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后的塔蒙，立马伸手要去扶他。
但是乔安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头也不回地推开了塔蒙伸过来的手掌。
李宸似乎一瞬间更沉默了，他深深地低下头，将所有苦痛都咽回了喉咙里，许久之后，才说：“乔安，你离开吧。”
纯公主不知何日，又流下了眼泪，只是这次她当着乔安的面，也没有再去掩饰，趴在母亲身上，痛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她哭着道，“——爸爸！”
“你也......不要去再找李翊了。”李宸又道，“我们现在无罪了。”
说完，李宸的肩膀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
乔安听了他们的话，他看着昏迷不醒的伯爵夫人，又看着失声痛哭的纯公主，和哭得身体颤抖的李宸，终于慢慢向后退了出去。
他忽然转身，飞快地向外面跑去，对身后塔蒙叫他的声音充耳不闻，他冲出了走廊，差点撞到了赶过来的医生和护士。
在撞到医生的时候，他几乎要摔到地上，他没管这些，稳住身体后，又冲进了军官用的电梯，毫不犹豫地按了去上层甲板的按钮。
他知道莱利住在什么地方，这个时间，他肯定要回卧室休息了，他必须尽快找到他。
到达莱利住所的外面，乔安就被皇家护卫队拦住了，他喘着粗气，情绪激动，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想也不想地对那护卫道：“我找莱利殿下，我有事想见他。”
那护卫不为所动，说：“殿下已经休息了，你有事明天再和秘书处的人预约吧。”
乔安哪里能在等到明天，他想到李伯爵的处境，眼睛泛红，说：“我真的有急事找殿下，麻烦你通报一下。”
护卫不耐烦地看了左右一眼，将手放到了自己腰间，冷声道：“中校，如果你再大声打扰殿下的休息，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警告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乔安退后一步，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他想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打开通讯器。
在他打开通讯器的时候，那护卫已经忍无可忍，正要命人驱逐他。
就见乔安接通了和戴利的通话，几个身着皇家制服的护卫都惊呆了。
“戴利阁下，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我有事想见殿下，请问您能帮我通报一下吗？”他的语气急促，似乎强忍着极为强烈的情绪，以至于声音都带着微弱的沙哑，听起来非常可怜。
戴利那边似乎没想到乔安会给他打电话，迟疑了好几秒才出声道：“你有什么事吗？等殿下明天起床，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乔安连忙道：“戴利阁下，真的不能现在跟殿下说一下吗？”
忽然，乔安从戴利那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那人的声音隔得有一点远，说的话听起来有点模糊，但是乔安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声音绝对是莱利。
“......我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吗？”莱利说到。
戴利似乎很犹豫，乔安不由屏住呼吸，然而似乎听到了乔安的心声，戴利选择了转接乔安的话，说：“殿下，李中校在门外求见您。”
莱利沉默下来，乔安咬住嘴唇，听见莱利说：“是吗？”
接着，就在乔安差地死心的时候，莱利又道：“你问问他，他真的要找我吗？”
乔安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戴利已在那头开口问：“李中校，你听见到了吗？你确定要见殿下对吗？”
如果说前一秒乔安还没明白莱利的意思，但是这会儿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莱利是问他：他后悔了吗？
在上次的不欢而散之后，莱利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当时乔安不以为然，谁想，这么快，乔安就自己反悔了。
悔恨、愤懑、过往的回忆、李家的惨状......太多太多的情绪同一时间涌上来，这些情绪像一块铁块堵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吞不下去，又被那铁块锋利的棱角咯得嘴里都是血沫。
似乎过了很久，乔安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对，我找莱利殿下，我想见他。”
通讯器里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就听见莱利这次的声音格外地清晰传来，那声音甚至是温和的，“好，我答应你见你，你过来吧。”
接着通话自动中断，乔安听到了自动门打开的声音，拦住他的护卫队，这次纷纷让开了身体，给他让出进入的道路。
乔安木然地移动着自己的步伐，在那敞开的大门内，室内装饰无比奢华，厚重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尽头，明亮的灯光犹如流淌着的黄金一般，乔安每走进去一步，都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冷。
然而即使如此，乔安也没有停下来。
这是他的选择，他再没有退路。
第35章 打动
乔安刚刚踏入这间专供给帝国皇子起居的房间，身后那扇金属大门便无声地合并起来。
莱利的个人起居室空间很大，几乎有乔安休息室五六个那么大。卧室和起居的地方用了一面墙隔断，整个房间的内部装饰都呈现着象征着奢华的金色，那面贴着墙纸的墙壁上甚至悬挂着好几副一看就很昂贵的古董人物油画，在油画的下方深色置物架上，新鲜的仿佛刚刚从温室里采摘的白色鸢尾花，发出静静的幽香。
在房间的南面，是两扇宽阔的落地窗户，此处正直帝国通用时间的深夜，窗外夜空低垂，在犹如黑色丝绒的天空上，明亮的星辰闪烁着点缀在其中，发出冷冷的光芒。
这是特殊投影？
乔安一怔，目光扫过白色鸢尾花的时，更是忍不住分神了一秒。
莱利什么时候喜欢这种花了？
那不是他喜欢的吗，曾经莱利还吐槽这种花的花香太甜腻了。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在起居室摆放这种花？
乔安不明白，当他觉得莱利对他的事，一点也不在意的时候，又总是看到一些与他相关的细枝末节，不经意地掀起他心中的波澜。
不过，短暂的失神之后，乔安立刻强行让自己忘掉这些事。
他的脸色苍白，鬓角微湿，嘴唇毫无血色，因为之前的剧烈跑动，让他的呼吸之间，都感觉嘴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才像是找到自己的声音一样，说：“殿下，很抱歉晚上打扰您，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前伯爵的案子为什么没有通过军方的仲裁庭审判，就已经结案了？”
还是死刑。
那可是一位伯爵！
莱利站在一排书架的前方，似乎真的打算睡了，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衬衣和长裤，外面披着金色纹路滚边的长披风，正用那双蔚蓝的眼眸敷衍地看着乔安。
听到他的话，莱利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甚至有点倦怠，用一种不以为然的口吻道：“李中校，你想给李据喊冤的话，找错人了吧，明天我就要回若拉了，李据的事，不会再经过我的手了。”
他说着，神色里露出一抹嘲讽，“我知道你怀疑我是我从中作梗，但是很可惜，白天我们见完面之后，我就将这件事提交给了总部去裁决了。”
乔安一愣，莱利明天就准备回若拉了。
难道他不跟军舰一起启程吗？
莱利说完这些，就像已经没有了心情，对乔安道：“你说完了吗？说完就出去吧。”
乔安脸上一白，他见莱利转身，要回卧室休息的样子，下意识地上前几步，追上的背影，道：“殿下！伯爵是有错，可是泄露帝国机密一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别人不清楚，您难道不清楚？L3的生产和运输，哪一项会经由边境星域的驻守守备军手上！”
莱利闻言，眉毛一皱，他回过头，蔚蓝的眼睛目光冰冷，厉声道：“李乔安，别怪我不警告你，L3的事，你以后提都不要提一句，不然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L3泄密的事，其中掩藏着的凶险，乔安何尝不知？但是乔安也实在没有办法了，他要是有办法，又何尝会来求莱利？
莱利都明确地说过了，伯爵那死板的中立站队，如果换个心胸狭窄的，早就被触怒了。
他只是袖手旁观地看着伯爵一家落入别人的陷阱，被别人当成盘中餐分食，已经算是很好了。
换个来人，面对这样的好机会，再分割一点肉导致自己的碗里，又有什么呢？
能吃，为什么不吃？
他要是什么都不做，反而壮大了自己敌人的势力。
这些事，乔安都懂，所以即使莱利对他无论威逼，他都选择了忍，从没有想过站到皇长子或者皇后的那一边。
乔安深吸一口气，说：“……伯爵今年已经年近六十岁，从他会走路开始，就在边境星域生活，与边境海盗们进行过无数次的战斗，保护过无数艘途径边境的航行飞船，救过像我一样在边境陷入危难的普通人。——你能想象吗？偌大的伯爵府，却有大半的面积处于封禁的状态，作为伯爵之子，竟然只有最小的儿子去了别的贵族组建的贵族学校。我知道你们觉得伯爵不会做人，看不懂政治风向，像个没有头脑的武夫，可是对于边境星域的普通人来说，只有伯爵才是最可靠的保护伞。”
想到那些在伯爵府养病的日子，看到迥异于自己在帝都若拉看得的贵族行事，乔安不禁眼眶微红，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我永远都记得自己徘徊在死亡的时候，是伯爵给了我一线生机。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负担不起昂贵的治疗费用，是伯爵让我不用担心。他从我身上能获得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把我成帝国的子民，所以用尽一切办法，让我能继续活下来。”
帝国的现状就是如此，医疗、运输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但是大部分人都享受不到这些。
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进行一次星际旅行，更多的人，都享受不到最高科技的医疗服务。
但凡李伯爵跟别的贵族一样，乔安都未必能继续活下来。
他继续道：“伯爵保护了那么多人，只是因为一次的疏忽，就成了罪人。不怪别人说，一个人要是做一辈子的恶，那么人就会称呼他为枭雄。但是一个好人，只要做错一件事，就是犯罪。”
旁边听到他这句话的戴利，不由抬眼瞥了乔安一眼。
李乔安这一番话说得确实发自肺腑，让人不禁同情起李伯爵的遭遇，但是戴利心想，乔安这个打算，恐怕是落空了。
他们的殿下，如今的心性，早就不会被这种话打动了。
然而戴利的念头刚刚闪过，就见莱利忽然紧盯着乔安道：“戴利，你先出去。”
戴利闻言，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莱利，态度略显迟疑，莱利就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充满了暴戾，让戴利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侧身从起居室的另一扇门退下了去。
戴利一走，莱利大步走向了乔安。
明天还会更，大家除夕快乐啊！
第36章 吸引
在乔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莱利就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覆在他身上的及膝长披风甚至被流动的空气掀起了衣角。
他的神情冰冷，眼神充满了让人恐惧的情绪，乔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身体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没待他出声制止莱利的行为，莱利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说：“第二次，李乔安。”
什么？乔安一怔，莱利却忽然伸出手，将手指放到他的脸上。
肌肤的触碰，让乔安下意识偏过头，避开莱利的手指。
然而，莱利却像早有预料一般，用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禁锢住他的动作。
带着温热体温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抚，乔安却忍不住身体颤抖，他抬眼看向莱利。
莱利还是那副冷冷地态度看着他，说：“你知道这句话怎么说的吗？ 一个人杀了一人，在法律面前是犯罪，但是一个人杀了十万人、百万人，那这个人就是国家的英雄。如果要用那么多人，才能堆出一个英雄，那还不是一开始没有。不要做这样的英雄，我宁愿大家都不要去战场，这样不好吗？”
尽管已经极力保持冷静，但是听到莱利的话，乔安的瞳孔仍然控制不住的一缩。
莱利一直在盯着他的神情，见到他害怕他的样子，脸上不由露出一点笑意，说：“他还让我不要去战场，所谓的建功立业，如果是用我的安全换来，他宁愿不要。”
“他”是谁？乔安的睫毛颤了一下，他的眼神显示出足够的疑惑，莱利却俯下身，和他靠得更近。
呼吸之间，仿佛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热度。
然而莱利的声音却让乔安浑身一冷，“你听不懂吗？李乔安，这段时间，你千方百计地让我不断回忆起他，这很成功，我不知道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事的，这也许是你的秘密。”
他的语气甚至是温柔的、亲昵的，恍若是乔安认识他的时候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