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话。
“……那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承受冰淇淋那样寒冷的温度了。”
灰原哀极其缓慢地说道,似乎隐隐有些哽咽:.52g.G,d.“一切过热,过冷,酸,辣,刺激性的东西,都已经不是他现在能够承受的了……即使那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而已。”
赤井秀一无言沉默着。
他的手微微弯曲,下意识地想要握紧那个人细瘦的手腕,却过了半晌,才敢轻轻地将自己的掌心覆盖在那片青紫的皮肤上。
那动作仿佛是在小心地触碰一件破碎的瓷器,用自己的手心暖着他冰冷的体温。
“把他袖子挽起来。”
灰原走过来,将注射器的针头熟练地刺入对方的手臂,缓缓推入药剂。
格兰利威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瞬,似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痛苦呻吟,霎时间听得所有人的心狠狠揪紧了!
彻底来晚了……
赤井颤抖着手,牵引着对方疼痛痉挛的手指攀向自己,让他至少在体内药剂中和的折磨冲击中有东西可抓。
而那几根手指也很快就深深扣入了他的手背,死死攥着,几乎要抓出几道血痕。
所以,这就是你要给那些你所谓“宝贵的人”……最后一个美梦的原因吗?
赤井注视着怀里那双紧闭的眼睛。
他看着他在噩梦和泥潭中挣扎着,但即使用了药剂,那些侵蚀也只是被减缓了蔓延速度,并不会产生丝毫的消失和减淡。
你知道自己的生命快到终点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所以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假装自己还有正常生活的希望……
可实际上,却已经连像正常人一样进食都快做不到了!
但是,赤井却又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谜团变幻了起来。
雪莉的解释能说明为什么格兰利威要在这个时候,重新伪装回“雨宫”的样子,出现在他还那些小羊羔一样天真单纯的同期们面前。
可是,这无法说明对方为什么在自己的心肝脾脏肺都已经在衰竭的时候,还一定要逞强出现在这种人员密集的时钟塔里。此外……
他为什么会对《小星星》有反应?
还是只是他忽然无法忍受疼痛,而产生的巧合?
可是按照雪莉的说法,他的毒素侵蚀大部分应该是集中在脏器,并不是脑部。为什么当时格兰利威会那么恐惧,那么痛苦地按着自己的头……
就好像,有人要和他抢夺这具身体一般!
格兰利威到底隐瞒了多少?雪莉现在所告诉他的,又真的就是“全部”的真相吗?
赤井秀一紧皱着眉。
只感到青年人修长的指节,穿过他因为长年握枪而带着枪茧的有力的手指缝隙,正在溺水一般绝望地与他十指相扣,像是在向他求救。
又像是,在向他这个伤害过他的人。
……祈求汲取着最后一点温暖。
可是他们却无法得知他的恐惧到底从何而来,即使问了,现在的格兰利威也不会再对他们开口,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这一切与片刻之前那个温润美好的青年对比起来,只显得那么讽刺扎眼,几乎像一根尖锐的铁棍一般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让人的神经都在这种堪称荒谬的悲剧面前痉挛起一阵阵绞痛。
“雪莉。”
许久,赤井开了口:“我能问问吗,为什么格兰利威会和你们一起出现在时钟塔?”
灰原哀的身形微微一顿。
她将空瓶放进密封袋里,外面逐渐昏暗的天光打在她的侧颊上,女孩嗓音很轻:
“是他在知道我们要来时钟塔以后,主动来问我,自己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来,所以才邀请他的。”
赤井一皱眉:“……主动?”
“为什么?”
但灰原只回答说:“莱伊,你看看我们现在的窗外是什么?”
赤井一回头。
高空风簌簌吹过窗外,带着东京湾潮湿的气息驶向天际的远光——
此时已经是黄昏的尾声,整个世界如同被泼染上了一切最温暖的色彩。碧蓝的天光渐变退散,天空是一幅粉紫和橘黄交织的鲜艳油画,缀着月亮纯白的光芒,安静拥抱着地面上繁忙而拥挤的人群。
视野里气球飘扬,孩子们手里是一朵大大的棉花糖,甜丝丝的味道随着父母的亲吻弥漫开来,站在喷泉池的边缘清脆地大笑。
——是秋季烟火园区。
“时钟塔,其实是这次烟火大会的最佳观赏点。”
灰原哀的声音显得安静,孤寂,在空气中缓缓响起:
“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看到这个消息的,但是,他那天来找我们,其实就只是希望可以看到一眼秋季烟火的样子……”
那个一直被组织控制和囚禁,在整整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都几乎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绚烂的色彩的人。
在此之前,灰原都没有见过他那么鲜活的眼神。
有些害羞,不好意思一样地,在阿笠博士的家里小心翼翼拜托她……能不能带他去看一眼烟火大会,只要一眼就好。
那个笑容羞赧又漂亮,眼瞳里亮闪闪地,无论任何人都会对他心软。
可是。
灰原却只觉得悲哀的苦涩侵蚀了心脏。
“格兰利威在组织里穷尽一生,他没有见过雪,也没有见过烟火大会,所以我想无论如何也还是带他来看看……虽然他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的东西太多了,但我还是想做点自己能做的事。”
灰原背着手,柔软的眼眸弯起来,仰望着天高云阔中的夕阳:
“至少,在他生命最后的时间里。”
“……”
赤井秀一静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才突然轻轻出声:“能看到吗,今天的天气情况的话。”
“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灰原说:“今天本来就是大晴天,如果风小的话效果会非常好。”
“那我们到时候和次郎吉先生说一下,让天顶餐厅关一下灯,应该看得会更清楚一些吧。”
灰原忽然一愣,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给出这种回答:
“什么?”
“我说关灯的话,应该可以让他看得更清楚。”
赤井抿了一下唇,缓慢地说:“……格兰利威不是喜欢烟火吗。”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秒。
“噗。”
灰原哀无奈地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有些故意没好气地出声:“真是的,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嗯……”
格兰利威的身躯似乎在这时动了动。
“他醒了,你给我装好冲矢昴啊!”灰原急匆匆地把他之前摘下来的眼镜按回他脸上,嗓音压得极低,“快点,不能让他发现……”
赤井秀一差点被眼镜腿戳着,“嘶”地一偏头,连忙手忙脚乱地将眼镜接过来。
哔哔哔——
然而,一阵短促而交集的声音却也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
“怎么了?”
成步堂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都还叠着重影,故意放慢嗓音,让自己听起来像是刚刚睡醒:“这是哪里……?”
“喂,博士?怎么了?”
他转过头。
看见灰原哀正拿着自己的侦探徽章,在窗边说着什么。
可下一秒,嘈杂到快要爆炸的背景音里,阿笠博士颤抖的急促声音猛然在空气里响起:
“终于有信号了!小哀啊,你们现在在哪里?!”
灰原一愣:
“……什么?”
时间倒回到二十分钟前。
一排疾速行驶的轿车撕裂傍晚的天空,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爆响,呼啸着迎风而来。
“唰”地刹停在时钟塔前。
那片区域为了抓怪盗基德,本来已经横七竖八停了不少搜查二课的警车,一下看见一堆不知名的人,脑子里立刻警铃大作,抄起盾牌和警棍就朝他们走过去,身后警灯红光闪烁,直接开口吼道:
“什么人?这里现在禁止进入!”
“搜查一课,佐藤美和子!”
朝他走来的女性手里直接警察证一亮,同时出现在她手里的,还有一份部长签署的文件:
“这是搜查令,联系你们中森警部,说有紧急情况,搜查一课要求现在就接管现场!”
那个警察微愣,感觉原计划里好像没这一茬,一下有点懵:
“什么紧急情况?”
“中森警部说了!他没有捏过脸的人,都有可能是基德和基德的同伙!绝对不可以放进去!”
“不是,我们不是基德,我们真的有紧急情况……”高木涉急了,一个箭步冲上来,“里面现在很有可能被恐怖分子安了炸弹,必须赶紧疏散群众!”
“炸弹?”
可是这个警察的脑子简直是木头做的,或者说,他也可能是在基德的长期折磨下变得警觉到扭曲的地步了:
“你说有炸弹就有炸弹啊?基德!”
高木涉:“……啊?”
那个警察还很骄傲的样子:“搜查令可能是伪造的,你们都有可能是基德的同伙伪装的!我们不会绝对再上当……啊啊啊啊啊!”
“——伪装你个头啊!!!”
刹那间,佐藤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在一片惊恐的眼神里直接把他狠狠掼在了墙上,撞出“砰”地一声巨响!
她简直要突发脑溢血了,咬牙切齿怒吼:
“我再说最后一遍!时钟塔里面现在有警视厅通缉的高危恐怖分子!而且很有可能计划炸掉整座建筑,所有人都会死!”
“可是为为为什么会有恐怖分子……”
那个警察看起来已经完全傻了。
然而没等佐藤一拳砸在他脸上,旁边忽然响起千叶惊悚的声音:
“佐藤警官!门好像被锁住了!”
只见千叶正和一群同事站在时钟塔门口。
然而,诡异的是,那扇原本应该感应开启的电动门却丝毫没有反应,无论他们如何按下紧急键,都没有任何回应。
“报告——报告!”
很快,旁边又急匆匆跑来几个小警察:“后门也被锁了!所有窗户都打不开,整座时钟塔已经被封死了!”
佐藤阴沉可怕的眼神瞬间转向了她手里的那个倒霉蛋。
“不,不是我们!不是我们!”
那个二课的警察慌了:“中森警部的指令里没有锁大门的命令!我们只封锁了有展会的那一层楼!”
“那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有人黑掉了时钟塔的门禁系统。”
萩原研二沉静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那个高挑的警视队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卸掉了电动门周围,一切能拆卸的部件。然而那扇最关键的玻璃门依然纹丝不动。
“我尝试了从外部激活它,但是不行,所有线路也没有损坏的迹象,所以只能是电子锁死。”
萩原从地上的一堆零件里站起身,看向旁边:
“对吧,小阵平?”
“……嗯。”
松田阵平双手插在口袋里,沉沉地盯着面前的那扇防弹玻璃:
“而且更该死的是这玻璃还是特别加固的,我们拿台机枪都不一定破得开……真是有时候希望那个铃木老头不要那么有钱啊!”
“那怎么办?”
高木脸色发青,举着手里的手机:
“楼上还是没信号,我们现在连通知他们有危险都做不到!”
“通知警视厅,想办法直接连着外墙暴力拆卸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萩原研二直接下了决断,正色道:“以久住的电脑水平,他黑掉这栋楼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说明这应该是他计划中的一步,楼里的人随时有危险,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高木点点头,飞快地领命跑了。
“目暮警官说他们马上就到。”
旁边佐藤收起电话,走到他身边:“萩原警视,以你在爆处的经验,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做不了太多了,想办法联系楼上避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