌都给她了!”
薛骆迁一怔。
阿弥陀佛,薛姑娘,今日借你名头一用,就当还我玉牌的情吧。
薛骆迁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淡然道:“……你所说,当真?”
“……”
“是不是?”
北冥晏迟疑了。
当然不是。不过口不择言,借口罢了。
薛骆迁却当他的迟疑是默认,顿了顿,低头继续换药包扎。
他一直不抬头,北冥晏心中懊悔,却不知该怎么说,也低下头,想凑近看清他的表情如何。
薛骆迁打完了最后一个结,停了停。
“……骆迁?”
“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薛骆迁便站起身:“待会儿沐浴后早些休息,等你的伤好了再北上,”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北冥晏抓紧了床上的被单,拧皱。
没过一会儿,驿站的人送来了一桶水让他沐浴,他洗完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夜深,却反复睡不着。
推门出去,却见隔壁暗着灯火,想来薛骆迁已睡了。
北冥晏睡不着,在驿站里头逛游,迎面碰到从别处调来的掌事端着一坛酒,见他穿得单薄道:“公子小心别着了凉,虽说这天儿还不算冷,但风可阴着!”
北冥晏道谢,见他的酒,问道:“这么晚了还有人喝酒?”
“有啊,两位公子在后院里。”
北冥晏点点头:“还有酒吗?”
“公子,我们这又不是客栈,几位惩恶扬善辛苦,小的也不容易,多担待、担待!”
北冥晏道:“无妨,没有就算了,你快去吧,莫叫人等急了。”
“好,公子。”
掌事穿过大堂,进到后院,北冥晏转了转,还是没有睡意,就想着还是回去躺着吧。
刚走上楼梯口,掌事便从后院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人。
待二人走近了,掌事的话也传入耳朵:“薛公子啊,可不能再喝了!”
北冥晏一惊,看清了来人。
薛骆邶也瞧见了他,怔了一下,笑道:“怎么?北冥公子也睡不着?”
“哎,公子,你快来劝劝吧,这酒都喝了四五坛了!”
北冥晏见薛骆邶一点不像醉酒之人,略略点头,从他二人身旁过去,往后院去。
掌事还想说什么,薛骆邶一把搂住他的脖颈:“不必担心,这人的话比什么都管用!”
后院里。
薛骆迁白衣换都没换,血污都还在,只是夜色下看不真切,他坐在草地上,举着一坛酒往嘴里灌,酒水有一半都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月光下喉结上下颤动,一副豪杰春香。
看着已是大醉。
他身旁还有几坛空酒坛,薛骆迁一手撑在身后,一手喝酒,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低沉着道:“还有酒吗?”
陈年女儿红!足足六坛子!他居然没有大舌头!
北冥晏阴沉着脸道:“没有!”
薛骆迁好像没有听出来,将酒一饮而尽,笑了笑。
这笑有些痞气,即使全身凌乱不堪,酒气冲天,他的眉眼嘴唇还是明亮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