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见谢拾檀的表情,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做什么呀,放开我。”
谢拾檀沉默了会儿,偏开头:“别看我。”
很丑。
溪兰烬没想到谢拾檀还会介意这个。
他知道谢拾檀脸上的魔纹是什么。
这样的魔纹在每个血魔身上都有,无法用任何术法遮掩去除,代表了血魔的身份。
魔祖看不惯谢拾檀清冷出尘的姿态,恶意地给他下了这道血魔的诅咒,而今这个魔纹出现在了与血魔格格不入、仿佛尘泥与云端的妄生仙尊脸上,的确有种错乱之感。
可是溪兰烬不觉得有什么。
那些血魔脸上的魔纹,只让人觉得可怖丑陋,可是出现在谢拾檀脸上,非但没折损他的容颜,反倒添了几分妖异。
那般高洁的气质与妖异的魔纹结合在一起,矛盾又相融。
“不难看的。”溪兰烬知道他在介意什么,就不强行挣扎了,哄他,“真的,我觉得很好看。”
盖在他眼睛上的手还是没移开。
溪兰烬心一横,偏过头,亲了下谢拾檀的手腕,嘴唇擦过那片肌肤,仿佛滚热滚热的,谢拾檀的手腕不禁收缩了一下,溪兰烬借机偏头露出眼睛,眼底的神色无比诚挚:“谢卿卿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哪儿会难看呢。”
谢拾檀沉默了下:“……胡言。”
溪兰烬感觉自己很冤枉,他说的是实话啊,他就是觉得谢拾檀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这么一想,他就有些压不住笑意。
全天下修为最高的人和最好看的人,都是他的人哎。
他趁着谢拾檀不注意,勾着他的脖子,强迫他低下头来,飞快在他生出魔纹的左脸上落下几个浅浅的吻,黏黏糊糊的:“好看。”
谢拾檀顿默了下,还是不想让溪兰烬看,抿着唇偏着头,眉心紧蹙着,喉结难耐地滚动,忍耐咬破溪兰烬的肌肤吸食鲜血的冲动。
借由他的动作,溪兰烬才发现,方才他满手的血,跟着谢拾檀翻来滚去的,谢拾檀雪白的衣裳上都沾满了他的血,赶紧用洁净术给他清理。
谢拾檀忍耐了会儿,无声吐出口气,发现他的动作,垂下眼睫:“无华法衣破了,灵性已失。”
谢拾檀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溪兰烬听出了他的不开心。
他的记忆回来了,也记起来谢拾檀这件法衣是怎么来的了。
谢拾檀从不在意外物,自然不是可惜这件难得的法衣,而是因为……这件法衣是他送的。
那是正魔两道刚联手的时候,因为魔祖的出世,天下祸乱随之倍出,无数曾经潜藏在地底的妖魔钻了出来,为祸世间,一时天下大乱。
那条将要化龙的蛟龙原本老老实实地潜修着,再过百年就能化龙得道,却被魔祖的魔气污染,丧失理智,化为恶蛟,在鸣阳洲吞食了数千人。
将要化龙的蛟龙,几乎是合体后期修士的实力,妖族的身躯又比人修天生强大几倍不止,溪兰烬和谢拾檀也是废了一番功夫,受了不少伤,才解决了那条蛟龙。
蛟龙的内丹已经被魔气污染,只能毁掉,褪下的蛟龙皮,溪兰烬就不客气地带走了,回去让人炼制成法衣,送给了谢拾檀。
这是世间仅有的一件。
现在被魔祖给弄坏了。
溪兰烬感觉谢拾檀一定很委屈,哄他:“没事,我会想办法给你补好的,别担心。”
谢拾檀很喜欢被溪兰烬哄的感觉,低低地嗯了声。
溪兰烬更心疼他了,捧着他的脸,又吻了吻他生出魔纹的左边脸颊。
谢拾檀也不动,等他亲完了,才开口:“右边呢?”
不能厚此薄彼。
溪兰烬:“亲亲亲。”
左边右边都亲了,谢拾檀稍微满意了点,不过仍保持着低落的神情。
溪兰烬看着他血红的瞳眸,犹豫了下,还是又开了口:“谢卿卿,我知道你不想像寻常的血魔一般,靠吸食血液为生,被饲主控制,但是不吸食血液的话,血魔是会衰亡的。”
他把谢拾檀的手牵过来,按在自己颈侧的动脉上。
“你若是不想咬我的话,我去放点血给你端来也行,我不会控制你变成小天狼给我摸的,你放心。”
指尖下的皮肤温热细腻,脉搏稳定的跳动代表着生机。
只要咬下去,就能尝到那股让人上瘾的香甜气息了。
谢拾檀的嗓音愈发喑哑:“你控制也没事。”
溪兰烬:“啊?”
“我只是。”谢拾檀移开手指,竭力忍住诱惑,“……舍不得。”
舍不得弄疼溪兰烬,更舍不得弄伤他。
他不想再让溪兰烬感受到痛苦的疼痛了。
溪兰烬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谢卿卿平时看着不善言辞,这不是挺会说话嘛。
谢拾檀的意志比任何人都要坚定,溪兰烬很清楚,他就是把脖子洗干净凑上去,谢拾檀最多只会舔一口亲一下,而不会咬破他的肌肤吸食血液。
可是他很担心谢拾檀一直不进食血液的话,会出现什么毛病。
思索再三之后,溪兰烬有了办法。
“谢卿卿。”
溪兰烬突然道:“亲我。”
谢拾檀难得怔了一下,才理解了溪兰烬在说什么,低下头想回应他的邀请的瞬间,嗅到了一股香甜的血腥气。
溪兰烬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不等他反应,就凑上来贴上他的唇,主动往他唇间递。
强行压制的对鲜血的渴望瞬间爆发,夹杂着另一种更为干渴的欲望。
被谢拾檀扯开衣服的时候,原本乖顺的溪兰烬陡然察觉不对。
不对啊,不是他给谢拾檀提亲吗?
第69章
溪兰烬“呜”地叫了声,试图和谢拾檀讲讲道理。
但在对鲜血的渴望与另一种急速膨胀的欲望之下,谢拾檀已然没有了理智,单手擎着他的下颌,分开他的唇瓣,极力攫取着溪兰烬舌尖上香甜的血气芬芳,溪兰烬甚至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吃下去了,那样的力度,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拆吞入肚般。
不大的罗汉床上发出轻响,仅仅是破了一点皮的舌尖血并不足以满足干渴,单纯的亲吻也不够填满空虚。
谢拾檀低下头,额头与他相抵着,深红的眸底似血红的宝石,散发着惊人的浓烈情愫。
他的唇瓣移到溪兰烬的脖颈上,但只是蹭了两下,啄吻着,和溪兰烬猜想的一样,并没有用力地咬他。
像一条巨龙,守着自己的财宝,含在嘴里也舍不得咽下去。
溪兰烬有种被谢拾檀珍视着的感觉。
谢拾檀以心头血复苏了凤凰木,他的身体与凤凰木融合,似乎是那一刻起,他与谢拾檀便奇异的骨血相融了。
他轻轻呼出口气,低头抱着谢拾檀的脖子,小小声道:“咬我吧,不疼的。”
谢拾檀昏昏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吸食到了点溪兰烬的舌尖血,受到了“饲主”的控制,他顺从地低下头,嘴唇贴在溪兰烬的脖颈上。
那片皮肤十分细嫩,薄薄的皮下,温热的血液滚滚而过,处于极端的渴望中,谢拾檀几乎能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只要能破开那点皮,他就能喝到那让人上瘾的诱人香甜。
他眸色愈暗,一手托着溪兰烬的后脑勺,偏头张嘴咬了下去。
但没有咬破皮。
他只是用牙轻轻磨着那块皮肤,留下点痕迹,便继续往下,仿佛是在给溪兰烬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与标记,缠人得要命。
比起被咬着吸血的疼痛,这样反而更让溪兰烬受不了,他被咬得浑身战栗,很想爬开,可是这榻就那么点大,躲无可躲。
溪兰烬都想哭了:“谢卿卿,你……”
没人教过你不能玩食物吗?
但他话还没说完,由于俩人的距离,就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溪兰烬顿时有点昏头涨脑,像是被那样的热度烫得一哆嗦,衣衫不知何时被扯得凌乱,过于清晰地直面到谢拾檀对自己的感情,溪兰烬的嗓音都有点抖:“不是想要吸血吗?”
细碎的吻落回他耳边,谢拾檀的嗓音沙哑:“不想。”
对溪兰烬的爱护与渴望能盖过其他所有的冲动。
溪兰烬迷蒙中垂下眼,望着谢拾檀,他将云端上不染尘埃的仙君扯入了滚滚红尘,让他为自己沾染上了七情六欲。
这是独属于他的,只有他能看到的,蒙着人性色彩的谢拾檀。
哎,真的要就这么躺平,不再挣扎一下吗……
溪兰烬艰难地思考了半晌,忽然想起了谢拾檀的控诉。
在折乐门时,谢拾檀用谢熹的身份告诉他,他被他抛弃了三次。
最后一点挣扎的心思也散了,但他还是有点不解。
溪兰烬的指尖顺着谢拾檀从脸颊蔓延到脖颈的魔纹抚去,小声问:“哪有三次?”
这话忽然出口,没头没尾的,谢拾檀却听懂了,见他毫无自觉的样子,惩罚性地咬了口他的脸:“好好想想。”
溪兰烬只好努力自己好好回想。
可可能因为是空气太热,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想得很艰难,努力想起一点,又会因外因溃散。
“我想不起来,”溪兰烬有点委屈,“我哪有抛弃你,你告诉我嘛……”
“不行。”谢拾檀显得很无情,“自己想。”
溪兰烬忍不住薅了把谢拾檀的脑袋,银色的长发如厚实柔软的绸缎,他没舍得太用力,薅了两下,不小心把谢拾檀的发带扯了下来,满头华美的银发倾泻流淌,落到他的肩头上,冰冰凉凉的。
溪兰烬指尖绕着那根发带,埋怨道:“谢卿卿,你好小心眼。”
“嗯。”
还承认了。
他张口想再控诉一下,还没吱出声,又被谢拾檀吞没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点残余的血腥气,谢拾檀很喜欢和他接吻,缠人得不行,溪兰烬总觉得自己要被吃掉了。
他的指尖落到溪兰烬的心口,溪兰烬感觉都是炙烫的。
“问我疼不疼。”
谢拾檀看着那片没有伤痕的皮肤:“你呢?”
溪兰烬曾经的身躯早已化为虚无,哪怕是谢拾檀,也无法留存合体期的归墟命运。
那时他连溪兰烬的一缕发丝也没能留住。
这副全身的身体上没有伤痕。
当然疼,神魂碎裂的疼,比当年坠入万魔渊,浑身粉碎后重塑经脉要疼一万倍。
稍微回想一下,溪兰烬都会想要发抖。
让谢拾檀知道他那么疼过,谢拾檀肯定会很心疼自责。
他不想提及这个,抬起脚尖,蹭了下谢拾檀的腿,他脚踝上戴着万渡铃,动作间响起叮铃铃的清脆铃铛声,与不堪重负的小榻的声音重叠。
“你身上伤那么多,还损了修为。”溪兰烬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角,转移话题,“听说双修对恢复伤势很有效,还能增进修为……”
这算得上是邀请了。
谢拾檀眸底的幽邃的红好似点燃,成了灼热的火光。
他们不用再思索正魔两道的对立,不必再在世人面前伪装关系不和,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彼此,坦然地露出眼底的情愫。明明寝殿很大,溪兰烬却感觉空气变得稀薄而滚烫,呼吸变得艰难,他恍惚觉得自己像是溺水的人,处于溺毙的边缘,只有谢拾檀渡口气过来,才能缓解一下。
“疼吗?”
知道溪兰烬怕疼,谢拾檀注视着他的眼睛。
溪兰烬和他对视了片刻,忍不住抬起手挡住眼睛:“……不疼。”
溪兰烬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思索着修行的法诀,蒙蒙地想:修炼原来也是会这么难磨的吗?
他的头发已经湿了,眼底不知何时也湿润了,又坏习惯地忍不住咬唇。
谢拾檀发现了,语气温和,动作却很强硬地掰开他的下颌:“不要咬。”
溪兰烬这回是真的想哭了。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做的那个梦,虽然那时梦里的是谢拾檀的原形小天狼,但给他的感觉,和面前的谢拾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和往日里清冷淡漠的姿态完全不一样,充斥着对他的独占欲,仿佛天狼的血脉在这一刻隐隐盖过了人性。
谢拾檀似乎也很热,溪兰烬看到他下颌上也汇聚了一滴汗。
昏沉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眶热热的:“卿卿,修炼是不是该结束了……”
谢拾檀垂眸望了他片刻:“想起抛弃我的那三次了吗?”
溪兰烬傻兮兮地看着他。
“想起来了就结束。”
啊?
溪兰烬溃散的神思勉强合起来,重新开始努力思索是哪三次。
化神期的修士不至于脑子一直混沌,但他就是感觉有些醉乎乎的,一听谢拾檀开口,说话都有点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