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
“今天不行!”
“那明天。……不能再晚了。”
“好。今晚我不回宫了,你别赶我走。”
“你,先放开我……,胳膊勒的疼。”
楚玄昭微微松了松手臂,却没放开。
“你把我贴身玉佩带上,既能向程将军他们证明身份,也……,也有个念想。”
“在哪?”
“在我腰侧,袍子和中衣里面。我放开你,你自己伸手去取,或者等我抱完了,我来取给你。”
“……”
…………
楚玄昭不情愿地放开了沈轻君,解开金绣黑袍的系带,又探进中衣,摸索出一块净透的玉佩来,玉佩并非无暇,也并非极品好玉,只是一块很普通的扣雕盘花环佩,下面坠了半截朱红璎珞,边缘已经光滑,显是常常佩戴于身所致。
楚玄昭将衣带系好,拉过沈轻君的手,将环佩放在了他的手心,“千万收好。程将军见过的,只是书信怕他犹疑,见了这个,想来定保无虞了。”
这个环佩,楚玄昭之前也常常挂在外袍腰间,沈轻君也是见过多次,但此时一看,他原以为不带的时候,其实是收在了里衣,想来极为贵重,遂推了推,“这玉佩是你贴身之物,想来很重要,我还是不要带了。”
楚玄昭包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扣在手心,握住了玉佩,笑道,“正因为重要,才要你收着的。我恐你在西北跑了,有件东西在你身上,以你的性子,你就是跑,好歹也得先送回东西来。”
他没有说,那个环佩,其实是一对儿,这一只他一直收在里衣里,根本不是沈轻君和程志腾见过的那只。这是他母妃的遗物,而且专门交代过,一只留给未来的儿媳。
也许,母妃说这话时,不曾想过这个儿媳,会是个男子,但楚玄昭还是觉得,环佩要交给这唯一所爱。
环,象征团圆,结姻之意。
为君悬缨缀双环,心意昭昭。
沈轻君没有再推拒,将环佩握了握,暗暗摩挲,不想去思考环佩的深意,低头轻轻一笑,“我上哪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如今已是帝王,我倒是无处可逃了。”
楚玄昭眸色一暗,“若是你想逃,千军万马怕也找不到一个辰隐阁阁主。”
当初他去江南寻找墨渊公子,就连千机楼都探不到他的消息,以帝王之势,恐怕也是不行。
沈轻君一凝,没有接这个话,转了身,“我回去了。”
楚玄昭急急抬头,“回哪?”
沈轻君踏出了瑾溪阁的门,“雅竹轩。”
楚玄昭这才意识到,两人就在瑾溪阁的床榻外,站着说了这么久的话,“我也过去。”
…………
夜色已经降临,沈轻君冬日里素来歇的早,往常此时已是睡下了,可是如今,楚玄昭就坐在对面,话不多,却也不走。
待青竹又进来换了一次灯芯儿,沈轻君忍不住开了口,“夜深了,我就不送你了。”
楚玄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你在赶我?”
“…我还要歇息。”
“你歇着便是。”
沈轻君有些无奈,“你坐在这里,我如何歇息?你也回去歇着吧?”
楚玄昭将烛台朝沈轻君挪了挪,烛火映着他如清雪般的面庞,似乎白日里的清冷尽都被烛光暖化了几分,朦胧间恍若梦中,有些不大真实。
楚玄昭心中一紧,连忙扣住了他的手,感受到手中真实的触感,楚玄昭放松了几分,“我说了,今晚不回宫,你也答应过,今晚不赶我。”
“我没有赶你回宫。你去瑾溪阁歇着,我也要歇下了。”
“你歇着便是,我不妨碍你。我只是,想多看看你,你放心睡,我绝不碰你,你相信我。”
“你这样,我没法睡。”
楚玄昭只是想在他还没走的时候,多看看他,却也不想因此扰了他的休息,毕竟,明日他还要赶远路。从京都,到关州,少说也要七八天,如今拓加叩关,他觉得沈轻君说不定会昼夜兼程。虽然马车中亦可歇息,但沈轻君五感敏锐,怕是休息不好。
楚玄昭脑中一转,站起身来,“好,你送送我。”
沈轻君有些奇怪他为何如此要求,却没有多想,也起了身,走到门前,抬手朝门外让了让,“恕不远送。”
而且,瑾溪阁就在旁边,远送啥?
楚玄昭走到他身前,“晚安。”
随着楚玄昭话落,沈轻君乍然觉得睡穴一麻,接着眼前一片闷黑,他眉头紧紧一皱,“你——”
楚玄昭将他接在怀中,温柔地理了理他的发丝,又抚了抚他的发顶,“睡吧,明天我叫你。”
不容易啊,赫连辛说的对,想骗过他,至少得先骗过自己。如果不是两边门框辖制,楚玄昭自认,尽管功力已经高过沈轻君,依旧很难得手。
第98章 楼景
“轻君,轻君……”
恍惚间,耳畔传来一声叠一声的轻唤。
沈轻君醒来时,已经是巳时将近。
他睁开眼,猛然坐起了身,昨夜发现被楚玄昭点了睡穴的那一瞬间,他是无比讶然的,他知道楚玄昭的确不会对自己如何,但他却担心,楚玄昭以此拦下自己去西北的事。
“你醒了?睡的怎么样?”
沈轻君听到耳边的问话,这才转过头,身旁是楚玄昭,他搬了张凳子坐在榻旁,就那么看着自己。
沈轻君缓了缓神儿,低头看了看自己,只是被褪去了外袍,中衣和里衣都在,又抬头看向旁边的人,“楚玄昭,你暗算我?”
楚玄昭笑了笑,“我还愿意叫醒你,就不算暗算你。你知道吗,一整夜,我无数次的想,今天绝不叫醒你……”
沈轻君起身穿起外袍,楚玄昭见状连忙帮他把靴子拿了过来,沈轻君匆匆接过,“你一夜没睡?”
“不舍得。”
沈轻君低下头,握了握手里的环佩,“我该走了。”
楚玄昭站起身,从桌子上取了封信,信封并未封上,也并未写名,“昨夜临时写的,盖了朱印,你交给程至腾。”
沈轻君接过,“谢谢。”
谢谢你不再拦我。
沈轻君走到桌旁,也写了一封信,整个过程楚玄昭的视线都定在他的身上。至于信的内容,他没有去看,但也大概想到应该是留给阁里人的交代。
沈轻君转过身,将信折了折,递给了楚玄昭,“麻烦你,不必刻意送,朱晴或者碧鸳来的话,就交给她们。”
楚玄昭犹豫了一瞬才将信接过来,“你为什么不亲自告诉她们?”
那样也可以晚走些。
沈轻君顿了一下,却没能回答,“麻烦你了。”
楚玄昭微微一笑,却笑的有些无奈和苍白,“你别这么客气,我会不舒服。”
沈轻君点了点头,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他突然觉得嗓子有些重。
楚玄昭在他的事上一向是仔细的,便轻声问道,“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沈轻君扭过头去,望向关着的门,似乎透过糊着的明纸都能看到门外一般,衣袖下攥着环佩的手隐隐泛了白,“…没什么。”
说什么呢?说如今我也,也什么?呵。
那又怎样,没那个命,何必拖上别人,累人累己。
况且,他是皇帝,诺大的天下,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又如何过祖父和开帝那个槛儿。
楚玄昭见他神色有些落寞,也没有追问,亲手将桌上的手炉点上,将刺绣绒套包好,塞给了他,“记得回信。”
他不指望他会主动写信,只希望自己的信,千万不要石沉大海。
“嗯。”
沈轻君打开了雅竹轩的门,青竹已在门外侯了许久。昨日沈轻君交代过他准备了远行的用物,也备好了马车。
青竹见他开门,行了礼,又远远朝里面的楚玄昭躬了躬身,这才从偏侧端出铜盆进了屋子,又将毛巾捧了上来。
沈轻君擦洗过,看了眼楚玄昭熬了夜的脸色,转向青竹道,“去换一盆来,侍奉陛下梳洗。”
楚玄昭一步上前,将毛巾接了过来,将他刚刚用过的那面朝脸上捂了捂,“麻烦什么?我与你同用便是。”
沈轻君抿了抿唇,却没有再多说,看向了青竹,“一应用物,可皆备好了?”
“回公子,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楚玄昭扫了眼青竹,“轻君,你就只带他一个人去?他还是半大孩子,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