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不是。
“没关系。”
然而,就在他犹豫间。
格兰利威那双仿佛能看穿灵魂的清澈的眼瞳,却对他露出了一个柔软,温和的笑意,眉眼弯起来,金色的眼瞳里仿佛冰雪融化,星河倒映在海面上。
在此时注视着他的眼睛,和他们身后夜幕的苍穹云阔——
“……我其实,一直都相信你。”
“也非常,非常感谢你。”
刹那间,宛如过电一般的刺痛触觉猛地蹿过心脏,冲矢昴整个人猝然愣住了。一股极强的冲击情绪从他的心口爆裂开来,几乎攥得神经痉挛,喉口弥漫上一股翻江倒海的苦涩,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可也就在这几秒里。
青年那只手,慢慢地离开了他的掌心。
格兰利威站在风中,微笑着看着他们离去,风衣柔软的衣摆翩飞,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赤井秀一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像是最后一次机会。
……可能,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第145章
东京, 组织基地。
漆黑深沉的夜幕中,一辆外壳锃亮的保时捷356A穿过道路,顶着昏暗的路灯光线停在了基地门口。墙壁上的感应器发出刺目的红光, 缓缓扫描过车身, 直到一道毫无感情的机械音自上方冷漠响起:
“身份已确认。”
闸门升起。
基地空旷辽阔的空间随着声控灯的缓缓亮起而逐渐被照亮。
琴酒和伏特加从车上下来, 脚步踩在水泥地上,很快就看见不远处持枪的基安蒂和科恩的身影。
此外, 一个金色头发,衬衣配西装马甲,还打着波洛领带的年轻人也正坐在他们身旁的集装箱上, 在这时慢慢地向着他们抬起头,表情看起来实在不是太愉快:
“琴酒。”
“哎呀, 终于开始了!”基安蒂满脸幸灾乐祸, “居然这么对待波本!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打起来, 我……唔!”
可话音还没落。
她就忽然被人猛地撞开了!
一身黑衣的银发杀手似乎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大步地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去,甚至丝毫没有理会自己身后那双紫灰色的阴沉眼瞳——
那个人目光如利剑般穿过他的后背, 像是随时就能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准备, 之后准点启航回收格兰利威。”
冷酷的嗓音透着丝丝寒气。
琴酒脸上的每一丝神情都在此时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清,紧接着直接抬手拉下了墙上的拉杆——
所有人微怔了片刻,可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感觉脚下的土地忽然开始震动摇晃了起来!
只见琴酒面前的地面忽然发出机械旋转的动静,一整片圆形的地面下降,自四周开始与真正的“地面”分隔开来,中央的电动门开启,似乎有什么在缓缓上升, 黑色的螺旋桨反射着昏暗灯光——
那居然是一架鱼鹰直升机!
……即使拖了这么长的时间, 琴酒这还是非执行他的计划不可了?!
降谷零在这时微不可察地悄悄咬紧了牙, 一只手下意识地搭在了自己的左手上,隔着衬衣袖子,似乎攥紧了什么。
而在他的左手腕上。
此时,一个微型爆炸手环正死死地钳制住了他的骨头,上面的红灯一闪一闪地,仿佛魔鬼血红的眼睛,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那次Boss召集他和琴酒的秘密会议结束以后,这玩意就被银发杀手冷笑着戴在了他的手上,美其名曰“Boss授意的保险”。
这其实侧面说明了,“波本”在格兰利威这个任务上的迟疑和拖延已经引起了组织的怀疑,而为了保证回收任务的成功,他们甚至不惜用炸弹控制波本这个组织心腹,以确保没有任何因素会干扰任务——
但这也确实导致了他在这段时间里,连一丝一毫向公安传递情报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今天琴酒忽然宣布行动开始。
……怎么办?!
公安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阿薰现在在哪?他们做了多少应对准备了?!
今天的目的地又是哪里?他打算怎么回收阿薰?
外面现在到底又在发生什么?!
降谷零脑海中千万思绪在此时杂乱缠绕,身体却静默得像一尊石像。
他微微颤抖的紫灰色眼珠在此时盯着那道漆黑高大的身影,眼底泛起红血丝,拼命驱使着自己说点什么,无论如何也要套点情报出来,至少让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于是,零听见自己仿佛已经和大脑分离的冷淡嗓音响起。
“回收格兰利威?”
青年发出嗤笑:“……格兰利威是那么好回收的吗?你之前差点被他用枪击中的事情是已经忘了吗?”
琴酒的身形一顿。
他慢慢地回过身,银色发丝下的碧绿眼瞳中闪过一丝讥讽和残忍的笑意,唇角微微勾起:
“你是想套我的计划,还是想让我早点用你手上的炸弹送你去死……波本?”
他锋锐的视线看见那个金发男人的面色变幻了一瞬。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脸上的苍白反而在这个时候有些取悦了他。
毕竟这还是这个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老鼠,但是在惹怒他这件事上永远嚣张得胜似下水道的老鼠的家伙,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被恐吓的神色。
如果可以,琴酒有的时候真的想把波本和贝尔摩德这两个公款吃喝花大钱,然而在必要时候,永远派不上什么用场的神秘主义姐妹花捆在一起一枪杀了!
不过,反正贝尔摩德现在已经因为违抗Boss的命令逃跑而上了组织的通缉令,他不介意等她被抓回来的时候,用波本给那个女人陪个葬。就算不提这个金毛骗子可能对格兰利威有特殊情愫的破事,光是他平时那个闲散的出任务态度就够他死上个八百回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回格兰利威。
琴酒冷酷危险的眼眸略微眯起来。
他在这时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这是他在格兰利威被公安带走以后的时间里,不知道为什么养成的一种新的爱好……
他想看见被强行胁迫的猎物屈辱的目光,和在被处刑前将死之时惊恐的眼神,这会让他感到非常愉悦。
他在这时看着依然在强装镇定的波本,阴沉的眸光闪了闪。
琴酒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反正马上就要执行了,你如果那么想知道任务方案的话,告诉你也行。”
降谷零抬了下眼皮。
“回收格兰利威的方法很简单。那家伙的脑子里有之前组织给他进行脑桥分裂手术以后的‘裂脑’效果,也就是说,他的左右脑记忆其实在被手术的那一刻就分裂了。”
琴酒的唇边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满意地看着波本的脸色霎时间开始剧变:
“什么手术?!组织对他进行的不是普通的洗脑吗?”
“你凭什么觉得组织,会对格兰利威这种已经严重叛变过一次的叛徒只进行普通的洗脑,波本?”
可他看着波本的眼神完全只如同在看猎物,冷笑:
“那个家伙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永远只能是组织的东西!”
……什么?
什么分裂了?!
降谷零的耳膜震痛,刹那间灵魂如同被刺中一般疼得蜷缩了起来。那些残酷的语句落在他的耳朵里,明明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却似乎难以理解……
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接受去理解其中的含义!
难道这就是之前阿薰试图拥抱琴酒的原因?
可是他们没有发现……
这么长的时间做了那么多检查,他们怎么会没有人发现?!
那个人的大脑里其实一直藏着巨大的隐患,他的左右脑分裂了,一直在和他们生活的那个只是一部分阿薰,而另外一部分的他其实陷入了沉睡,刻印在那个“薰”的记忆中的,很有可能一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版本的故事!
然而琴酒冷酷的嗓音只继续说道:
“我之前已经实验过了,他会对他小时候最熟悉的那首‘小星星’的儿歌的节奏频率产生强烈反应。”
“而这种熟悉,也正是使得他的内心会乖乖任由我们打开记忆的钥匙……”
银发杀手眯起眼睛:“毕竟,那可是他的母亲,和那个曾经抛弃他逃走的玩伴……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
——小星…星?
曾经抛弃他的……
霎时间仿佛砍刀轰然从半空劈下!猛地砍穿了他心中最隐秘的地方。
直撞得他蜷缩着的灵魂都痛得痉挛起来。
降谷零的灵魂仿佛在此时被撕裂开来,一部分属于“波本”的部分在帮助他艰难地维持最后的镇静,本能地警惕着暴露的风险。而属于“零”的那一部分却如同被碾碎了,连着血管一起被无形的刀锋撕扯成碎片,神经末梢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人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绞烂。
是那个时候的那首曲子……
那个温柔的母亲送给他的唯一的八音琴……是在日光和鲜花的包围下,那个和他拉钩的柔软的小小朋友唯一会唱给他听的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
二十年前的场景在此时依然那么刻骨铭心引人心颤,仿佛一伸手,还能触及到那些已经再也无法回去的温暖和希望,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昏暗的死亡房间里,男孩的血流淌满地。
可是这份最后的温暖和爱意却已经被利用成了控制那个人的道具!
就这么借用着薰对过去的眷恋和回忆……
这是他根本没法接受的。
但是实际上,零此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这样一切发生,看着一切已经失控撞向了超乎他想象的地狱,在他根本没有察觉的时候,直到现在连一丝情报也发不出去——
好像,他又在无意识间。
又第二次残忍抛弃了那个人。
……他好像永远都赶不上保护他。
降谷零的喉咙连吞咽都带着颤抖,但是他却不能表露出来,如同一只已经麻木的木偶。
他的手战栗着摸向自己的腰间。
在某一瞬间,他几乎产生了就此开枪,直接连着自己和这些人一起彻底下地狱的冲动。
然而没等他动作。
不远处的直升机螺旋桨却已经旋转了起来,掀起呼呼的风声吹动他的衣领和发丝,沙尘模糊了他泛着血丝的眼睛。
降谷零抬起头,看见琴酒打开舱门,站在一旁。
“你还愣着干什么?”
琴酒的声音森寒,似乎本能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微眯起眼睛:
“……怎么了,波本?”
不能暴露……他不能暴露在这里!
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所有事情就都彻底没救了!
降谷零已经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琴酒眼底的怀疑。
“没什么,觉得有些惊悚而已。”
降谷零仿佛消耗了大量体力,在站起来的一瞬间,他几乎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可是他不能离开这个任务。
金发青年面具完美,在此时宛如没事人一般迎着聚光灯,安静地走向那架飞速旋转的鱼鹰,脚步镇定平稳。
不会有人注意到。
那个二十年多前的幼小的金发男孩,正站在他背后的阴影中,发出了哽咽的啜泣。
哭声被风吞没,很快消散不见。
寒冷夜风裹挟着燃烧的浓烟吹向云海尽头,在高空刀刃一般刮过整面整面的落地玻璃,破空声嗡鸣作响,下一秒突然——
砰!
整面玻璃被子弹应声击碎,碎片飞溅一地!
“你小子还挺能跑啊?!”
普拉米亚手里的柯尔特枪身滚烫,一般咆哮一边对着眼前开枪:“滚出来!不要躲在后面——”
霎时间,无数发子弹仿佛暴雨般倾泻而出,带着刺目的火花四溅轰然击碎了大理石台!
碎石崩塌的巨响和烟雾弥漫中,似乎有一道人影闪电般侧身,左轮的枪口在一片粉尘中喷吐出爆炸似地火星:
——砰!砰!砰!
三发枪响紧咬着响起,直打得地板木屑飞射,女人连忙一个侧翻躲开。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本能地感到脑后有劲风袭来——格兰利威的身影仿佛鬼影般闪现在了她身后,双膝屈起,凌空跃起压在她肩膀上,霎时间只听骨节和骨节猛撞爆发出脆响,她整个肩膀如同脱臼般剧痛,眼看着就要向前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