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低头,吹了吹水,周天醉定定看着她,傍晚的时候,周天醉说:“妈,我饿了。”
醒来快两天,还是头回说饿了,余巧说:“想吃什么?妈给你去买。”说完顿了下:“我问问医生可以吃什么。”
周天醉说:“吃粥吧,让食堂的人送过来。”
食堂可以外送,但余巧一直都自己出去买,周天醉说:“你手机呢,我给她们打个电话,让她们送过来。”
余巧说:“手机,手机在外面。”
“你帮我把手机拿进来。”周天醉说完余巧僵着,说:“医生说你……”
“妈,我就是医生。”她看向余巧:“你到底在瞒我什么?”
余巧看着她。
周天醉说:“妈,你是不是还恨游如许,所以不想我见她。”
余巧手握紧,沉默几秒,说:“是。”
周天醉说:“妈,她已经……”
“小天,我们之前说过,不谈游如许。”余巧起身:“我去给你买粥。”
周天醉看她快步离开,转头,钱包还放床头柜上,她按着伤口,想起身,伤口疼的又躺回床上,冷汗簌簌,她找到呼叫器,按了两次,没一会护士快步走进来,看到她面带笑:“周医生,怎么了?”
周天醉说:“我妈走了吗?”
“阿姨刚刚出去。”护士说:“有什么事吗?”
周天醉说:“她钱包忘了拿,去食堂了,麻烦你帮忙打个电话给食堂阿姨。”
护士点头:“没问题,我一会就联系。”
周天醉说:“谢谢。”
护士看她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转身要走,被周天醉叫着,说:“906床的病人,醒了吗?”
“906?”护士说:“906是空床。”
话音刚落,余巧走进来,护士和她打招呼:“阿姨,周医生说你钱包没带。”
“我回来拿的。”余巧说着走进去,听到周天醉问护士:“那游如许,在哪个病房?”
护士下意识看向余巧。
周天醉也看向余巧。
眼睛倏然通红,双手握紧,一连串的话反复在脑子里回想,她在其他病房,她昏迷了,还没醒,她来不了。
余巧没说话。
周天醉椎心泣血,哽咽道:“妈,游如许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认识
余巧看着周天醉, 低头,听周天醉追着问:“妈,游如许呢?她人呢?”
护士忍不住说:“游记者……”
余巧打断她的话:“游如许死了。”
话说出口, 她抬头, 周天醉被什么击中,一刹那忘了反应, 她的身体似乎接收这个消息,但她神经还没接收,就这么看着余巧, 一动不动。
余巧对护士说:“你去忙吧。”
护士不忍心的看眼周天醉,低头离开, 从前听说游如许和周天醉关系很好, 情同姐妹,游如许甚至为了她进去赴死, 周医生接受不了,很正常。
换做是她也接受不了。
那么好的记者, 怎么就……
四周安静, 仪器的滴答声似乎都消失了,周天醉看着余巧,愣了很久, 说:“妈,你骗我的对不对?”
“你恨她, 我知道,你肯定说谎了。”她似乎还想笑, 但扯了扯嘴角, 泪却流了出来, 周天醉爬坐起身, 刚刚痛到跌回床上,现在似乎一点疼痛的知觉都没有了,她想下床,余巧上前一步抱着她:“小天……”
“妈你骗我。”周天醉摇头:“你肯定在骗我,妈,我和她分手,我和她不见面了,好不好?你不要骗我了好不好?你说的,她没事,她在外面病房呢,她在等我呢。”
“游如许还在等我,她在等我。”周天醉推余巧,要下床,余巧抱着她,不让她动弹,但又怕碰到她伤口,没敢用力,周天醉在她怀里挣扎,双手用力,余巧往后退了半步,周天醉身体也跌坐在地上,她一只手扶病床,想挣扎起身,却爬不起来,余巧站在她背后,周天醉肩膀颤抖,她手紧紧拉着床单,拼命想起身,却完全没了力气,病房里听到她小声哭泣,余巧手放她肩膀:“小天。”
周天醉趴床边,小声哭泣辗转成恸哭,她控制不住情绪的拍床,伤口裂开,鲜血染湿病服,余巧担心她身体,想扶着她起身,周天醉脸埋床单边缘,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哭的没有声音,但床单始终被紧紧抓着,像周天醉的身体,全身绷紧,颤抖,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才克制住自己。
余巧说:“小天,你不要这样。”
“你说谎。”周天醉说:“她也说谎。”她眼睛通红,秀发散落在脸颊边,被泪水染湿,抬头时眼底是令人窒息的绝望,余巧甚至不敢和她对视,她张了张口。
周天醉说:“你们都骗我,她说过会没事的。”她抓着余巧的手:“妈,她说过会没事,一定是弄错,肯定是,我要去找她。”
她说着起身,余巧看她小腹的血渍越来越大,衣服被染湿,周天醉似乎一点疼都感觉不到,她就想往外走,余巧抱着她后背:“小天,小天你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但她铆足力气,居然拽不回周天醉,周天醉捂着伤口,往外走。
余巧说:“小天,她听妈说,你先冷静一下。”
周天醉想拽回手,和余巧拉扯,余巧身上掉了个证件,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周天醉不动了,她看着证件,又看向余巧,说:“这什么?”
不用余巧说,她也知道是什么,是游如许当命一样不离身的记者证,承载她所有愧疚和理想,是她曾经活下去的希望。
周天醉往前踉跄一步,蹲在地上,捡起记者证。
“大家好,我是津度电视台午间新闻组连线记者——游如许。”
“你好,我是现场记者,游如许。”
照片上的人对周天醉笑,周天醉摸着照片,坐在地上,想对游如许笑,却哭出声,她捏着记者证,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余巧眼睛通红,别开眼,护士和医生听到动静站在门口,看周天醉情绪失控,医生想上前,余巧说:“能不能,等一会?”
她哽咽,一个劲抹泪,医生和护士动容,看周天醉这样,也红了眼。
周天醉被扶躺床上,医生给她伤口重新处理,还想说什么劝说的话,但看她神色似乎什么都不想听,记者证被她紧紧抓在手心里,边缘硬而锋利,卡进肉里,她没什么感觉。
医生走后,余巧说:“小天,你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
周天醉说:“都怪我。”
余巧看着她。
周天醉说:“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让她送文件过来,她不会有事的。”
她都要去育心了,是自己拜托她过来,是她的错。
余巧说:“小天,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她知道了也会不开心的。”
“她会吗?”周天醉看余巧:“她会不开心吗?她不开心了,是不是会过来找我?”
余巧哑口。
周天醉低头看记者证。
这是第三次,她拿在手心里,她帮游如许戴了两次,她为什么要同意呢,她明明可以不同意的,她可以不同意的,都怪她,都怪她!
周天醉转过头,闭眼,碎发贴着脸颊,黑色衬得脸色越发苍白,余巧坐她身边,说:“妈以前真的很恨她,我知道你爸那件事,不应该只怪她,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很恨她。”
那些恨,在那天她坚持要进去时,突然就淡了。
她关心游如许的安全,她希望游如许没事,她希望再见到游如许,她甚至希望,游如许和小天能好好地,好好地。
她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背负愧疚和理想,负重前行,她们走的每一步,都比别人更辛苦,但她们没有退缩,她看着游如许一步一步走进去,那些灭顶的恨意,陡然释怀了。
余巧说:“但妈现在特别感激她,是她给你第二次生命,是她给妈第二次生命。”
“小天。”余巧低头:“你爸走后,我过什么样的日子,你看得到,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你是想让她独自活着,承受这些痛苦吗?”
周天醉喃喃:“我……”
她不想,她一点都不想,光是想象,周天醉就心如刀绞,她垂眼,看向手中的记者证,神色恍惚,她一直没再开口,余巧逐渐放下心,周天醉会想通的,虽然这是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但她相信小天会挺过来的。
周天醉没再问游如许的事情,她沉默的一直躺床上,余巧问她话,她隔很久才会回一句,余巧也不在意,周天醉比她当初冷静多了,她肯定好的比自己快。
晚饭时候,余巧去买饭,周天醉让她把工作证带进来,余巧将工作证递给她,说:“你要……”
还没问出来,她看到周天醉将记者证插她工作证后面,一点点推进去,仿佛把游如许一点点推进灵魂里,镌刻在她心上,不容一点的忘记。
她失声,就这么愣愣看周天醉。
周天醉将两张证件重叠,眼睛红肿,余巧说:“小天,你要不要休息会?”
她说着给周天醉掖了掖被子,周天醉闭眼,余巧想拿走她手中的工作证,但她紧紧抓着,余巧只好给她擦了脸,末了去忙转病房的事情,下午的时候,周天醉要转去普通病房,余巧已经定了床位,现在趁周天醉休息,她先把东西送过去。
周天醉闭上眼就想到游如许,坐她身边的游如许,对她笑的游如许,会生气的游如许,抱着她哄她开心的游如许。
周天醉睡不着,她睁眼,四周安静,她倏然掀开被子起身,刚出去就听到护士叫她:“周医生?周医生你怎么出来了?”
“我去新病房。”周天醉说,护士忙扶她:“我送你过去。”
周天醉说:“不要。”
她推开护士,护士站她身后,还是有些不放心,跟她身后给医生打电话,周天醉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往外走。
休息区蹲消息的记者正在吃泡面,商量今天又没见到周天醉回去怎么和老大交差,突然听到谁喊了一句:“是周医生!”
刚刚还空旷的走廊倏然挤满了人!
周天醉身边是记者,戴着记者证,拿着摄像机,兴奋的说:“周医生你好,请问您现在是没事了吗?”
护士忙上前说:“麻烦让一让,周医生还需要休息。”
记者却顶在前面:“周医生,听说你和桑奇在手术室僵持了近十分钟,请问您和桑奇说了什么?”
“周医生!您抢救的那对母女活下来了,您有什么话想对她们说吗?”
“周医生,周医生,听说您中枪了……”
“周医生,我是和平晚报的记者,可以说说您现在的心情吗?”
说话的记者二十几岁,挺年轻,说完话周天醉转头看着她,其他人也发现了,镜头全部拉着对准周天醉和记者,记者懵逼的看着周天醉,周天醉说:“你是记者?”
记者更懵,现场不都是记者?
她点头:“我是,我是和平晚报的记者。”
周天醉说:“那你认识游如许吗?”
她说:“她是津度电视台午间新闻组的,她也是记者。”
记者眨眼,被周天醉问愣了,迟了一秒没回应,周天醉就问她身边举着话筒的人:“你也是记者吧?你认识游如许吗?”
一个身影跑上前,陈想说:“周医生……”
话被周天醉打断,她好似不认识陈想,问她:“你认识游如许吗?”
陈想眼里霎时涨满水,她哭出声。
周天醉不问她,问她身边的人:“你认识游如许吗?”
问话的她,带着近乎偏执的绝望,在场的记者多少都听到游如许的事情,被周天醉问话的人低了头,整个走廊刹那呈现诡异的安静,她们平时最巧舌如簧,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摄像从镜头里看周天醉,浓烈的悲伤扑面而来,让他们鼻酸,红了眼。
余巧放完东西回去,刚进走廊就看到周天醉了。
下午的时候,她觉得周天醉冷静,好像错了。
周天醉不是冷静,是她用仅有的理智克制自己,等最后一点理智被摧毁,会偏执而疯狂,她站在走廊口,看周天醉病服被血浸透,她脸色苍白,秀发微乱,走在一个人又一个人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你认识游如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