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屈指敲了敲桌面,阮秋立刻会意,把作业整齐摆在他面前。
机械兵退到一边休眠,司询微微坐直,翻阅着阮秋的作业。
阮秋心里忐忑,又有些期待,站在一旁不住打量着司询的神色。
没过多久,司询看完了他这六天里的所有功课和作业,赞许道:“不错。”
他这一句夸赞十分难得,并且是当真觉得不错。
阮秋的所有功课都做得非常好,能看得出来不仅努力勤奋,还很聪明。
这有些超出了司询的预计,他本以为阮秋流落在外,没有机会接受足够的教育,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他不仅懂事、听话,功课也做得很好,就连兰铎对他的印象也不错。
虽然精神力的天赋是低了些,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见阮秋受到夸赞开心的模样,司询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司荧。
司荧同样刻苦,只不过是在精神力的训练方面,她付出的努力更多,失去的也更多。
或许资质平庸一些也好,没有过高的期待,也不必那么辛苦。
再看向阮秋时,司询往日神色里的冷淡褪去不少:“明天可以再休半天假。”
阮秋更加开心:“谢谢舅舅!”
他瞥见司询茶杯里水空了,主动去拿水壶过来添满。
“舅舅,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阮秋放下水壶,“最近天气不太好,舅舅要注意休息。”
每个星球的气候都不太一样,双鸾星最近夜里经常下雨,早晚温差大。
司询“嗯”了声,端起茶杯。
以前总觉得年纪小些的叛逆又聒噪,一定会很烦,但像有个阮秋这样的小辈跟在身边,也不错。
“舅舅,”阮秋又喊了他一声,小心翼翼地试探:“我的通讯器权限都开了,我……可以认识一些新朋友吗?”
司询言简意赅:“不必深交。”
阮秋张了张口,“哦”了一声。
司询敏锐察觉到他的一丝异样,抬眼看过来:“你不会还惦记着以前的那个同伴?”
阮秋天天忙着学习,哪有时间认识新朋友,多半是想和袭渊联系。
小心思被拆穿,阮秋低着头不说话。
袭渊还说过要来找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司询解释两人的关系。
他已经成年了,应该……可以谈恋爱吧?
并且在星系中,同性相恋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要时刻记住你的身份,”司询似乎没有因此生气,他语气平静,陈述事实一般:“即使你的天赋不够高,哪怕精神力为d等,功课做得一塌糊涂,你也是我司家的孩子。”
他再次端起茶杯,意味深长道:“你们不是一路人。”
无论如何,阮秋都不可以与一个星盗再有关联。
阮秋不知所措,站在桌子旁边,依然低着头沉默。
他此时看上去有些委屈,还带着点倔强和失落。
这副可怜的样子,竟让司询心软了几分。
但阮秋想再联系袭渊,他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好了,等时间一长,你自然会忘掉他,”司询放下茶杯,语气稍有缓和:“给你的零花钱够不够用?我叫唐谦再去准备一些……”
阮秋没有注意到司询话里的字眼,摇摇头:“够用了舅舅,我花不完那么多钱。”
第一次的试探失败,他只好暂时作罢,想着要不要告诉袭渊,让他先不来双鸾星了。
司询不同意,两人无法相聚,袭渊来了也无济于事。
“那我回去了,舅舅早点休息。”
阮秋拿起桌上的作业,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边时,司询突然叫住他:“小秋。”
阮秋转过身来望向他,司询思索道:“以你的功课进度……再过一个月,应该能准备去学院了。”
“是在哈林星吗?”阮秋听唐谦提起过,哪里有一所星系最好的军事学院,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司询对他的期盼。
他抱着作业,略显紧张:“嗯,我会好好努力的。”
司询却显得很放松,也没有如阮秋所想的那样严厉地叮嘱几句。
“到时,还会有两个人,”他继续说道:“同你一起去学院。”
阮秋好奇:“是谁?”
也要进学院,那应该是他的同龄人,但据阮秋所知,家族中没有和他年纪一般大的小辈。
司询只说道:“过段时间,他们会被送来双鸾星。”
阮秋更加好奇,见司询没有要接着解释的意思,应了一声,抱着作业退出了书房。
—
又过去一周,阮秋的学习依然稳步进行。
家教老师布置的作业越来越多,他完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下午,唐谦突然过来,命人将一台白色的仪器搬进阮秋隔壁的小书房。
仪器大约两米长,高度不到一米,表面的合金光滑细腻,像一个加了盖的大浴缸。
阮秋围着仪器打量:“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专门从哈林星送过来的,”唐谦解释道:“是一台线上拟真仓。”
拟真仓在哈林星的学院中人手一台,与全息游戏仓的功能差不多,只不过拟真仓的全名为线上实战模拟拟真仓,专门为训练精神力。
这东西很贵,能拥有的基本都是各大学院的学生。
阮秋还没有正式入学,拟真仓是司询特意向哈林星的统领斯夏普索要的。
唐谦将拟真仓的说明书传入阮秋的通讯器,并告诉他怎么打开和使用。
“先生说,让您提前熟悉熟悉,”唐谦说道:“就当作玩一玩,去了学院再正式跟着训练。”
到时学院也会通过拟真仓布置作业,阮秋提前熟悉了,会更容易上手。
正好下午放了半天假,阮秋没有作业,有空试一试这台仪器。
他仔细读了说明书,打开拟真仓的盖子,脱下外套躺了进去。
仓内的机械感应器连接到他身体各处,一阵眩晕过后,阮秋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独自待在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有简易的桌椅、沙发,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竖立的显示屏,一切感官都非常真实。
阮秋到处打量,摸着白色的墙壁和书桌,坐在显示屏前。
[登陆/注册]
[游客模式]
拟真仓绑定了通讯器的资料,注册很方便,阮秋在用户名那一栏输入一个“秋”字,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注册成功,显示屏里出现一个新的界面,数十条选项和功能让阮秋看花了眼。
他没有学号,很多功能也不太明白怎么用,最终选了一项[精神力小游戏]。
小游戏很简单,有点类似闯关型的俄罗斯方块,阮秋聚精会神,一口气玩了六十多关。
屏幕的右下方有一道细细的刻度条,随着他不断通关,刻度条一路攀升,直至将要到达顶点。
阮秋以为刻度条代表关卡数量,没有太过在意,直到明显产生疲惫和乏力的感觉,才停下来休息。
[恭喜您已成功通过第八十九关!进入排行榜第二十三名!]
竟然还有排行榜?阮秋点开看了一眼,下方的人数统计显示[100000+]。
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挺厉害的?
但这游戏本身就没有难度,阮秋只当是运气不错。
他现在又累又困,也没有精力去深究,退出了拟真仓。
和拟真仓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些营养剂,阮秋喝下一瓶,回了房间睡觉。
等他一觉睡醒,机械盒早已在身边等候多时。
阮秋熟练地溜进浴室,输入通讯码。
投屏中出现袭渊熟悉的面容,阮秋开心喊道:“哥哥!”
袭渊不知身在何处,背后的光线忽明忽暗,他应声道:“嗯。”
两人昨天一整天没通过传讯,机械盒告诉阮秋的通讯码是可以使用的,袭渊那边却没有应答。
“你昨天在忙吗?”阮秋问道,微垂的眼睫颤动,“你都没有理我……我有点担心你。”
袭渊又“嗯”了声:“没来得及。”
阮秋也担心他会不会太粘人了些,他有作业要做,袭渊或许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他没有多问,向袭渊说起下午在拟真仓里玩游戏,还拿到了不错的名次。
“拟真仓?”袭渊似乎第一次听说,轻声问道。
阮秋点头:“唐爷爷说,学院里的同学都有。”
“好,”袭渊应了一声,“那就一起带走。”
阮秋一愣:“什么?”
与此同时,有下属匆忙来找兰铎。
“兰副将,”下属神色严肃,“有几架不明星舰正在快速接近,尝试警告未果。”
星球外侧有无人探测星船随时巡逻,几架星舰接近时第一时间发出了警告,对方却熟视无睹,直直朝着星球继续驶来。
兰铎眉头紧皱:“是谁?”
他的第一反应,对方是冲着司询来的。
身为联盟首席,自然树敌无数,明里暗里都有。
而司询在双鸾星的消息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外界都以为他还跟随着联盟军参与视巡。
就在两人交谈的间歇,下属手中的通讯器响了两声。
他按住耳骨处,脸色变得难看:“探测星船已经被击毁了两架。”
兰铎立即下令:“开启能源防护,保护好先生和小少爷!”
片刻后,高空中升起几道光柱,将整颗星球包裹起来。
陌生的星舰来得很快,最前方的一架体积较小,浑身漆黑的外壳没有任何标志。
星舰在能源光柱外停下,悬浮在上空安静等待。
浴室内,阮秋愣愣地看着屏幕中的袭渊,不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袭渊低声道:“阮秋,我在双鸾星。”
这时候,他微垂的眼眸终于隐隐浮现一丝迫切的兴奋感。
“我来接你回去。”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两架星舰对着能源光柱发动攻击。
后方有更多星舰驶来,黑压压一片。
轰鸣的爆炸声随之不断传来,响彻整个星球。
—
十分钟后,阮秋坐在房间角落,不知所措地攥紧衣袖。
这里是双鸾星的地下堡垒,不止是他,唐谦和司询也在。
他的通讯器被拿走,此时正在唐谦的手里。
唐谦站在能源防护的控制台前,紧盯着通讯器投屏中的袭渊,厉声道:“立即停止攻击!否则你将承担一切后果!”
袭渊不以为然:“我对你和你的主子没有兴趣。”
“阮秋在哪?”他问道:“把阮秋还给我。”
阮秋坐在角落,袭渊无法从投屏中找到他的踪迹。
见不到阮秋,他的神色冰冷不耐,逐渐染上嗜血与阴霾:“我或许能考虑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话音刚落,通讯骤然被切断。
唐谦放下通讯器,转头看向后方的司询。
司询坐在椅子上,双眼半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哼道:“口出狂言。”
但当下的情况很不乐观,控制台上方,观测屏中显示着星球外部的情况。
几架星舰依然持续不断地轰炸,能源光柱已经耗损了一半。
兰铎带领驻守在双鸾星的联盟军应战,他们的人手明显不太够,几乎被压在能源光柱内不敢出去,所幸有能源光柱在,攻击也会被挡在外面。
等能源光柱彻底耗尽,就再也抵挡不住袭渊。
此时,光柱外的小型星舰缓缓开启舱门,里面站着一个人影。
即使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阮秋也能一眼认出那是袭渊。
他掐着手心,艰难出声:“舅舅,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他来要找你?”司询打断他的话,“还是,不知道他是荒星魔头,新上任的星盗首领。”
阮秋没有说话,脑子里很乱。
他的确不知道袭渊是星盗首领,可是,袭渊怎么能是星盗首领?
那次他在联网中搜索有关星盗的资料,里面写着首领年纪在六十到七十之间。
如果首领变成了袭渊,正好与他记忆中的那本书再次对上特征。
他是书中的另一个反派,年轻的星盗组织首领,最终会因抑制剂的依赖成瘾,病死荒星。
阮秋低着头一直沉默,司询扫了他一眼,叹息道:“罢了,怪我没有及时发现。”
阮秋现在的模样,让他想起当初叛逆的司荧。
他们其实并不相同,喜欢的人也大相径庭,但那天阮秋向他试探,想要联系袭渊时,他多留意一些,再加以引导,或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