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纤细、佝偻,黑发里夹杂着许多白发,似乎是个年迈女人。
她低垂着头,黑发与白发长长地垂落下来,骆驼完全看不见她的脸,但奇怪的是,他能感觉她长发后面幽深的、带着怨怒的目光。
“你被玩具声吸引过来了,为什么?”
那个人影幽幽开了口。
果然是个女人。
“我……我……”
骆驼说不出话,仿佛被人掐着脖子似的。
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极大的恐惧,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不仅是错了,他简直是大错特错!
其实他敢来这里,除了认为苏晓山试探出了真的守则外,还有一个原因——
按道理,即便员工给的守则也是真的,他也能自救!
那份守则上清楚明白地写着,如果看到小孩、捡到小孩子的玩具,要赶快逃跑,找工作人员求助,也可以打碎酒瓶骂脏话。
如果这守则是假的,那么他捡到玩具,不会遭到性命危险。相反,他可能会得到重要线索。
但如果这守则是真的,他同样不会立刻遇到生命危险,他有足够多的酒瓶,他只要将它们打碎、再骂脏话就可以!
可骆驼现在发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单纯的玩具、也不是玩玩具的小孩,而居然是一个……一个类似女鬼的东西。
头发下面……她会有着怎样的一张脸?
她该不会……就是他们之前一直谈论的“它”吧?!
难道那份守则不是假的?
“它”确实存在?
不仅如此……我见到了“它”的本体?!
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份守则上,丝毫没有提到,见到它本体的时候该怎么办?!!
守则教我,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不管了……只能、只能靠啤酒!
骆驼迅速抽出一瓶啤酒。
可他刚将它举起来,根本还没来得及将之敲碎,已经被开膛破腹。
“会被玩具吸引过来的成年人……
“都、是、坏、人……”
这是骆驼身体被撕碎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而直到骆驼死亡的那一刻,他都不会知道,这一切都被他身后不远处一棵树后面的苏晓山看在眼里。
刚才苏晓山一直在演戏,就是想让骆驼对自己放下戒心,认为员工给出的那份游客守则是假的,并引导他认为应该找到拨浪鼓、对它做一些探索。
在不动声色探出骆驼的角色故事后,这件事做起来比苏晓山想象得还要更简单。
也不会有人知道,苏晓山本次拿到的角色,收到了这样的剧本故事——
【你的名字是山雨……你从小生活在……】
【三个月前,你成功通过应聘,正式成为了古灵精怪表演艺术团的管理员】
【现在艺术团给你写了一封信,信上对艺术团的具体运作情况对你做出了详细介绍,具体如下……】
……
【请你仔细阅读这封信】
【下面系统将以艺术团内写这封信的管理员的口吻,向你介绍本次你的各项任务,以及注意事项】
……
【艺术团在本地运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尽管我们很小心,但仍不免有人怀疑上了我们,这对孟老板来说是个麻烦,而我们应该不计一切代价,为老板排除麻烦】
【孟老板已经跟当地财阀有了其他方面的合作,他在本地有权有势,不会有人敢在明面上对付他,但现在我们担心有人会暗中潜入畸形园做调查、搞破坏,尤其是外地游客】
【你需要假扮游客混进其中,了解每个游客的身份,将其中目的不纯的人找出来】
【如果你发现有游客目的不纯,或许会探查出畸形园秘密的,并且他对工作人员防备心重、不太可能转化为畸形人为我们所用的,可以利用规则将之杀掉】
【因此,你的任务①:阻止秘密外泄给游客】
【除此之外,你还需要了解一件事,整个艺术团所在的园林,意外与规则世界做了绑定,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无法离开】
【这里有一个怪物会伤害我们,但幸好,在规则世界里,它不能没理由地这么做,我们要触发一定规则,它才能对我们下手】
【另外,我们找到了一些对付它的方法,比如,上次有个人喝醉了酒,误触了规则,但因为喝醉了,他摔破酒瓶对怪物破口大骂,居然驱逐了怪物】
【总之,以下是我们总结出来的规则,只要不违背规则,你就可以存活,请牢记……】
【员工守则如下……】
【但有一点,你需要牢记——】
【如果看到它的本体后,对它进行了对视,无论采用何种方式,你都逃不掉,你必死无疑!!!】
【我们对游客也会发布相关的规则,因为它也会攻击游客】
【但游客的守则里,不会有关于‘遇见它、与它对视’后的处理办法,因为我们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不但如此,这种情况发生后,我们上前,只会跟游客一起被杀死】
【所以,关于这点,我们无需告诉游客。毕竟……何必增加他们的恐慌呢?】
看到这里的时候,苏晓山就在想一个问题——
如何才能见到它的本体?
关于这一点,苏晓山现在成功做了验证,至少已经找到了其中一个方式,那就是——
不要去寻找玩具声响的来源,这意味着你可能直面它的本体。
如此,他利用骆驼,为自己找出了一个未来他需要规避的风险点。
不仅如此,他还成功除掉了一个有异心的、不太可能被成功转化为畸形人的玩家。
在苏晓山前方不远外,手电筒掉落在地,映出的亮光里,血水正把枯叶染红。
而那个“它”正在一点点吃掉骆驼的身体。
“它”甚至发出了非常满足的、吧唧嘴的声音。
苏晓山也有些惊讶——
现在自己看到这一幕后,居然彻底漠然了。
他曾经也是有良心的。
但看来他的良心终究一点点消磨在了这个游戏里。
苏晓山只敢用余光瞥着那里发生着什么,免得不小心跟“它”对视。
片刻后他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啤酒瓶,再做了一次试探。
他将啤酒瓶狠狠摔碎在地,高声咒骂出几句脏话。
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那个“它”,居然真的跑了。它的身影一晃,很快就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心里有了数,待怪物离开后,苏晓山上前,拿走了骆驼剩下的酒瓶。
把这么多酒瓶背在背上,其实有些重。
但苏晓山不敢贸然把酒倒出去。他担心没有酒的酒瓶,即使被摔碎了,也无法达成驱逐怪物的条件。
做好这一切,苏晓山一边朝A区走去,一边回顾着系统给他发布的其余任务——
【也请你不要太过担忧】
【多亏孟老板的福,这里还有另一个规则怪物,这个怪物会在一定程度上,对我们起到保护作用,而去杀畸形人的……】
【是的,我们也需要杀畸形人,尤其是那些生出异心的畸形人,我们要优先处决】
【孟老板找来的另一个怪物,会杀掉畸形人】
【你的任务②:诱导畸形人违背规则,被怪物杀死】
【你的任务③:关于那个想杀死我们以及游客的怪物,找出它的秘密。或许找到它的秘密,我们就能除掉它,然后解除规则世界与园林的绑定关系,离开这里!】
五分钟后,苏晓山回到了A区。
不动声色与那三个管理员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他走到一个帐篷前停下。
帐篷的海报上,是祝霜桥扮演的猎人。
苏晓山注视海报上他的片刻,微微歪着脑袋一笑,然后走上前,按下了帐篷门帘上的按钮。
“霜桥,是我。”
——让我看看,你这个畸形人,在这个故事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105章 畸形秀7
帐篷内。
祝霜桥搜寻了一圈屋子后, 找到了一份畸形人的守则。
他发现这守则出自自己之手,可能是过去的自己根据同伴的死亡所推测出来的一份记录,用于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关于过去, 祝霜桥的记忆是模糊的。
在副本里, 他的角色名叫【大高个】。
他隐约记得他小时候和其他孩子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只不过他父母在他很小的年纪就去世了,他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
亲戚们认为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并不愿抚养他这个穷人。父母又都是穷人,他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 只能靠打工度日。
12岁的时候, 他的身高已经有将近1米7,装成成年人也不违和, 跑到了码头上搬运货物, 也算是在那个城市安顿了下来。
后来渐渐地, 他的奇怪之处被人发现了。
他吃得比其他人都多,个子也窜得奇怪。
14岁那年,他已经将近2米。
大家不免对此议论纷纷,在逼问出大高个的真实年纪后, 更觉奇怪, 也就逐渐有了他是怪物的谣言。
码头上的工人一个比一个的性子烈,打架斗殴时有发生。
但也不知道是谁起头说大高个是怪物的, 那段时间还真没有人敢欺负他。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祝霜桥已经想不起细节了。
他只记得自己的个头窜到2米1的时候, 某一日, 他被允许不必干活,而居然被请到了老板办公室里喝茶。
之后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 他什么也没做, 单是带着满意的微笑打量自己, 就像是在审视某种货品。
等那人打量完大高个,老板便进屋让他离开。
作为大高个,祝霜桥隐约记得,自己当时曾发觉过事情不对劲。
于是他假意离开下楼后,见周围无人,又偷偷跑回了办公室偷听。
他清楚记得自己曾把他们的谈话全部听进耳里。
他甚至清楚记得自己的老板大笑着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发出“啪”得一声脆响。
那声音仿佛是在一锤定音,寓意他和那位西装革履的人达成了什么交易。
但现在他完全回忆不起他偷听到的谈话到底是什么。
其实这后来的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断了一截。
他只知道自己15岁的时候,被一家人收养了。
那家人的样貌,对祝霜桥来说是模糊不清的。
他只记得那家人的丈夫不常在,平时基本是妻子照顾他。
无论如何,他总算在这里享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他已经15岁了,早已能干很多活,见他的养母要下地种田,便想去帮她。不过他被回绝了。
养母给了他很多玩具玩。
虽然他已经过了玩这些玩具的年纪,但养母说,她希望把他没有拥有过的真正的童年,重新拥有一次。
“你自己有孩子吗?为什么愿意养我?”
他记得自己这样问过养母。
不过他不记得养母的回答是什么了。
那段时间,大高个非常感动。
可他后来才发现这是一场骗局。
因为他被养母卖了。
他在码头上永远吃不饱,并且骨瘦如柴,看起来越来越像个怪物。
被养父母收养后,他变得又白又胖,个子还又窜了一截,成了名副其实的巨人。
可好景不长,他很快就被卖去了古灵精怪艺术团,成了畸形人的一员。
他这才明白,原来养母把他养得白胖,就只是为了将他卖个好价钱。
“有客人到访,请接待。”
这个声音重复了三下。
祝霜桥的思绪从故事线索抽离,他起身去拉开了帐篷门帘,一眼对上苏晓山漫不经心的目光。
“好久不见。”苏晓山主动开了口。
祝霜桥什么都没说,侧身让他走了进来。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桌旁坐下。
苏晓山瞥了一眼不远外搭建的小舞台,想到什么后,笑着看向祝霜桥。“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就穿着女装在夜店的台子上跳舞。
“后来我负责过的一个案子开了庭,我在法庭上看见作为公诉人的你,把那刑辩律师逼得话都说不出的时候,惊讶极了。
“总之,夜店里那副装扮的你,似乎连性格都变了,活泼有趣放得开,跟平时的你、尤其是法庭上的你非常不一样。
“我总是忍不住想,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当检察官压力太大了?
“可我后来才发现,你与刚认识你时在脑中做出的所有预设,全都不同。”
对此,祝霜桥只是冷淡地回应。“我不认为你特意来这一趟,是来和我追忆往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