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下方的阮秋完全呆住了,他努力消化完司询话里的意思,谨慎并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谁?”
司询答道:“按照血缘关系,你应该叫我一声舅舅。”
“舅舅……”
阮秋悄悄掐着手心,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双眼:“你是我舅舅?”
原来他不是孤儿,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有亲人。
虽然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阮秋毫无准备,短时间内还没能彻底接受。
但在他的认知里,能够与自己的亲人重逢,是一件绝对值得高兴的事情。
而且,他这个舅舅,看起来好像很厉害。
阮秋甚至觉得司询身上有一种莫名又熟悉的亲切感,好像他真的是自己的舅舅。
阮秋几乎屏住呼吸,与司询极为相似的浅瞳目不转睛地望向他。
他脸上的神情有惊讶,也有好奇和探究,也明显是欣喜的。
他这是……在高兴?
司询微微眯眼,重新打量着阮秋。
阮秋的反应,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毕竟他先前可是与一名星盗在一起,两人的行为举止还十分亲密。
再加上洛伦水星这样的边缘地带,秩序散漫混乱,资源贫瘠落后,普通人能安稳活下去就不错了。
若阮秋在这里待了十八年,性格与处事怎会如此……单纯。
再对上阮秋投来的目光时,司询气息微顿,随后移开视线。
罢了,总归已经把人找到并带了回来。
他抬手吩咐唐谦:“先带他下去,收拾干净。”
唐谦应下,立刻要带阮秋离开房间,阮秋赶紧道:“等等,我……我还有同伴在外面。”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司询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在一瞬间沉了几分:“同伴?”
阮秋轻轻点头:“我和他走散了,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可能离这里不远……”
司询出声打断:“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阮秋沉默,在司询的星舰到来不久前,他才得知袭渊要提前离开。
之后他便被带到木箱里藏起来,袭渊不知去向。
阮秋看向前方的司询,眼底隐隐带着一丝求助,又十分犹豫。
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舅舅,手底下的人这么多,想找到袭渊应该不算难吧?
但司询的手下多半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袭渊又是洛伦水星的未登记居民,阮秋不确定直接告诉司询,他会不会愿意帮助自己。
按照司询所说,他是自己的舅舅,可他们才第一次见面。
加上司询态度有些冷淡,好像不太喜欢他……
同时,也有一个更加大胆且危险的猜测浮现在阮秋的脑海。
万一袭渊的离开,就是为了躲避司询?
阮秋犹豫和不知所措的模样落在司询眼里,更让他觉得古怪。
难不成,阮秋根本不知道袭渊的身份?
不过他是否知情,都已经不重要了,阮秋以后不会再见到袭渊。
“你既已回来,就该把从前的都忘了,”司询冷声道:“不管是谁。”
阮秋更加不知所措:“可是……”
司询的耐心即将耗尽,抬起右手撑着额角,闭上眼不打算再听,示意唐谦将阮秋带出去。
唐谦低声道:“小少爷,您跟我来吧。”
阮秋看着司询一副冷漠且不容商量的表情,轻轻抿了抿唇,安静转身跟着唐谦离开。
路上,唐谦主动与阮秋交谈。
他先做了自我介绍,并询问阮秋的名字。
“阮秋?不错,”唐谦问道:“是谁为你取的?”
阮秋沉默片刻:“是……是我自己取的。”
话音刚落,唐谦看向他的眼中流露出怜惜与心疼。
他叹了口气:“莫怕,先生既然将你带回,以后便不会在外面吃苦了。”
比起司询,唐谦看起来更加和蔼慈祥,说话也十分温和,阮秋很快对他亲近不少。
他跟着唐谦来到星舰居住区侧面的一处房间,这里的通道亮着两排落地灯,到处是精心养护的花草。
房间很大,配备单独的浴室,唐谦早已准备了好几套衣服可供阮秋挑选,其他一切用品也是齐全的。
看着阮秋到处打量的好奇神色,唐谦犹豫片刻,问道:“小少爷,您之前提到的同伴……您与他认识多久了?”
阮秋老老实实回答:“没有太久。”
唐谦又问:“那您知不知道他的来历和身份?他离开您之后,会去哪里?”
阮秋面露茫然:“不知道……”
他的神色与反应都做不得假,是当真不知情。
唐谦摇着头:“您一点都不了解此人,他跟在您身边,也许另有所图。”
“可是,他对我很好,”阮秋攥紧袖口,出言反驳,“他一直在保护我……”
然而在唐谦看来,阮秋一定是被袭渊给欺骗和蒙蔽了。
他才十八岁,是还需要监护人照顾的年纪,心智还不成熟,也极易遭受哄骗和利用。
唐谦心中越发气愤,幸好他们来得快,否则那个袭渊还不知道要将阮秋带去哪里。
他面上不显,宽慰道:“您先安心休息,我晚一些再来看您,若有别的需求,随时找我就好。”
房间内安装了单向通讯器,能直接联系上唐谦,他告诉阮秋该怎么用,随后准备离开。
“唐爷爷,”阮秋叫住他,小心翼翼地说:“进来之前,我的东西被收走了……能还给我吗?”
唐谦猜到他多半想用通讯器联系袭渊,委婉道:“我会让人送一个新的过来。”
阮秋失落不已:“好吧……”
他望着精心准备好的陌生房间,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还想知道,舅舅他……是谁?”
阮秋既好奇又忐忑,“外面那些人,是军队吗?”
唐谦一愣,阮秋竟然不认识联盟军,也不知道司询。
他仿佛是从完全封闭的环境中长大,对外界半点都不了解。
“先生是联盟首席,”唐谦答道,“近来联盟军在各星球进行视巡,先生推了手中的事务,特意跟来的。”
有些事他不好说得太清楚,司询和阮秋才见第一面,两人都需要慢慢适应彼此,只希望阮秋不要被司询的冷漠所吓到。
阮秋愣愣地点头,目送唐谦离开。
联盟首席?
阮秋隐约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称呼,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房门已经关上,外面很安静。
这一天里,连续发生了太多事情,像在做梦一样。
阮秋脑子里还很乱,他在房间的小沙发上坐下,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默默发了会儿呆。
—
三天后,联盟军完成了对洛伦水星的巡查,所有星舰重新出发,前往下一个星球。
在第四天的夜里,一架星船悄然降落,将齐礼和赵江两人带走。
星船内,齐礼哆哆嗦嗦,将阮秋那天被带走的情况说出来,事无巨细地一一描述,赵江在一旁偶尔补充。
驾驶舱内还站着不少人,应当都是星盗。
而坐在前方椅子的人,正是袭渊。
他又受了伤,缠绕在右手上的绷带渗着血,似乎没怎么治疗,丝丝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袭渊垂眸安静听着,始终一言不发,齐礼却莫名感到恐惧。
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此时阮秋不在他身边,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就好像……失去了枷锁与束缚的恶龙,正短暂蛰伏着。
一直到最后,赵江提到阮秋临走前,要求联盟军不许伤害他们两人,袭渊才有了些许反应。
他微微抬眼,视线冷冷扫过来,启唇道:“放他们回去。”
第18章
阮秋在星舰里呆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唐谦时不时来看他,带他参观星舰的住宿区,回答他的一些问题。
比如阮秋为什么会流落在外,司询后来是如何发现他的。
唐谦特意没有提起袭渊,和两批派去确认阮秋身份却都以失败告终的联盟军,只挑了重点信息告诉他。
阮秋有些怔愣:“所以,舅舅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唐谦所言,他的母亲曾是联盟中的一名上将,十八年前带领军队抵挡入侵星系的外来种族,在最后一场战斗中身陨。
而关于他父亲的信息少得可怜,只知道他是来自某个小星球的普通人,司荧死后,他也就此销声匿迹了。
两人相恋期间,司荧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人,但在发现阮秋之前,司询根本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孩子。
若不是阮秋的容貌与银发浅瞳的特征太明显,恐怕他现在还会继续待在洛伦水星那样的地方。
唐谦在说起这些的时候,看向阮秋的眼神总是充满心疼。
司询和司荧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司荧的精神力天赋不算顶尖,她付出了比常人多出数倍的努力,经受各种严苛的训练,才顺利当选联盟上将。
她既懂事,又吃了不少苦,却在如此年轻的时候战死边境,留下的血脉足足等了十八年才被找到。
“是的,”唐谦回答道,“等血缘鉴定通过主星的资料库之后,您会拥有一个新的身份。”
阮秋的父亲多半不在了,就算在,阮秋的监护人也一定只会是司询。
“那我是不是要改名字?”阮秋又问,“姓……司?”
唐谦却摇头:“您听谁说的?不用这么麻烦。”
星系中早已不用这套随母姓或随父姓,十八岁后全凭个人意愿,哪怕是双胞胎,拥有不同的姓氏都很正常。
阮秋愣愣的点头:“视巡结束之后,我们就要回主星了吗?”
他曾在星系地图中翻到过好几次,排在第一的阿尔法主星,当时觉得遥不可及,现在却去那里居住。
唐谦点头:“视巡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先生事务繁忙,也可能会中途提前返回主星。”
言下之意,这段时间阮秋得一直跟随司询,司询在哪他就在哪。
阮秋“哦”了一声,低头捏着手里的玻璃杯。
杯子里是一些营养剂,喝起来像微甜的果汁,说是可以给他补补身体,等回了主星再做一次详细的体检,单独安排专人负责他的饮食。
唐谦还说,到时候还会给他做精神力的强弱检测,并送他去上学。
联盟军已离开洛伦水星,阮秋被带进星舰的这几天里十分安静,他不吵不闹,说话温温和和,也很有礼貌,面对唐谦总是喊“唐爷爷”。
按照年龄和辈分,阮秋也的确可以叫唐谦一声爷爷。
总之他完全不像是从贫民窟星球长大的孩子,经过这三天的相处,阮秋在唐谦心中的印象直线上升。
除此之外,阮秋似乎还没有从这一切中缓过神来,一直处于茫然和小心翼翼的状态。
唐谦越发心疼,让一旁守候的佣人再准备些零食和水果来,随后温声对阮秋说道:“小少爷,您不要担心,有任何需求,只管提就是了。”
阮秋犹豫片刻:“那……可以把通讯器还给我吗?”
他看一眼唐谦脸上的表情,又小声道:“还有小盒,我的医疗机器人,通讯器不行的话,把小盒还给我吧。”
他手上戴着一块新的通讯器,唐谦已经教会他怎么使用,但通讯器里面只保存了唐谦的通讯码,没有通讯码,就联系不了其他人。
唐谦没有立即答应,只说会帮他问问司询。
而自第一天阮秋见过司询一面后,他就再没有出现过。
阮秋甚至有一种错觉,唐谦才是他的亲人,而不是司询。
阮秋的心情略感复杂,问道:“舅舅最近很忙吗?”
他一直待在星舰的住宿区,外界的情况半点都不清楚。
唐谦略微思索:“您……有事想找先生?”
司询实际并不忙,联盟军去各个星球巡查,他甚至都不需要露面。
阮秋轻轻皱了皱眉,有点不太明白唐谦的意思。
“没有事,就不能见舅舅吗?”他眼里有些疑惑,迷茫地看向唐谦,“舅舅也没有来看过我……”
在来到这里之前,阮秋身边的亲人只有父亲,和一位远房的姑父。
他生病太久了,在医院的花销越来越大,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
阮秋的父母早早离婚,和父亲的关系也算不上好,父亲每次来看他,总是一脸疲惫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