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终于沉下脸色,不再挂着那虚伪的笑容。
“好了。”老者淡淡地开口道,对两人的斗嘴并不在意,甚至有些乐见其成,于是轻描淡写地揭过,说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可草率决定。”
说着,老者随意找到一个人,牵起话头,于是话题又开始继续,只是这次大家都克制着话语,没有互相揭短,但讨论了许久仍没有一个决定。
毕竟这是足以改变整个修真界的大事,若是这等消息由某一方发布,对他们的声望是一个极大的提高。
所以,无论是谁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而桑黎只是坐在角落里,冷脸看着他们压着性子低声争吵,各不相让。
当然也没有人来找他讨论,毕竟大家都知道,天衍剑宗,一群又冷又硬的剑修罢了,和他们讨论些算计谋略,就是在对牛弹琴!
想到这,桑黎冷笑一声。
关世衡也对他们的讨论不感兴趣,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和桑黎面对面坐着。
一时间,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视线。
“算了……我小师弟最近如何了?”虽然关世衡也不想和对方搭话,但现在有心情和他聊天的修士也就桑黎一人了。
勉勉强强,也能聊上两句。
闻声,桑黎顿了顿,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对方几遍,最后才不屑地啧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样一个胸无城府的人怎么会是荀师弟的大师兄?
被突然嘲讽的关世衡:?
脏话在嘴边转了又转,考虑到周围一堆气息不弱于自己的万年老怪,关世衡撇撇嘴,说道:“……你好好说话,刚刚什么意思?”
桑黎神色冷淡,“没什么,就是突然好奇为什么荀师弟会选择你成为他大师兄?”
关世衡有些无语,“因为我师父是他师父。”
这个桑黎脑子不会坏掉了吧?处理宗门内务忙到脑子出问题了?
桑黎点点头,“这个问题,我同样疑惑。”
关世衡:?
眼神陡然变得危险锐利,关世衡眉头紧锁,身上的威势越来越沉,“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侮辱我不可以,侮辱我师父更不行。”
桑黎神情平淡,似乎根本不在乎身前越发锋锐的灵气,“没什么,只是觉得荀师弟天资纵横,你当他的大师兄有些不够格而已。”
关世衡简直要被对方的话气笑了,“我不够格?那谁够格,你吗?”
桑黎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不,我也不够。”
关世衡:?
他突然没心情针对对方了,卸掉手中的攻击,瞥开视线,不再搭理桑黎。
还是要建议师父夺回掌门之位,桑黎这家伙果然脑子坏掉了。
他不欺负傻子。
桑黎半阖双目,见关世衡不再打扰自己,继续安心思考起荀渊的事情来。
荀师弟……究竟在算计些什么呢?
虽然能够意识到荀师弟是想让宗门变好,但是这些操作,最后究竟要如何使宗门变好啊?
尤其,灵兽峰和灵植堂……灵植堂还好说一点,但是灵兽峰?
想不通啊。
……
首位上看似专心听着众人讨论的老者突然动了动耳朵,荀师弟?
连魔修祖师都不配成为他大师兄的天骄?
翘了翘嘴角,老者轻笑一声,果然是小辈啊,这种全是大能的会议室居然只放一个隔音阵法……
等等,难道这些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不如由我们宗门来……”
“不不不,还是我们梁家来……”
耳边的讨论声渐渐嘈杂,老者眉头微蹙,轻咳一声,说道:“好了,既然大家讨论不出一个结果,又都不服对方,那不如我们选一个既不是宗门,也不是世家,更不是魔修的组织来,如何?”
老者轻声慢语,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激烈,却让大厅里的人下意识地安静下来,安心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那您有什么想法?”其中一位家主好奇地问道。
老者轻笑一声,“天下知。”
“不如让天下知来公布这个消息。”明明是问句,却被老者说得平淡笃定。
看样子对方早就决定好了。
在座的修士都是各个组织高层,消息最为灵通,而天下知这个新兴起来却又十分受欢迎的机构自然早就已经调查过了。
于是大部分人都沉默了。
比起他们之中的某个,天下知确实是最适合的选择,不属于哪一方,影响力却足够广泛。
“可是,那是陈家……”其中一位修士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陈家家主温和一笑,“那只是犬子随意办的组织,和陈家并无关系。”
“也并不代表陈家。”
“既然合适,那就这么定下了。”老者平淡地开口道,“各位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众人顿了顿,齐声说道:“并无。”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就散会吧。”
“天下知那里,就由我负责联系了。”陡然锐利的眼神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几个心中蠢蠢欲动的修士顿时如芒在背,赶忙消了心思,安分下来。
看来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不容许任何修士出手。
几人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声,都决定好了,还要让他们提意见……
这就是所谓的讨论?!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忠诚
和陈百知面对面坐着, 老者直接开口道:“我要见天下知真正的首领。”
陈百知猛地攥紧拳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老者甩甩手,“行了, 你的能力我很清楚,天下知首领所表现出来的心计手段以及看问题的角度与深度, 远远不是你可以做到的。”
陈百知:……
“我不能说。”
老者眉头微蹙,“我会保守秘密,更何况,对于真正的高层来说, 天下知的首领另有其人,这件事根本不是秘密。”
陈百知抿了抿唇, “那也不行。”
老者面色微沉, 庞大的气势压得陈百知身体猛地一低,满脸通红,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浮现, 可就是这样,陈百知仍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算了, 你先去和他商量一下,我等你。”面色微霁,心中对于那个未曾露面的首领越发的欣赏, 手下调/教得不错。
身上陡然一轻,陈百知有些踉跄, 赶在落地之前用手臂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勉强站起, 对着老者微鞠一躬, 说道:“那晚辈先告退了。”
努力站直身体,陈百知对着外面侍候的人员吩咐了一声,又对着老者恭敬地说道:“前辈,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吩咐他们,他们会尽量满足。”
老者点点头,“你快去快回。”
“是。”
……
出了房门,王老连忙扶住陈百知,焦急地低声喊道:“少爷……”
陈百知看了他一眼,王老连忙闭上嘴,默默地将陈百知搀扶到密室里。
关上门,两人这才放松下来,王老连忙将一颗药丸放在陈百知嘴边,说道:“少爷,赶紧吃下。”
将药丸吃下,一股温暖属实的灵气自丹田处升起,随后遍布全身,刚刚的酸痛与疲惫顿时消散了一半。
打坐调息片刻后,陈百知第一时间将消息发给荀渊。
“少爷,那位是来?”王老面露担忧。
陈百知神情沉肃,“你猜得没错,他知道天下知真正的首领另有其人。”
“而他今日便是来见首领的。”
王老沉默了一瞬,声音低沉,“少爷没有将那位的身份说出去吗?”
陈百知平静地说道:“自然没有。”
王老有些急了,“少爷已经想要奉上真正的忠诚了吗?”
“陈家虽不在乎地位,也可以对某个人短暂的效忠,但是陈家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甚至能够安稳度过千年前那次对世家的血洗,靠得就是永远不会对某个人某个组织奉上真正的忠诚!”
“因为世界永远都是起起落落,而我们只要追求那个起就好了。”
“少爷,忠诚没有什么好处,能够永久维持的只有利益与交易。”
“但是,但是……天下知如此惊才绝艳……”陈百知声音低沉。
“惊才绝艳的永远不在少数,少爷,世界在不断进步,后面的人只会越来越天才。”王老沉声说道。
陈百知闭上眼睛,继续调息,“好了,王老,不用再说了。”
“我会好好考虑的,更何况,我的立场并不代表陈家,王老你可以放心。”
王老神情激动,“可是家主之位……该是您的啊,你何必为了一个修士牺牲那么多,早就说过了忠诚没有任何益处。”
陈百知顿了顿,“我想赌一下,就赌那位可以一直‘起’。”
“可是,如今高层已经派人过来,来势汹汹,看着就不好惹。况且我们做的事情本就是从他们身上窃取利益,他们来针对我们也无可厚非。少爷,对方的颓势近在眼前啊。”
王老是真的想不明白,玩玩效忠的游戏也就罢了,真的下属还会在首领失势前大难临头各自飞呢,怎么他家少爷,未来的陈家家主,偏就要对一个修士献上真正的忠诚呢?
其实王老的顾虑陈百知也明白,但是,他很清楚,荀渊是不可能真正失势的。
调查了那么久,陈百知总算查出那位余老的身份——余玄剑,天衍剑宗的太上长老,和刚刚来的那位可是不相上下。
荀渊注定不会有事,但是他自己呢?
陈百知陷入沉思,陈家的家训他也知道,甚至深深地记得,宁做三姓家奴,不做忠魂枯骨。
生死是陈家看得最重的事情。
在生存面前,尊严,傲骨,诚信这些他们都可以抛掉,这也是他们可以在千年前那次血洗中幸运活下来的原因。
如今首领的仇敌来了,有着余玄剑的庇护,荀渊自然不会有事,但是,说不定他就会被当成弃子。
陈百知自嘲地笑笑,现在大概已经是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收到传讯玉佩的荀渊也懵了,说好的只有陈百知一个人知道的首领呢?
这个首领的位置是透明的吧……
抿了抿唇,荀渊冷静地回道:“不用紧张,看样子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收到消息的陈百知愣了一下,因为刚刚巨大的压力而产生的焦虑渐渐消散,理智一点点回笼,但现在的他还是没办法思考,只是回道:“为什么?”
荀渊:?
疑惑了一下,荀渊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压力,宽慰道:“对方的态度很暧昧,若是来找天下知麻烦,不必非要来找我,因为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你就是天下知的首领。”
陈百知渐渐冷静下来,“也就是说,他是专门找您的。”
其实他的恐慌无可厚非,不是谁都能在大乘期的强势威压下保持冷静思考的,尤其那位大乘期还来势汹汹,看着一点都不好惹。
不过,现在找回理智的陈百知也有些惊讶,他居然真的没有说出荀渊的名字。
明明知道即使说出对方的身份,荀渊也不会有事,因为有余玄剑,可他还是没有说。
想了想,他还是解释一句,“您放心,属下并没有说出您的身份。”
荀渊愣了一下,啊?
他还在担心天衍剑宗的掌门能不能抵挡住这个陌生的大乘期,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迟疑了很久,荀渊才回道:“做得不错。”
这下他就有更多的操作余地了。
其实他还想问问对方为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或许只是忘了吧,毕竟陈家的传统,他也是知道的——毕竟把小人做得如此理直气壮,偏偏还安稳活到了最后的家族,也是少见。
当然,荀渊也知道,他们肯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就比如作为手下,不计较对方忠诚的话,陈百知是真的非常好用。
没想到他没有问,陈百知却自己回复道:“首领,我相信您应该知道陈家的传统,原本我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现在,我不想继续了,最起码,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背叛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