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一直在权衡要不要说。
她看到游如许和周天醉越来越好,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还是抱着这么秘密,过一辈子。
这次如果不是牵扯到周启明,她会拿出来吗?
还是像以前无数次的那样逃避?
她不知道。
游如许伸手,手指发抖,她看周天醉。
周天醉在她之前伸了手,接过笔记本,低头打开一页。
工作日志,扉页通常都是工作单位和名字。
津度电视台午间新闻组,周启明。
周天醉啪一下合上笔记本。
吴秀秀说:“周医生……”
“出去。”周天醉忍着情绪说:“都出去。”
声音颤抖。
游如许眼眶发烫,她转动轮椅往外走,吴秀秀走在她身边,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小声的哭泣,游如许心如刀绞,她握紧轮椅的轮子,身体紧绷的发疼。
吴秀秀打开门。
游如许恍神,慢慢出去。
她背对周天醉,门轻轻合上,吴秀秀说:“许许,是小姨对不起你。”
游如许哑声。
她说:“小姨,我想去下面看看。”
吴秀秀说:“我陪你去。”
游如许说:“你留在这,阿姨还没回来。”
吴秀秀静默几秒,点点头。
游如许独自坐电梯下去,电梯里的人很多,大家给她让出距离,刻意照顾她这个病人,游如许自觉地往最里面靠,电梯一层一层到了,一层一层下去。
“那个医生怎么样了?”
“哪个?”
“就那个被捅了一刀的医生。”
“哦,那产科的啊,听说人没事,哎,你没听说啊,她爸不是好人,以前是强·奸犯。”
“什么?”
游如许闭了闭眼。
下了电梯。
她在大厅里,四面八方的声音汇聚在耳边。
“这孩子妈妈死了。”
“跳楼那个?”
“听说是强·奸未遂。”
“谁说的,是被强·奸了,然后和那人同归于尽,还有个好心人帮她,结果也被拉下去了。”
“这也太倒霉了,好心人谁啊?”
“不知道,好像家里没人了,不然肯定要闹起来。”
“这孩子真奇怪,都不哭的。”
“她妈被强·奸都不哭,太冷血了。”
强·奸?
强·奸是什么?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肯定不是好的,肯定是欺负她妈妈。
她妈妈最近经常哭,和那个男人进房间,然后就哭着出来,她问她妈妈怎么了,她妈妈总是说没事的。
她不喜欢那个男人,让她想到她爸爸。
她害怕妈妈再被欺负。
她仇视那个男人。
如果他不出现,她妈妈就不会哭了。
“小朋友,不要害怕,告诉叔叔,这两张照片里,哪个人欺负过妈妈?”
她麻木的举起手指,指着那个男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
冲出来一个女人
“你说谎是不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冲她喊:“你在说谎!”
她没有说谎。
她没有!
她想躲起来。
对,躲起来。
游如许下意识想走,刚迈开步子就从轮椅上摔倒,身侧的人拥上来,密切的问候。
她坐轮椅上,不敢回应。
她转动轮椅,迅速逃离人群。
“哎!”
身后声音渐远,游如许听不到,她靠素白的瓷砖上,冰冷刺骨,她头重重磕了下,咬唇小声的哭。
原来她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证明。
原来她有那么多次。
可是她没有!
可是她没有!
她没有!!
游如许始终低着头,强烈的罪恶感让她无法挺起背脊,如果她早点和吴秀秀说,如果早点表明态度,是不是可以早点还周启明的清白?
是她心安理得享受和周天醉的感情,是她不要脸。
游如许趴墙壁旁,头倚冰冷的瓷砖,削骨的痛从心口滋生出来,那些看不见的伤口一遍一遍凌迟她,刚要好,又被撕开,热油滚烫,浇灌进去,她痛的全身都在叫喧。
手机铃响起。
游如许愣神,护士从她这里经过,看她手机铃响起没动不由提醒:“你手机响了。”
她抬头,看向护士。
护士的声音飘忽,很远,游如许只听护士紧张的叫唤,闭眼之前她耳边是嘈杂的声响,忽然之间倾泻而来,在她耳边冲击回荡。
游如许晕过去了。
吴秀秀往她病房赶,医生说是情绪得过激,身体没有问题,吴秀秀松口气,坐在病床旁,听游如许手机铃一声一声响起,她回过神,替游如许接了电话。
电话那端是陈想。
陈想说:“游老师,你说的采访是哪个时间点?”
吴秀秀说:“抱歉,她在休息。”
“哦——”陈想反应过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是阿姨吗?”
吴秀秀淡淡嗯一声:“我是她小姨。”
“小姨你好。”陈想说:“游老师在休息?那等她醒麻烦您让她联系我。”
吴秀秀说:“好。”
陈想挂了电话。
吴秀秀刚放下手机,听到身后喊:“小姨。”
声音很虚弱。
吴秀秀转头。
游如许醒了,睁着眼看天花板,吴秀秀凑到她床前,说:“许许,你不高兴可以骂我,别伤害自己。”
骂她?
游如许摇头。
吴秀秀是为了她。
如果不是她,吴秀秀也不会做这样违背良心的事情,她骂不出来。
她问:“周天醉呢?”
吴秀秀说:“还在病房,不见人。”
余巧也不见,敲门她就说要休息,余巧以为是因为工作的事情,被她安抚下来了。
游如许说:“我去看看。”
吴秀秀说:“你歇会……”
“不能再歇了。”游如许说:“我已经歇好多年了。”
吴秀秀沉默。
她推着吴秀秀来到周天醉的病房前,余巧看到她们说:“小天怎么了?”
游如许说:“我,阿姨,我……”还没说话眼睛红了,哽咽:“我进去问问。”
余巧看着她,几秒后点头:“好,你去。”
游如许打开门进去,周天醉很生气的声音:“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会!”
“周天醉。”游如许声音轻轻地,周天醉睁开眼,看她推轮椅进来,游如许说:“笔记本给我吧。”
周天醉怀里抱着那本笔记,她不敢翻,只看扉页的字已经用尽力气和勇气,游如许往前转动轮椅,到病床前,伸手说:“给我吧,我交给陈想,让她报道……”
她坐轮椅上,看周天醉,五官越发苍白消瘦,眼睛又红又肿,面上没什么表情,周天醉看着她,突然说:“抱抱我。”
游如许愣住。
周天醉说:“能不能抱抱我?”
游如许咬唇,放周天醉面前的手,往前些许,从她肩头抱着,刚想起身,周天醉的手落她腰上,没有任何力道,但游如许却像是被定身,动弹不得,她趴周天醉身上,闷声哭。
周天醉别开眼。
游如许又开始道歉,一遍一遍。
周天醉闷不吭声。
游如许哭的气喘,周天醉把笔记本递给她,游如许缓缓从她怀里起身,看周天醉。
周天醉说:“拿去吧。”
游如许说:“我会让陈想尽快……”
“你报道吧。”周天醉打断她,伸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了游如许的记者证给她。
游如许低头,看着记者证,她绷紧身体和情绪,到濒临点死死被她按着,手背青筋微凸,颤抖手去接,记者证在她手心里攥着,发烫。
第109章 真相
她报道吗?
游如许看手心的记者证, 她无数次梦里想过以记者的身份,阐述那件事,无数次想过站在镜头前, 对周启明说一句对不起, 无数次醒来看着记者证,冲动的想要纠正结果。
可是她没有。
游如许闭眼, 说:“我不报道了。”
周天醉抬眼看她。
游如许眼睛红肿,面色平静,说话声音很轻, 两人对视,游如许说:“不能是我。”
纵使这是她梦寐以求, 近乎到偏执的一个案子, 但她不能报道,周天醉说:“为什么?”
游如许说:“我如果报道, 还怎么说明真相?”
她如果以记者的身份拿出这个笔记,以记者的身份报道, 那她先前凝聚起来的信服力, 会全然崩塌,这么两年,她报道很多新闻, 观众对她产生自然而然的信赖,如果她以当事人的身份, 报道周启明的真相,会大打折扣。
不是对她的信服力, 而是对这个案件的真相。
她不能报道。
“不是说匿名吗?”周天醉看她, 声音绷紧:“匿名吧。”
游如许看着她:“周天醉。”
周天醉说:“我不想为了真相, 再伤害一些人。”
游如许说:“可这是你们应该得到的。”
周天醉说:“是啊, 是我们应该得到的。”她说:“那你呢?”
“你要我怎么做?”
周天醉苦笑:“你是让我对你即将危险的处境,不闻不问吗?”
游如许抿唇。
周天醉紧绷的情绪濒临崩溃,她声音拔高:“游如许,你觉得我能做到吗?如果现在,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你会怎么选?你会为了你父亲的真相,把我,把我家里人推进地狱吗?”
游如许张了张口:“我……”
周天醉说:“你如果能做到,就让陈想报道吧。”
游如许低头。
周天醉瞥开眼,到这个时候她还有私心,她知道这是游如许的心病,她希望游如许能自己面对,她还知道,如果不匿名报道。
她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到这个时候了。
她还在想她们的以后。
周天醉单手撑着两个眼角,湿润浸透指腹,她闷在被子边缘,心痛的要窒息,可她死死憋着,她对不起周启明。
她对不起余巧。
她不配做一个女儿!
游如许见她肩膀颤抖,忍不住趴她身上,伸手将她环抱,周天醉倏然拉住她的手,张口咬下去,牙尖抵皮肤的那一刻,她又舍不得,生生憋住。
游如许说:“你咬吧……”
她略带哭腔的声音让周天醉更想发泄,牙尖咬着肌肤,咬破,生锈的味道从齿缝里窜过,周天醉松开她,游如许手臂上被她咬出深深的痕迹。
见了血。
周天醉说:“现在不欠我了。”
游如许喃喃:“周天醉。”
周天醉说:“笔记本我已经给你了,要不要交给陈想,你自己选择。”
是选她。
还是选择她父亲。
周天醉觉得,自己也挺残忍的。
游如许从病房里出来,余巧上前拉她:“小天怎么了?”
“她心情不太好。”游如许说:“阿姨,我要去趟台里。”
余巧点头:“好,好。”看她眼神里满是信任,游如许如坐针毡,她推着轮椅来到电梯旁,才能得以稍稍喘息。
吴秀秀送她去电视台,刚到就碰到了施琦。
施琦看到她三两步走过去:“小许,我听说知情人给你打电话了?”
游如许看她,点点头:“对。”
“是——是当事人吗?”施琦说:“是不是当事人?”
游如许说:“是。”
“是谁?”施琦问完才想起越界了,她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前辈是好人。”
游如许小心的从包里拿出笔记本递给她,说:“这是工作日志。”
施琦说:“我拿去鉴定。”
游如许说:“还要等等,我先拍照。”
施琦点头,问游如许:“我之前听你说,这个让陈想报道?”
游如许腿脚不方便,不报道也能理解,施琦没多想,游如许闻言顿了顿,说:“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