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你们真的想选择我的话。”
薰忽然主动走近他两步,赤井定在原地,只听见耳边:
“低头。”
他说“低头”时的嗓音飘忽,带魔力似地在人的心上乱转。
赤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齿间被塞进了一根薄荷烟,他在那一秒忽然有点停滞,下意识地咬住了烟嘴,他看见面前的人一双深浅不同的眼眸在火焰中水光潋滟,湿漉漉地弯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纸卷在高温中很快翻卷起来,点点火星闪烁,烟雾袅袅上升盘旋。
他们的脸都蒙在一层似有似无的纱缦后看不真切,他模糊看格兰利威的眼睫低垂,影子一根一根倒映在脸上。
“不许背叛我。”
赤井听见他的声音。
在自己耳边,一字一顿地,轻轻说道。
“……”
赤井秀一有一瞬间的愣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自己含着根烟站在原地,眼前是漆黑的夜色。
“……怎么和情报不一样啊。”
他垂下头,指间夹着烟,自嘲般嗤笑一声。
却忽然感觉到一个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背。
“你和格兰利威说了什么,莱伊。”
琴酒森寒的嗓音从背后响起,情绪似乎不太好。
“哦,琴酒。”赤井没什么反应,径直转过身去。
“没什么,就是关于之前的任务,我们一起检讨了一下波本的失误而已。”
“波本?”
琴酒眯起眼睛,像是没想懂这里怎么还有个波本。
无聊的游戏。
他收起枪,正准备越过莱伊朝前走的时候,却忽然又听见那个该死的美国人的腔调,在耳边轻飘飘地响起:
“别那么紧张……”
“反正,他也早就已经不属于你了,不是吗?”
第91章
降谷零把车缓缓停在路边, 几乎是与此同时,树荫下似乎传出了什么“沙沙”的动静。
一个背着琴盒的身影向他投来视线。
“hiro。”
刚刚执行完任务的诸伏景光走下路沿,降谷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问道:
“抱歉, 这种时候还给你增加工作,要不我一个人去吧,你回去休息一会儿?”
“没事,直接说正事吧。”
但景光只摆了摆手, 拉开车门坐进rx7里:
“zero,你之前跟我说,你在让公安的人查阿薰进入组织的契机?是查到什么了吗?”
流线型跑车在夜色中前行,两侧明晃晃的路灯迅速远去。
直到rx7在高架上开平稳了,降谷零才点了点头, 说道:“是, 但是格兰利威的行踪太诡异了。我于是就让风见调查了所有现有的关于琴酒的资料, 几乎把机密档案全挖了一遍。”
昏黄的路灯映亮景光冷漠的侧脸。
他说:“然后呢?”
“然后,确实查到了一点东西。”
零一手握着方向盘, 另一手向下勾开车前柜,将里面的牛皮纸袋抛出去:
“看看这个。”
“琴酒的信息我们虽然掌握得不多, 但是能发现他在有一个时期的行事风格, 忽然和以前发生了明显的区别。此外, 他一跃成为组织的核心代号成员也是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
“是琴酒十四到十八岁的时候?”景光翻着纸袋里的文件,“所以,你们是怀疑他从这个时候开始, 就和阿薰产生了接触?”
“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推测。”
降谷零轻轻转过方向盘,白车从岔口下了高速:
“警察厅给我的结论是,认为琴酒应该在十四岁的时候, 通过什么契机结识了格兰利威,并在之后将格兰利威作为幕后的‘策划者’进行使用,协助他完成任务。这也非常符合组织内部对于他们‘国王与王后’的传言描述。”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
景光皱起了眉:“唯一的问题是年龄。”
安静的车厢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纸页上白底黑字,倒映在景光瞳孔深处。
琴酒目前的年龄推测是“32岁”。
如果将时间倒减回他十四岁的时候的话,那应该就是十八年前?
而就在这一刹那——
景光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雨宫薰穿着警服站在他们面前的模样。
即使那个曾经和他们相识相知的人,可能完全是格兰利威为了任务所伪造出来的。
可他依然记得他在牵住他的手的时候,指腹触摸过对方掌心,那股细腻和温热的触感无论如何,他都确定那确实是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人的肌肤。
格兰利威的年龄不可能被伪造,除非组织真的能够逆转时间。
换而言之,如果将格兰利威的年龄倒推十八年
“他作为琴酒的幕后之人出现的年龄是八岁?!但这怎么可能!”
诸伏景光的脸色很难看,下意识地攥紧了纸页:“就算参考雪莉,但那也是研究组的特例!行动组里根本不可能待得下八岁的小孩,除非组织疯了——”
“组织确实疯了,他们在试图用格兰利威的命制衡琴酒,防止他暴走。”
马自达rx7带着扬尘刮过路面。
后视镜里,降谷零晦暗不明的眸光反光闪烁。
他几乎能感受到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景光那边的空气温度骤然下沉!
零继续说:“他们应该给琴酒下了什么死命令,一旦格兰利威死了,他就会立刻受到处分。但这个风险对于当时只有八岁的阿薰来说依然是致命的——”
这种行为完全是在把老鼠往猫嘴边放。
十四岁的琴酒已经是个残忍的杀手,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如果不是薰的智力救了他自己,琴酒完全可以有一千一百个借口将格兰利威的死伪装成意外要捏死一个八岁的小孩简直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组织从来没放弃过推他去死。
对于组织来说薰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一遍一遍清除他的记忆,看他哭着流着血挣扎着求生的好笑玩具吗?!
“……”
仿佛是车顶漏了水一般,一滴滴纷繁的雨珠,在这时敲击在窗玻璃上。
丝丝寒气顺着缝隙渗进车内。
雨刷还在滴答,两人忽然在这时候一起无言地沉默下来。
他们面对着挡风玻璃,紧紧扣在方向盘上,或手臂上的十指发出一丝连他们自己也察觉不到的颤抖。
内心仿佛被挤压般绞痛,世界中的一切都变得非常遥远而飘渺,他们整个人除了注视着前方昏暗无边的黑暗道路以外别无他法。这一切和那个名为“雨宫薰”的青年的出现对比起来,简直残忍得讽刺!
无数道伤口在那天晚上划过诸伏景光的掌心。
枪伤刀伤烧伤
那个最明媚的青年的身躯和他的微笑完全相反的千疮百孔,几乎所有能够想象得到的重击,都曾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到最后他那只漂亮的眼睛也没有了。
作为他自由的代价。
什么都没有了。
【果然!!果然!!!你们终于意识到了啊啊啊(疯狂摇晃jpg)】
【突然感觉,以前薰酱在警校到底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即使成为组织成员也无家可归,效忠的人随时可能杀了自己,自己的整个人生简直都是个笑话qaq】
【呜呜呜呜呜什么都没有了!!景光对薰的分析真的很到位,但是也是真的杀我薰当时最终决定要自杀换自由的心情到底有多绝望啊岂可修】
【难道是因为之前他说的,和组织做的什么‘交易’?】
【可薰猫猫到底是怎么进入组织的???零确实查到了他和琴酒的过去,但是从小绫到格兰利威,中间的这个最初最大的坑还没填啊x】
“zero,所以我们现在到底是在去哪?”
许久后。
景光才再次开口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轻而冰冷。
“总之,对阿薰的调查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hiro。”
降谷零仿佛在掩饰什么一般摸了下鼻子,说:“我们锁定了阿薰出身的那个实验室,根据情报,这里也是他和琴酒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也是小白鼠第一次踏上这个世界的起始点。
只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年幼的孩子真的知道在前方的黑暗中等待着他的
到底是什么吗?
摇下车窗,零听见四周风声萧瑟。
上方灰黑无光的云层倒映在他同样阴沉的眼底。
天际沉重阴郁,外面淅沥的雨声混着风鸣,像是有谁在夜幕后低低地哭泣。
他忽然一踩刹车,rx7停在路边。
“到了,就是这里。”
“下车吧。”
景光跟着他下了车,两个人并肩向里走。
却没有注意到一辆红色的福特借着夜色和树丛的掩护,悄悄地停在了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位置。
这座研究所显然早就已经被废弃了。
招牌脱落,窗户生锈,说是专门留下来用来闹鬼的废墟可能都有人信。
破旧的大楼里丝毫没有光亮。
降谷零将便携手电咬在齿间,向下照亮自己手里的情报平面图,上面显示格兰利威曾经被关押过的实验室,是在一楼的角落里。
但那间实验室的大门上挂着的锁已经严重生锈了,由于断电,数字密码锁也早就失了效。
诸伏景光抬手直接两枪轰过去,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哐啷!
年久失修的大门直接整扇倒下,露出宛如被洗劫了一般的内部。
座椅倒翻,桌子的抽屉有些关着有些向外开,地上甚至还有人遗留的一只鞋,看得出来在当时的撤退应该相当仓皇,估计是被什么人查到了。
降谷零利落地给手枪上了膛,迅速地撞在景光身上!
他们后背相贴,边向前走,手中的枪边扫过面前杂乱室内的每一寸——直到确认没有危险以后才放了下来。
“外侧是研究员办公室,内部应该才是实验室。”
零略微缓了口气,打着手电筒扫视几下。
却忽然听见背后:
“这里!zero!”
降谷零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只见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撬开了整座实验室里唯一一个上锁的柜子,正背靠墙站在那里,在手里一大叠厚厚的文件里翻找着什么。
“找到什么了?”
零把电筒调回近视亮度,凑过去——下一秒整个人猝然僵硬!
那是一份实验体档案。
明显年幼了十几岁的“雨宫薰”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剔透的眼瞳里竟然已经完全看不见一丝情绪。
景光牙关咬紧,整个瞳孔瞬间紧缩。
果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们把这个孩子变成“格兰利威”了!
格兰利威的真名似乎曾经写在过档案的左上角,但是在他们发现这份文件的时候,已经被用记号笔密密匝匝地涂去了,只能从缝隙间隐约看见是两个汉字,一组假名,汉字的写法还相对比较复杂。
绫里?
不行…暂时有点看不清,一会儿带回去研究吧。
不过这在组织的手段中也算正常。
毕竟,如果想将一个人彻底驯化,第一步就是抹去他的名字。
然而,古怪的感觉此时依然没有从景光的心头散去。
他本能地想往下一页翻,视线却骤然定住!
“‘根据交易内容,在借用组织力量的复仇指导完成后,加入组织’,这”
交易?什么交易?!
复仇又是什么?!
诸伏景光死死地盯着那一行文字。
一股越来越不祥的预感在这时从他心里冒出来,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进门的时候,在平面图上看到的地下负一层,但大楼里似乎却并没有能够直接通向地下的入口。
“喂,hiro你”
降谷零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沾湿了额发,他在这时候说话的声音显得很虚弱。
但景光却已经没精力再注意到他了。
他飞速狂奔到了他们刚刚进来的大门边,朝右拐,看见在停车场中央有一道通向下的楼梯!
零只能踉跄着跟上。
“喂这什么情况?”
而在门口的树干后,赤井秀一望着那个明显虚弱了许多的波本,唇角扬起一抹笑。
耳机里响起朱蒂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