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了。”楚舆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将手抽回来，神色不自然地别开脸道。
“我就是条件反射，楚老板不好意思啊。”少年盯着他的脸，语气中没有丝毫愧疚的成分。
“你当你是婴儿吃奶呢，还条件反射。”楚舆用纸巾擦着手，内心暗道：真是没长大。
这时杜家灏一把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曜子嗓子好点了吗？王导叫咱们了。”
他的声音很轻，嗓子还有些沙哑，林曜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发现杜家灏的眼角红红的。
他正欲再看，杜家灏却匆忙地疾步出去了。
林曜又喝了一口水，某人手指的温度仿佛还留在嘴里，他回过头对楚舆道：“一会儿我去我爸那吃饭，你先回去吧。”
“刚好我晚上也有点事。”楚舆淡淡一笑道。
收工后两人分头行动，林曜虽然表面答应的不情不愿，心里却是高兴的，这几年就连过年都是在春节晚会唱歌跳舞，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姐姐一起吃过饭了。
他带了瓶麦卡伦，让司机把车停在街边，自己步行走进小区，凭着记忆上了楼，心怀忐忑地敲了家门。
“来了！”林绿小鸟般欢快的声音传来，一把打开门道：“回来了，快进来吧。”
姐姐腰上系着件分不出颜色的旧围裙，脸上画着浓妆，发型认真地打理过了，身着一套十分端庄的小香风连衣裙，在这套并不宽敞的旧房子里，看起来有些违和，但从这点林曜便发觉，林绿对相亲对象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我亲爱的弟弟，我今天美吗？”林绿难得文静地对他道。
“美爆了。”林曜衷心赞美，顺便指了指对方的眼角，道：“眼线，有一点花了，等会要见人，就别往厨房里蹭了，油烟重。”
林绿娇俏地翻了个白眼儿，“还不是为了你吗，我家大明星好不容易回家吃饭，你姐我当然要亲自下厨了。”
父亲听到门口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重重哼了一声，骂道：“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进来？恨不得晚上蚊子咬死我是吗？！”
姐姐悄悄推了他一把，林曜慢吞吞地走过去，道：“带了瓶酒给你。”
男人看了眼酒瓶包装上繁复的花边和洋文，不屑道：“洋鬼子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你就是被有些人带坏了，崇洋媚外！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上次在电视上看到你，你还染了个白毛，满耳朵首饰，你看你这不男不女的样子！”
他口中的“有些人”，便指的是自己那个“嫌贫爱富”的妈，和“赚黑心钱”的继父。
“那是我们那张专辑造型，是工作需要！”林曜将外套甩在沙发上，忍不住辩解道。
“你还敢顶嘴？我不知道你回来做什么，就为了活活气死我是吗！”爸爸说着便要用锅铲拍林曜的头。
林绿将弟弟拉到一边，将老爷子推回了厨房：“干什么干什么，没说两句就要吵架？林曜现在身价可高了，你别给人家打坏了。”
尽管给了父亲不少钱，这人还是固执地住着这套90平米的旧房子，平时抽的烟、喝的酒都是最便宜的。
每次见面说不过三句便要小吵，在家住上两天便会演变成大吵，最后再在同室操戈中不欢而散。
他知道爸爸心里带着怨，怨那个丢下一家人跑掉的妈，怨让他下岗的单位领导，怨跟他不亲的自己。
本以为自己长大了，能更好地体会父亲的心情，现在看来，他们父子间的鸿沟，是一辈子都跨越不了。
林绿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上的水珠擦干净，仔细地涂上护手霜，扯了扯林曜的衣袖道：“你就顺着他一点，他说什么，你听着，不做声就是。什么是孝顺，就是要顺着长辈。”
林曜不服气地扯了扯嘴角，转开话题道：“给你介绍的啥对象？条件怎样？”
林绿一拍大腿笑了，“这事还真是巧了，前段时间我去公交站赶车上班，一个大爷摔倒了，旁边人都不敢扶，我用手机拍了视频，一咬牙过去扶了，把大爷送回了家。大爷非问我要了电话说要谢谢我，后来聊了几句，发现这大爷是老爸以前厂里的同事，知道我单身，一个劲儿要把儿子介绍给我。我本来没太高兴致，大爷又跟爸说了，非得今天让我们见个面，说年轻人多个朋友也好。”
“哦，那大爷叫什么，我小时候见过吗？”
“我也不知道，一会见了你就知道了。”正说着，门铃就响了，林绿一把推开凳子站起来，用手拢了拢头发，迈着T台模特的步子去开门了。
“叔叔好……哎，怎么是你？这也太巧了！”林绿在门口发出惊呼道。
一个礼貌又略带冷淡的声音道：“你是林小姐？加了微信这么久，这次终于看到了。”
林曜背对着门口，听着这声音只觉得耳熟，他整个背脊僵硬不已，心中不祥的预感像涟漪一般扩散，他甚至不敢回过头去。
青年拎着大包小包，扶着走路有点跛的老人走到他面前，一脸不可置信道：“林曜，你也在啊？”
他不是孤儿么。
不是只是去有点事而已么。
不是和我姐姐不熟么。
骗子。太狡猾了。
脑海中的念头像气泡般不停往外冒，林曜回过身，避开面前那人的眼睛，握了握大爷的手，笑着道：“叔叔好。”
第57章 力挽狂澜2
这大概是林曜有生以来吃过最煎熬的一餐饭了。
楚舆他爸从上桌开始，就一刻不停地夸赞林绿是何等美丽、懂事、贤惠，林曜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己第一天认识姐姐。
“当时我浑身都动不了了，旁边没一个人过来帮我，就这孩子，毫不犹豫就冲上来咯！要不是小绿啊，老哥你今天见的就是我的棺材咯！”大爷激动地挥舞着酒杯道。
楚舆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爸，吃饭吧，菜都凉了。”
林绿也十分娇羞地附和：“叔叔，这个螃蟹特别好吃，特别肥，你尝尝。”
林曜如芒刺在背，将本来准备伸向螃蟹的筷子收了回来。
楚舆看了他一眼，夹了一条螃蟹腿给爸爸，另一条给了林曜。
他说了声“谢谢”，看着碗底，只觉得这只螃蟹跟自己有仇似的，一股脑用米饭把蟹腿严严实实地埋了进去。
父亲不满地瞅了他一眼，“你干嘛呢？当是小孩过家家呢，吃饭没个吃饭样，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他扯了一把林曜的克罗心T恤，骂道：“没个人样儿！”
饭桌上的气氛霎时变得十分尴尬，姐姐咬着筷子，想帮林曜说话，又怕影响了自己在心仪对象面前淑女的形象。
楚父哈哈大笑起来，对林曜道：“听说小曜在做明星是吧，怪不得我觉得你眼熟呢，刚听你姐姐说你去年还上春晚啦？”
林曜点点头，父亲鄙夷又不失得意道：“他不就是戏子，吃青春饭，有什么用！我到希望他找个正经稳妥的工作，考个公务员什么的。”
“老哥不能这么说，现在当明星可赚钱了。”楚父拍拍男人的肩膀，道：“要是没这张脸，还吃不了这碗饭呢！”
父亲哼哼两声，道：“来，小曜，给你叔唱个曲儿，就唱你们平时那个群魔乱舞的，叫什么来着……”
他是把自己当动物园的猴子么。林曜憋了半天，终于沉不住气了，将碗往桌上一磕，道：“我出去买包烟。”
“你妈的你还能耐了！”男人喝了两杯，脸红上头，说话也大舌头起来：“你小子还会抽烟了？你敢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曜站着冷冷地看着他，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男人在自己心中那座名为父亲的丰碑，早就坍塌殆尽了。
他转身就走，林绿和楚舆同时站起来拦他，被父亲一把按住：“让他滚！这个不孝子！在外面都学坏了！我说不让他当戏子吧！”
晚风像恋人的手，柔情万种地拂过晚归的人的面庞。
林绿走在青年身边，手臂不时挨擦过楚舆，闻着对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只感觉心情呼啦啦飞到天边的云上。
她隐约觉得楚舆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过了很久以后，女孩在弟弟的衬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