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第七年——栗子雪糕

作者:栗子雪糕  录入:04-15

  那次李昭的父母都在。他们四个人坐在了一张餐桌旁。
  顾家和至今记得他们那日的谈话。
  更准确的说,是李昭的父母跟李昭在说,顾家和在旁边听着。
  话题一开始还围绕着他在政法学院的课程。后面不知不觉拐到了其他方向。
  “昭昭,你表姐家的宝宝都两岁了,哪天我们开车去看看。”
  “你填志愿我们没管,以后还是回来好,那边天太干燥了。你回平城来结婚,找个知根知底的女孩儿,生个漂亮宝宝。”
  餐桌上一下沉默了下来,李昭在桌子下面握住了顾家和的手。
  李昭的父亲转头问一直没出声的顾家和:“小顾你呢?以后有打算吗?”
  顾家和忘记自己那时是怎么回答的了。
  他有什么打算?他从来不敢思考“打算”。
  那一刻,他只觉得,这么干净敞亮、装修漂亮的家里,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果这是一帧电影画面,他不该出现在镜头里。
  若是有天将他和李昭的家庭放到天平的两端,他一定不是那个更重的砝码。
  他自欺欺人,过了看似快乐的三年半,和李昭尽情拥吻、交缠。
  而顾建民的出现,再次将他重重敲醒。
  小街的深处,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那个酒瓶在他脑后砸碎,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那声清脆的响声像是在提醒他:李昭不该参与你乱糟糟的人生。请尽快认清现实,即刻归位。
  人的行为模式是可以被规训的。顾家和多年来领悟到,失望才是他人生的主旋律。
  李昭不过是上天给他的诱饵,让他误以为自己可以有资格获得世俗的幸福。
  在上天回收这一切之前,他自己决定先拱手让人,起码看起来还有些尊严。
  后来,顾家和在救护车上收到了李昭的短信,一条接一条,问他为什么还没到学校门口。
  那是一个跟今天一样,风很大的日子。
  22岁的顾家和坐在急诊清创室里,眼前逐渐模糊,他用仅剩的理智判断当时的处境。
  最终他拨出了那通电话,他跟李昭说了分手。
  他把电话挂断后,急诊科的护士推门进来,问他是不是还有哪里痛,怎么突然哭得那么厉害。
  后来那一年,他的精神和身体的状态都很差。他出院后回学校办了休学手续,甚至跟教务老师说务必帮他保密。
  他不想回平城,就在北市的另一头郊区找了个便宜房子度日。
  一开始他做梦都是李昭的脸,到后来变成偶尔会想,再后来逼自己彻底不要想。
  两人面对面站着,天又阴了一些。那只小流浪狗又从花丛里探出头来,看到他们俩之后,又飞速缩了回去。
  “顾家和。”李昭突然喊他的名字,“你是不是觉得,你想得很周全。”
  顾家和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
  李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考虑了你的家,甚至考虑到了我父母。但是你唯独漏想了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秒:“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是什么感受?”
  李昭直到今天才知晓,为什么后来他每次去师范大学门口等顾家和,都等不到。因为顾家和压根就没有在学校里。
  顾家和休学了一年,他们之间一直有一年的时差。所以李昭无论怎么找他,都脱了钩。
  恋爱时,顾家和就很少带他见同学,也从没有带他去自己的家。以至于分手以后,李昭发现自己就像个白痴一样,除了顾家和这个人,对关于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顾家和留下的东西很少。他们分手的那天,那间小屋里留给李昭的,只有一部废旧的手机、一支牙刷、一个水杯,和两件旧T恤。
  此刻,李昭看着他的眼睛:“314转655路公交,从政法学院到师范大学,加起来一共要坐19站。我坐了无数遍,每次都无功而返。”
  顾家和心里一震,他脑海的记忆突然被激活。
  那日他坐在李昭的车上,拿着李昭的手机输入的六位锁屏密码,314655。
  这不是什么大乐透开奖号码,更不是某个电话的尾号。是李昭无数次去寻找顾家和的必经之路。
 
 
第30章 由你来决断
  只是顾家和没想到,李昭的下一句话,让他后背都忍不住颤抖。
  “那天中午,我跟家里出了柜。我跟他们介绍了你,也说了我未来的计划。我说我不会回平城,我读完研以后,会留在北市做律师。”
  起码在那个傍晚来临之前,李昭仍然对两个人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我还去看了一间更大的房子,我想你要是真的去读研了,我们那个小屋子估计住不了多久。”
  “那个房子真的挺好的,有一个很大的窗户,还能放下两张书桌。”李昭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不敢再问那天后来李昭发生了什么。
  顾家和感觉自己被夹在两把刀刃中间,怎么动都是鲜血淋漓。
  顾家和逐渐有些站不稳,头垂着很深,背靠在墙上。李昭看不见他的表情。
  半晌后,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昭哥。”
  啪嗒——
  李昭看到地面多了一滴水渍。那圈水渍在水泥地上晕开。
  直到天边飘落了零星几滴雨滴,把它冲散。
  顾家和用手按住自己的眼睛,头垂得更深,嗓子也哑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说出口。
  “对不起。”顾家和艰难地开口,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一直看着地面,又说了十几遍。
  阴天的气压好像压得人更喘不过气来。
  李昭的视线却落在他的后脑勺,迟迟未移开。他没忍住伸出手,只是刚要碰到他的发丝,又收了回来。
  “我不想听你的道歉。”李昭低声说。
  从始至终,他需要的都不是一句道歉。
  大片乌云飘来,雨丝逐渐变得密集。
  “汪汪!”那只流浪小狗的声音突然传来。天冷得小狗有些瑟瑟发抖,蜷缩在花坛里。只可惜干枯的绿化也不挡风。小狗有些无处可逃。
  很快,花坛那边跑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她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小狗,然后伸手把小狗抱了起来,一路飞奔,往不远处的高楼里走去。
  顾家和一转眼,见李昭看着自己,连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只是呼吸却很难平复。
  两人对视了五秒,空气一片寂静。
  小路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俩怎么在这儿?李昭,马上开会了,快上去!”
  李昭转头一看,秦怡朝他们走了过来。他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五分钟就开会了,只能转身跟了上去。
  顾家和连忙抬头,试图让自己换上正常的表情,心脏却仍是想被人死死攥着一样难受。
  他只能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呼吸。
  秦怡走在最前面,先进了电梯,然后替顾家和挡住电梯门,朝他笑了笑。
  一开始,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顾家和站在电梯最里面,心脏跳动的速度依旧没有放缓。
  直到秦怡看到了顾家和的眼睛,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轻声问了句:“顾经理,您这是身体不太舒服?”
  顾家和心里一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刚被风吹的。”
  “是啊。今年降温也太快了。”秦怡点了点头,“我车里有两盒花茶,待会儿开完会拿给您。可以热水泡着喝,暖暖胃,会舒服点。”
  “您客气了。”顾家和连连点头致谢。
  三人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这次的会议主要是过一些补充项目,以增加审议的成功率。
  顾家和上次去临港出差的时候,发现临港那边的新工厂在做一个高精尖技术项目,在整个行业里都算是比较先进的。而这一项在此前的报告里没有提及。他跟项目组的同事提过这件事。回来之后几家机构一合计,确实有一定价值。
  秦怡在一边听完他们的草拟方案,也点头认可。她转过头问李昭:“这个当时你有跟进吗?”
  李昭抬头回答:“我知道,确实写进报告的话,对公司更有利。”
  审计的同事也点了点头。
  其实这部分材料已经梳理得差不多了,这场会议只需要有人拍板,要做还是不要做。
  对面的同事站起来问李昭:“李律,你觉得要往下做吗?还是我们就放弃这条线?”
  另一个同事附和了句:“往下推进的话,就必须大篇幅修正原先的报告,整体的框架都要变动,时间上会比较紧,我们所有的口径都要跟着修改,也会比较麻烦。”
  李昭坐在顾家和的正对面。他合上了笔记本,清了清嗓子说:“这件事原本是顾经理提出的,他也是发行方代表,要修正还是要放弃,现在交给他决断吧。”
  顾家和抬头看向李昭。
  要修正还是要放弃。交由他决断。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顾家和,等他开口。
  顾家和脑子里飞过很多个想法,大多跟这项工作无关。他喉咙干涩,一时竟无法出声。
  最后过了两分钟,他才看着大家,低声开口:“给我点时间,我要权衡一下。”
  李昭只留给他一个转瞬即逝的眼神,便很快转开了头。
  会议结束时,已经临近了下班点。外面的雨终于停了,只是天色仍是不算太好,阴沉沉的。
  李昭先出了会议室,顾家和跟在他身后。
  只是李昭走了两步后突然回了头。
  “何晓托我给你的。”李昭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祛疤膏,递给了顾家和。
  “啊。”顾家和连忙接了过来,连道谢还没来得及说,就见李昭转身走远了。

  看那方向,是往公司外去了。
  顾家和脑子很乱,拿着那支祛疤膏到工位坐下。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纸盒已经被他捏得有些变形,他用的力度有些大,食指指节都被掐出一道印子。
  他拉开了工位的抽屉,把祛疤膏放进了抽屉里。下面是上次秦怡给他的名片。
  他把名片抽了出来,看了两眼,手指在某一行字上摩挲了下,却又放了回去。
  顾家和感觉有点闷,心跳突突得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起身走到了落地窗玻璃前。然后他看到李昭的那辆灰色雷克萨斯开出了地库,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顾经理?”
  顾家和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连忙回头。
  秦怡就站在他身后。
  “啊,秦par。”顾家和连忙往旁边撤了一步。
  “顾经理,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停车场?刚刚说要给你拿两盒花茶。”秦怡笑着问他。
  顾家和早就忘了这茬,愣了愣神:“不必麻烦您了。感谢您的好意。”
  秦怡却不在意,摇摇头:“走呗,这会儿快下班了,也没什么事,在办公室坐着也是累。”
  顾家和只能点点头,跟着她往电梯厅走去。
  秦怡的车停在车库一个边角里,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
  顾家和站在车旁等她。秦怡打开车门,探进身子,从扶手箱里拿出了两盒花茶。
  “这个用开水泡着喝,暖胃,还能舒缓心情。”
  “舒缓心情?”顾家和接过盒子。
  秦怡点了点头。
  “顾经理,我先回所里了。有问题随时跟我电话联系,下回见。”秦怡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朝顾家和挥挥手。
  顾家和站在原地,在秦怡发动汽车之前,突然叫住了她:“秦par!”
  秦怡的手停在档位上,按下车窗:“怎么了?”
  “请问你们的办公室在哪里?”顾家和喉结滚动,然后问道。
  “顾经理您是要过去?要不我载你?”秦怡说着就要侧身给他拉开副驾的门。
  顾家和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想知道具体地址。上次您给我的名片上,天合有三个不同的办公地点。您具体在哪一个位置办公?”
  秦怡笑了:“第三个是我的,靠近玉屏路。”
  “好的,谢谢。”顾家和点头朝她致谢。
  秦怡的车很快开出了地库,拐上了大马路。
  顾家和在停车场站了两分钟,心底一直在默念了那三个字:玉屏路,玉屏路。
  五分钟后,他回到了办公室,拿起自己随身的包,大步往外跑去。
  秋日夜晚,刚下过雨。路灯下的路面透亮,风小了一些,但还是透着凉意。
  李昭刚刚返岗,堆了很多事情要处理,晚上仍是回到了所里。
  八点半,他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把电脑关机,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漆黑。
  李昭去停车场取了车,开出了写字楼的地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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