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兰烬也不瞎,自然看得出来众人的不信任,抬抬手示意白玉星不要说话,眉梢轻轻扬了扬:“行不行,等试过了再说嘛。”
话是这么说,溪兰烬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神魂到底有多强,能不能控制住上古修士留下的这九把剑。
正琢磨着,手就被人轻轻握住了,熟悉的触感,微凉而有力。
谢拾檀道:“尽管去做。”
停顿了一下,他的嗓音平和而沉静:“放心,你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
白玉星瞅着两人交握的手,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挪开了眼。
谢仙尊在上,他什么都没看到!
有了谢拾檀的话,溪兰烬心里顿时踏实下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闭上眼探出神识去感应那九柄断剑的时候,他没有挣开谢拾檀的手。
神识探出,顺着其余修士留下的标记,很快找到了那九柄剑。
溪兰烬微微吸了口气,默念“我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便沉入神识。
一瞬间的阻碍之后,神识顺利侵入了九柄断剑中。
嗯,我真的还挺厉害?
溪兰烬心头窜上个模糊的念头,不再分神,控制着断剑,一齐拔出!
方才还不信溪兰烬的修士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什么?!”
“他当真做到了!”
“这、这,真是不敢置信……”
白玉星这才得意地哼哼出声:“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先前那三只剑傀儡,还是谈兄抹掉的神识印记呢!”
众人张了张嘴,震愕得说不出话,望向溪兰烬的眼神已经变了,隐隐多了敬畏之意。
然而剑是拔出来了,但想象中的破阵动静却没有出现。
下一刻,耳边传来其余修士的惊呼声。
溪兰烬愣了一下,睁开眼,九柄断剑已经悬空飞出,沉沉浮浮,在半空中激荡出剑气,剑气刷然成幕,反倒将他们困在了里面。
一道看不清眉目的虚影自断剑中浮现,握着剑,指向他们,虽然只是道虚影,依旧可以依稀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锐气。
“什么情况?剑不是同时拔出来了吗?”
“这道残影……好生可怕,我快喘不过气了,甚至想在它面前跪下。”
“他是什么意思,为何一动不动地举剑对着我们,又不动作?”
大伙儿在虚影的威压之下苦不堪言,试图询问谢拾檀,可惜谢拾檀并不搭理他们,只能纷纷求助地望向溪兰烬。
溪兰烬下意识扭过头:“小谢,这是?”
刚才还一言不发的谢拾檀这才开口:“剑阵主人留下的残影,依照上古时的风俗,破阵之后,需与残影比剑。”
溪兰烬:“输了呢?”
“死。”
“赢了呢?”
“出去。”
“……”
合着剑阵主人输了就啥也不用做是吧。
真是淳朴好客的风俗啊。
听到谢拾檀的解答,众人再次纷纷望向溪兰烬,充满了期待。
这位既然能破阵,想必比剑也行?
溪兰烬摆手:“别看我,我不懂用剑。”
说完,他顿了一下,望向谢拾檀。
说到用剑,在场的人,或者说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比得上小谢的吧?
谢拾檀点点头:“我来。”
众人的脸色再次扭曲。
溪兰烬好歹是个修士,他们看走眼了也就算了,这位就真是个周身毫无灵力波动的普通人了,超过筑基期的修为会让秘境崩塌,所以他们不可能再看走眼。
让一个凡人,还是个瞎子,去与上古大能留下的残影比剑,开什么玩笑???
可是他们自己也不敢上前。
有人愿意挺身而出,纵然觉得不靠谱,大部分人也选择了默不作声。
溪兰烬也有点紧张,小谢现在看不见,也没有灵力护身,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他的视线不由一直追随在谢拾檀身上,随时准备上前护住他。
谢拾檀的佩剑不在身边,弯腰随意在地上抽出一把难得还完整的剑,剑尖朝下,朝着虚影略微点了点头。
虚影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上古礼仪。
下一刻,凛冽的剑风扑面而来,直向谢拾檀的心口。
溪兰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谢拾檀仿佛能看到虚影的动作一般,提前规避开来,古朴沉重的长剑在他手中显得异常轻巧,行若疾风,婉若游龙,从容不迫地避让着上古剑修密集的攻击,动作堪称赏心悦目。
众人目瞪口呆:“!!!”
这俩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溪兰烬忍不住赞道:“漂亮!”
谢拾檀矜持地嗯了声。
妄生仙尊的剑道修至大乘境,其实已经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不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虚招了,不动则已,动则撼天震地。
但溪兰烬在看着。
谢仙尊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多少像只开屏的孔雀,听声辩着位,信步走在凛冽的剑光之中。
虚影似乎察觉到了他有点不被尊重,动了怒气,攻势陡然愈发凌厉起来。
就在他改换招式的瞬间,谢拾檀抓住破绽,一剑挑飞了虚影手中的剑。
谢拾檀缓缓收剑,宽大的袍服在行动间灌了风,飘动间宛若仙鹤,语气平淡:“你输了。”
虚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似乎有些不甘心。
但还是依照古礼,朝着谢拾檀又行了一礼之后,消逝在众人眼前。
随着虚影的消失,浮空的九把剑啪地掉落在地,剑气形成的屏障随之消失,落地的断剑周身灵光彻底泯灭,化为了黯淡的普通断剑。
溪兰烬来不及去看那边,飞快跑到谢拾檀身边,紧张地望着他:“小谢,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谢拾檀站着不动,任由他上上下下忙活着看了一遍,才道:“没有。”
看他的确没事,溪兰烬才笑起来问:“你不是没修为了吗?”
“嗯。”
“那你还那么厉害?”
“是他太弱。”
溪兰烬纠结了一下,压低声音提醒:“小谢,我们站在人家的坟头上呢。”
谢拾檀没太明白:“嗯?”
“这种话就不要说了吧,”溪兰烬严肃道,“死者为大。”
万一给那位上古修士游荡不去的残魂听去了,变成冤魂来找他们算账,白玉星不得真吓死了。
没想到他说完之后,谢拾檀又笑了。
似乎是忍俊不禁,笑起来时,眉目间难得流动着鲜活生动的气息。
溪兰烬说得很认真的,本来还有点恼小谢居然嘲笑他,可是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又提不起气来了。
算了算了,能把冷美人逗笑也不错。
俩人在这低语着,白玉星遥遥看着,越看越纠结。
怎么办,他看话本时,感觉谈兄和谢仙尊真是太配了,那段感情简直是可歌可泣,看得他几度垂泪。
可是谈兄和小谢道友站在一起,看上去也很是相配。
他究竟是支持谢仙尊,还是支持小谢道友呢?
……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白玉星的眼神逐渐变得古怪且惊恐起来。
重点是,谢仙尊现在在闭关,还不知道自己头顶绿油油了啊!
溪兰烬察觉到白玉星的视线,纳闷地转过头:“你看什么?”
刚说完,脑袋又被谢拾檀按着转回来,不让他在与他交谈时分心。
看着银发少年颇带占有欲的动作,以及溪兰烬顺从的反应,白玉星呆了几秒,内心挣扎了一瞬。
对不起了谢仙尊……我先支持一下小谢道友了!
第29章
溪兰烬总觉着白玉星的眼神奇奇怪怪,被看得后背毛毛的,忍不住又把脑袋转回去,想问问他又在琢磨什么。
话还没出口,便见到一边山壁忽然颤抖起来,分裂出一道入口,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溪兰烬的脑袋扭回来:“小谢,山裂开了,是剑阵的出口吗?”
谢拾檀点点头。
出口出来了,众人这回是彻底松了口气,偷瞄着溪兰烬和谢拾檀,既想上前来说两句话、结交结交,又因为之前的态度,多少有些尴尬,踯躅不敢前。
何况这俩人站在一起,氛围浑然一体,有种旁人插都插不进去的感觉。
犹疑了会儿,还是没人上前来打扰,在进山壁分出的出口之前,大伙儿现在剑冢里又转了几圈,不死心地企图摸索出点宝贝。
可惜地上除了断剑之外,连根草都没有,几个不甘心的修士只能挑了几把锈迹不太明显的剑,准备等离开化南秘境后,去望星城卖掉。
特地来一趟秘境,总不能空手而归。
看他们忙活完了,溪兰烬抬脚走向洞口。
还在地上扒拉的几个修士赶紧拍拍手掸掸衣袖,跟了上来。
山壁上的洞口比想象中的要幽深许多,溪兰烬从储物玉佩里摸出颗照亮的珠子,其他修士也纷纷取出照明的法器,明明都挺亮堂的,但周围的环境仿佛在将光线吸走一般,仍是十分黯淡,微淡的光晕抹在众人身上,照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模模糊糊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环境作祟,大伙儿也没人开口,周遭一时极为静默。
白玉星怕鬼怕得厉害,心里发毛,赶忙把捆仙绳递交给其他人,生怕人群里又突然多出个人,飞快凑到溪兰烬身边,拉住他的衣角:“谈、谈兄,咱俩挨近点。”
溪兰烬好笑地瞥他一眼,没把他扒拉开,只觉得匪夷所思且好笑。
凡人怕鬼就算了,堂堂一个修士居然还怕鬼,实在是不应当啊。
白玉星挤上来的时候,已经能感受到来自另一头的小谢道友不善的气息。
他努力忽略那股凉飕飕的气息,欲言又止了会儿,悄悄传音给溪兰烬,十分纠结:“谈兄,你和小谢道友这样,就不怕惹怒了谢仙尊吗?”
溪兰烬被这一句话弄沉默了足足三秒,才面不改色道:“你也知道,我失忆了。”
像之前在药谷,对着司清涟说的那种话,他打死他也说不出口了。
白玉星愣了一下,才想起传闻里似乎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说是谈溪坠下无妄海,不仅修为尽失,还忘却前尘了。
溪兰烬风轻云淡地道:“既然都忘记了,仙尊于我也是陌生人,我做什么,也与他无关吧。”
白玉星被这个回答堵得说不出话。
好像是这样哎。
谈兄都忘记了,不能怪他。
小谢道友又什么都不知道,也能不怪他。
那妄生仙尊头顶的绿帽子,只能戴实了吗?
想到绿帽子,白玉星挠挠头,脑子里突然窜出了某个画面。
他飞快捉住了那丝渺远的回忆,缓缓想清楚之后,顿时如晴天霹雳,呆滞地望了眼昏蒙光线中的谢拾檀。
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容貌胜雪,清隽而秀美,银发在微光中非但不黯淡,反而像一段脉脉月色。
这一头银发,与他幼时见过的背影重叠了。
那一瞬间,白玉星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望向溪兰烬的眼神愈发复杂。
“……”溪兰烬被盯得有点害怕,“小白?”
这小孩想什么呢?
白玉星缓缓摇了摇头,同情地看了眼小谢道友。
他都明白了。
谈兄虽然忘记了前尘,不记得谢仙尊了,但对与谢仙尊有几分相似的小谢,天然抱有好感,所以才会与他那般亲密。
这般深情,真是叫人感动。
而且这么一看的话……小谢道友,是替身啊!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哇。
可怜的谈兄。
可怜的小谢道友。
可怜的妄生仙尊。
小谢道友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善茬啊,往后真相大白之时,谈兄岂不是得一个人面对两个暴怒的对象?
那他是该支持谢仙尊抢走谈兄呢,还是支持小谢道友抢走谈兄呢……
白玉星再次陷入了沉思。
溪兰烬感觉白玉星的眼神越来越诡异,被盯得后背更毛了,不由得往谢拾檀身边凑了凑,让谢拾檀帮他挡挡那道可怕的视线,小小声抱怨:“小谢,你说这年头的小朋友,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呢?”
谢拾檀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边,偏过头来,语气淡淡的:“方才你在和他传音?”
用的是问句,但语气是笃定的。
溪兰烬边躲着白玉星的视线,边嗯嗯点头:“聊了几句。”
“说了什么?”
溪兰烬忽然灵机一动,长长地叹了口气:“聊了聊那个‘谈溪’的事。”
听到他的叹息,谢拾檀微拧起眉,有些紧张似的:“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