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辛馍凑近细看,又立刻惊喜地抬头去看沈青衡,“人类,我治好你了!”
“当真?”沈青衡配合地问。
辛馍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脖子,道:“是不是一点也不疼了?”
“嗯。”沈青衡微微颔首,丝毫不吝啬夸奖,“你很有天分,悟性也很好,很认真。”
辛馍本就是天生修道的好苗子,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独自修成了众生道,还历了五劫。
只是龙族从来不用修真法术,所以并没有这方面的传承。
“要不要再学几个?”沈青衡问。
“要。你再教我一个……不,两个吧。能让东西飞起来的。”辛馍小算盘打的噼啪响,“还有,变果子的。”
“这天底下的术法,可没有无中生有的。果子吃完了,再变也变不出来。”沈青衡道。
“呜……那怎么才能一直有?”辛馍问。
“你同本座要,自然一直有。”沈青衡从善如流。
“有道理噢……你说什么都给我的。”辛馍放心了,便只磨着沈青衡学漂浮术。
他天资聪颖,一学就会,甚至都不需要专门去学入门的呼吸吐纳之法,不需要练气筑基,就能调用周围的灵气为他所用,这样的资质,放眼修真界,都不超过三个。
另外两个,还是即将飞升的道修大能,一把年纪了。
沈青衡不欲他再入道,龙族的体质也确实不能走修真者的路子,便只教法术,不教心法。
至于心法,龙族的能力向来都是依靠传承,天生地养,自成一派,如同本能,倒是不必急于求成。
说是只学漂浮术,沈青衡却买一送百,足足将基础的日常法术都教了个遍。
辛馍确实一学就会,但奈何生性活泼纯真,耐不住性子,只想着玩,很快便不愿再学。
他甩着小尾巴偷偷溜到那幅九洲百景图旁边,指着里头还在耕种的老农,道:“你还没教我和他说话呢!”
沈青衡只得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垂眸扫了一眼百景图,道:“本座此前说的并非假话。这图中之人,确是凡间的百姓。故而,想要同他们建立联系,你得先引起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引起注意?”辛馍低下头,打量着眼前的城市。
随即,他的目光定在城门外不远处的官道上。
那里有一处供人歇脚解渴的茶馆。
此时当地似乎正值夏季,很多茶客都光着膀子,手里拿着草帽呼呼地扇着风,当是做惯了粗活的,并不如何讲究。
旁边另一桌只坐着一个白面书生,正慢悠悠地喝着茶,穿着倒是整齐。
时值午后,多少有些热风,茶馆门前的旗帜便随风飞扬。
辛馍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将那小旗子给捏住,拉成直的,不让它动,接着便安安静静地等着。
这举动说明显吧,还是挺明显的,毕竟那旗子很矮,突然直挺挺地不动,还是有些奇怪的,可架不住茶客们都在喝茶,没空注意这个小小的变化。
辛馍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发现,不由蹙起眉。
这时候,茶馆小二正端着壶茶走了出来,准备将里头的茶叶倒掉。
哪知,走到门口的时候,许是脚下踩到了小石坑,小二脚一崴,整个人便往布满碎石的道上扑去。
辛馍见状,当即伸出手指捏住了小二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甚至还一脸好奇地提着小二摇了摇。
于是,茶馆中的客人便在听到一声大叫后猛然扭头,看到了正在半空中挥着手挣扎的小二。
汉子们:嚇!大中午的闹鬼了?
白面书生:青天白日竟有邪灵作祟!怎会如此?
而被拽着乱晃的小二,却双手合十开始告饶:“多谢大人救我!多谢多谢!还请放我下来给您磕个头吧!”
“磕头?人类,他说要磕头。”辛馍提着人去问沈青衡。
男人闻言挑了下眉,道:“随他吧。”
辛馍便高兴地将人放下来,又将茶壶捏了起来,塞到小二怀里,兴冲冲地娇声道:“那你磕我吧。”
那茶馆小二自然是听不到这话,不过古人向来信奉鬼神,何况刚刚差点遭难,这劫后余生之际,小二当即便跪了下来,朝官道的方向叩了个头,嘴里不停地祷告。
“多谢大人相救,多亏您及时出手相助,否则我这脸磕在石子里,可真要破相了。您可是路过口渴,想来小店歇一歇?要不是,小的这就给您倒壶茶来?”
小二这神神叨叨的样子,着实吓了其他人一跳。
有些茶客以为他是鬼上身了,当即背起包袱就站了起来,从后面快步走了。
剩下那些胆子大的,都迟疑地走出来,隔着一段距离观察小二的反应。
待听清他在说什么之后,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不会吧?真是神仙显灵了?”
“肯定是仙人啊,还没见过哪个鬼会救人的。”
“这小二运气真好,差点破相的劫难都有高人相助。”
……
其中一个长相粗犷的屠夫,看了一会儿,见小二还在那祈祷,干脆走过去道:“小二,你这都念叨几回了?赶紧起来倒茶拜神啊!再拖神仙都跑了。”
“哦是是是!”小二恍然大悟,忙爬了起来,跑进去倒了一壶茶,端出来便往地上倒。
老百姓平时也会祭拜祖先,有时候会倒酒水,倒是熟门熟路。
可惜,他这么把一壶茶倒掉了,辛馍却是连壶盖都没碰着。
少年甚至都没来得及伸手去阻止,那茶就已经倒出去了。
“人类……”辛馍顿时委屈地转头去看沈青衡,“他都说要给我了,还要倒掉。”
沈青衡闻言,哄道:“凡间祭拜神仙,本就如此。你且转头看你身后。”
“我身后?”辛馍忙转身去看,却见榻上明晃晃地现出了一只茶壶来……正是茶馆小二拿着的那一只!
“真的给我了!”辛馍惊喜地伸手就要去捧茶壶,却被沈青衡直接拦住了腰。
下一瞬,男人越过他,将茶壶提走了。
“哎!这是我的!”辛馍急忙追过去。
沈青衡却将茶壶提高了,不让辛馍去碰,低声道:“此茶壶为陶瓷所制,并不隔热,里面茶水皆是滚的,不怕烫着?”
“你说会烫着我?”辛馍问,抬头看了看依旧冒着热气的壶嘴,这才停了下来,说,“那你放在小桌子上,给我倒一杯。”
“真要喝?”沈青衡斟酌地问。
凡间的茶水,还是路边茶馆的……也不知水质是否干净。
沈青衡给辛馍喝的茶向来都是北海凝露所泡,几乎是当神仙一般养着,还真没喝过寻常的茶水。
可辛馍这会儿见地图里已经没了那只茶壶,而茶馆小二也跟着再次拜起来,不由觉得更有意思了,急得拍了拍沈青衡的手臂。
“我要喝一口,看看什么味道。”
沈青衡闻言,只得取过茶盏,给他倒了半杯。
这茶水本就是解渴用的,是极为常见的普洱,看着倒是干净,只是大概茶叶被冲泡过太多次,小二又太过紧张,忘记换了,所以重新泡出来的茶水颜色看着很浅。
辛馍却是兴致勃勃,只撒娇地攀着男人的手臂,央道:“你快吹凉,给我喝一口。”
天底下大概还没有这般自己想喝茶、却催着别人帮他吹凉、还要端过来喂他的小祖宗。
可谁让沈青衡心甘情愿,当即就不甚熟练地吹凉了茶水,又小心地给辛馍喂了一口。
“嗯……淡淡的,有一点点茶味。”辛馍将茶水咽下去,又疑惑道,“我看他们喝了很开心,还以为很好喝。”
沈青衡闻言,将茶盏放回小几上,片刻后,方道:“世人汲汲营营,终日奔波忙碌,如此热天,能在路边喝口茶,自然也是一件幸事。身处不同的境地,自然要求不同。否则怎说人生百态?”
当然,你也没有必要一定要与他们过同样的生活。
因为,吃不饱穿不暖、只能饮水饱的日子,你早就受过了,捱了十年,赎完了罪。
如今,天下大赦,虽不至于处处歌舞升平,但起码也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已是九千多万年未有大灾大难出现过,足够了。
这些话,沈青衡不会说,他只教辛馍如何做,不会特意去提及过往。
辛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那我是不是不能把茶壶还给他了?”
“自然。供奉之物,哪有收回之理?”
沈青衡随手一指地图中的茶馆,示意辛馍去看。
辛馍顺着他的动作望过去,就见那茶馆小二已然拜完了他,正欢欢喜喜地提着另一个茶壶,跟老板娘讲述刚刚的事。
而那老板娘听了,当即拉着他出来又拜了拜,嘀咕道:“感谢仙人。仙人若有灵,还请多多看顾我儿,平安顺遂,感激不尽。”
辛馍见状便点了下头,说:“我会经常看他有没有偷懒的!要是有人欺负他,我就打坏人。”
沈青衡闻言,道:“是谁一直偷懒?”
辛馍当即竖起小眉头,道:“不准说。我是小神仙。”
沈青衡低笑一声,也不拆他的台。
如此发现了得到“供奉”的正确方法,辛馍便回去瞧之前那个老头了。
可老农这会儿还在忙碌,没能回家,不能把瓜给他。
辛馍便又帮他提了几次竹筐和锄头。
毕竟是缩小版的人和物,这地图上的人也就辛馍一根手指头那么高,说实话就和玩沙盘似的,这就导致辛馍只要在城里一拿什么东西,就有人以为是鬼怪或者神仙显灵。
不到半个时辰,整座南陵城的老百姓便都遇见了“神迹”。
比如落水的小孩突然凭空就从河里飞了出来,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被人抓着提上来的。
比如一辆失控的马车本来到处疯跑,却奇迹般被悬浮到了半空中,只能无能狂怒狂蹬马腿,而里头坐着的城主拍着心口,差点厥了过去,好在有惊无险。
比如扛着米袋的老婆婆步履蹒跚地走在小巷里,却突然发现米袋自己飞了起来,放到了小巷尽头的门口。
……
当然,辛馍也不只做好事,他一淘气就想捣乱,所以有人就要倒霉了。
沈青衡随手在恶霸乡绅家的屋顶上点了点。
下一瞬,辛馍握起拳头往屋子上锤了一下。
轰隆一声巨响,乡绅家的房子塌了,吓得大腹便便的乡绅丢下十房姨太太,直接跑到了书房,然而他刚刚抵达书房,书房也跟着塌了。
姨太太们当即收拾包袱跑路,外头则开始疯传,某某强抢民女的地主老爷今儿个遭天谴了,去哪哪房子塌,连他的大老婆都鼓起勇气和离,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真是大快人心。
辛馍砸房子砸得手疼,干脆把房子从地面上连着地皮拧出来,放到郊外去重新排列,也不管这算不算危房,指着一排房子就说:“要是有人要,我再把它弄回去。”
这事着实惊动了城主。
那南陵城城主一听说这事,当即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往郊外去,恭恭敬敬地献上了许多供品,道:“承蒙仙人庇佑我南陵城……”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致便是想问辛馍是谁,他们知道了好为辛馍修寺庙修雕像。
沈青衡见状,道:“香火传递足够。你可告诉他,你是龙族。”
辛馍闻言,开心地将城主拎了起来,道:“我叫辛馍,是龙族。”
婉转悦耳的少年音在南陵城上空响起,竟是瞬间传遍了全城。
辛馍以为他们会很高兴的。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那城主一听这名字,竟是当场和其他人一道跪了下来,一边激动得潸然泪下,一边仰着头望着上空。
“竟是……竟是……辛馍小师傅回来了!”
“莫非苍天有灵,竟真将您送回来了……”
话音未落,城主便领着人砰砰砰磕起了头。
辛馍被吓了一跳,忙拖着龙尾巴蹭到沈青衡身边,被男人伸手扶了一把。
“他怎么还哭了……我又不认识他,是不是认错人?”
沈青衡拍了拍少年的头,道:“没有认错。你的前世,本就庇护过他们。”
“我以前去过这里吗?”辛馍问。
“嗯。”沈青衡应了。
“那就让他们不要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嘛?”辛馍对自己的前世倒是没有什么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