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晚笔尖一顿,如果冯父的死亡时间能确定在冯丹青十八岁那年,那又是什么导致他在七年后再次犯案?
犯罪动机通过萌发、过渡、定型、实施到最后的消失,之后又会呈现周期性的变化再度复苏,但纵览各项有关变态人格犯罪人的研究大数据来看,这个动机周期都太长了。
可以说,冯丹青在这七年来没有进行任何犯罪行为,是自我的现实原则发挥了很好的调控作用,也可以说在杀掉冯父的时候冯丹青并非是变态人格,而是情绪型激情犯罪,而现在的连环杀人碎尸案,其动机、手法的恶劣程度都是呈指数式的增长。
绝对不仅仅是毕业后不得志的单一因素,一定……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导致他蛰伏在潜意识的恶意再次浮出冰面。
“虞老师,虞老师,你电话在响。”
虞归晚的注意力被方昉的声音打断,她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后立马坐直了身子,“喂。”
“喂,是……虞警官吗?”
“是,你好,林女士。”打电话的人正是上次断然拒绝她们调查访问的冯丹青生母林亭。
“上次不好意思,警官。”
“没事,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您这次打电话来是?”虞归晚起身,走进江起云办公室,她指指手机后,将手机放在桌面,开了扩音。
江起云会意,取了笔录本。
“你们想问关于他的什么事?”
虞归晚双掌撑在桌面,低头对着手机问道:“你和冯丹青的关系怎么样?近年来有联系过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后,响起林亭疲惫哑涩的声音,“我和冯山水还没离婚前,他很依赖我,很黏我,离婚的时候,我有想过带他一起走,但冯山水是不会答应的,他原本就不愿意离婚,直到打伤了我的腿,落下残疾,法院才判了离婚。”
“离婚后,我也在积极争取墨墨的抚养权,但冯山水叫嚣,如果我敢抢走墨墨,他就把我们一起杀了。”林亭话音一顿,声线吃紧,“你们不了解冯山水,他是一个疯子,他不是说气话,他真的会说到做到,杀了我们的。”
“我害怕了,退缩了,就把墨墨留在了国内,刚去国外的那一年,我忙着安顿生活,没有时间回来看墨墨,等我在国外一切都安顿好了,抽时间回来看他,但那时候他和我的关系已经疏远了,每次都说不上几句话,他也不愿意再和我亲近,只说妈妈你回去吧,你不用来看我,爸爸看见你会打我的。”
林亭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夹杂起了抽泣,“我是个不负责的母亲,就这么逃了,逃到国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直到七年前,他高考完,突然主动给我打电话,说冯山水不见了,他考上了北滨艺术大学,问我能不能回来看看他,我当时已经怀了孩子,快要生了,实在没办法回去,就说过段时间回去看他,他当时什么都没说,挂断了电话。”
“等我生产完小半年后,我回国找他,他那时候在大学读书,看上去过得还不错,又像小时候那么爱笑了,但我知道,他是恨我的,在我想要拥抱他的时候,他会下意识抗拒,然后又笑着说他已经长大了,和妈妈拥抱很奇怪。”
“我没有办法补偿他缺失的母爱,只能想办法在物质上弥补,每个季度定期给他转钱,他寒暑假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来妈妈这里玩,见见弟弟,他也说不要。”林亭捂着嘴,泪眼婆娑,“我不敢相信,他怎么就会变成网上说的那个杀人魔了,是我害了他,都是我……”
虞归晚和江起云没有说话,面色皆是沉重。
一个人的犯罪,到底能给多少人带来毁灭性的伤害,林亭痛心自己的儿子误入歧途,值得同情,可那些受害者的亲属又何尝无辜,秦菲的母亲经此一事后变得神经质,辞掉了工作租房在秦菲的大学旁,几乎是寸步不离,秦菲再也不敢天黑出门,抗拒任何男性的接触。
而张雅这样一条年轻的生命已经消殒,为她哀悼的只有那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同事,还有那两名被组织强迫妇女卖。淫团伙拐骗来的女生家属至今都还没有找到,她们的亲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失踪的女儿已经惨死在了异乡。
待林亭哭声小些后,虞归晚才继续问道:“冯丹青目前仍然潜逃在北洲市,警方封控了各大交通要道,搜寻了各个他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我们倾向于他藏在一个他熟悉且隐秘的地方,您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能提供给我们吗?”
林亭喃喃着重复:“熟悉……隐秘……”几秒后,她说道:“小时候,他最喜欢我带他去高速路口旁边的游乐园,我记得后面好像是废弃了,你们或许可以去那看看。”
江起云立马调出地图,查看废弃游乐园所在的位置。
“好,感谢您的配合林女士。”
电话挂断前,女人喊了一声等等。
虞归晚耐心等待对方想说的话。
“你们抓到他后,我……能去见见他吗?”
虞归晚回答:“可以的,我们申请,走流程,亲属有权利和嫌犯通信会见。”
“好,我,我等你们电话。”
挂断电话后,江起云立马叫来刑天海和路啸,制定游乐园的搜查行动。
……
幽暗房间里,男人缩在废弃的铁架床上,手边是吃剩一半的压缩饼干,他拆出一张手机卡,装上手机卡槽,开机后安装了一个英文的通讯软件,登录账号,点出一个联系人的聊天框,手指翻飞,飞速打字:[怎么办?现在警察在全市布控,我根本没办法寻找新的材料,就连山也被警察抢走了]。
男人五官紧皱,下巴有些许青色的胡茬,温润的眉眼在手机屏幕光的反射下,显出几分扭曲。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消息回复。
发信人的头像是一朵红色的有着妖异纹路的花朵,[别担心,看看身边,是谁夺走了你的梦想,她不就是你最好的目标吗?]
男人盯着屏幕,几秒后回忆起在雨巷里交手的那名女警察,他还记得手指划过对方颈部皮肤时的细腻触感,白皙嫩滑,他已经能在脑子里幻想出那一面圣洁无暇的背了,再没有比那更完美的画皮。
男人眼里燃起烈焰一般的光,烧得他的面目狰狞,他舔舔上牙根,唇角上扬,指尖有些发抖。
他切换到手机浏览器,搜索着有关北滨区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新闻检索,翻了好几页后,他看到一个月前的一条快讯,新闻标题是【北洲市公安局北滨区分局刑侦大队重案中队引进犯罪心理学家,揭秘神秘的犯罪心理侧写师】。
点进快讯内容,男人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的下一个猎物。
虞归晚。
作者有话说:
江队:醋死我得了
第24章 废游乐场
坐落于近高速路口收费站的盛名游乐园, 有着近二十几年的落成历史,是北滨区城市化建设初期第一批规划建设的娱乐休闲项目,不过在后来随着时代发展日趋没落直到废弃。
整座游乐场四周遍布杂草,各类倒在地上的游乐设备也长满了爬山虎, 残缺破败的景象给人一种阴森荒凉的感觉, 乃至于卡通墙绘上的小人儿的笑容都透露着几丝诡异。
游乐场内外都是寂静一片, 前来搜查的重案队队员不禁嘀咕:“冯丹青真能躲这鬼地方?”
江起云拨推开面前锈迹斑斑的大门, “吱呀”一声, 细细的铁门栏杆在长年的风吹雨打下变得脆弱不堪,径直掉地上碎成几截。
进入游乐场内部, 除去地面高低不齐的杂草外,还余有一些年代久远的生活垃圾,更深入往里走, 破烂的建筑和设备便更多。
巨大的摩天轮伫立在游乐场中心, 仰头看去, 感觉下一刻就会倒塌倾轧而来,让人心生恐惧。
方昉朝沈冬薇招手, “冬薇, 你往这边来, 小心那玩意掉下来砸到你。”
沈冬薇嫌弃道:“当警察怕这怕那儿的, 你当初心理素质考核怎么通过的?”
方昉吃瘪, 不再吭声。
江起云拿起移动式对讲机,询问从后方进入的二组成员搜查。
“暂时没发现异常,江队。”
江起云切换频道,联系路啸带领的负责外围勘查的三组, “周围排查完了吗?”
“从东南方可以直接通往高速出口旁边的荒山, 没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
“好, 辛苦。”江起云放下对讲机,分散出去搜寻其它区域的队员也回来报告,“江队,西南方位没发现异常。”
“东北那一片区域也没有人的活动迹象。”
看来冯丹青并没有躲藏在这里,江起云思忖少顷后准备撤队,不远处的方昉突然大叫了一声,“江队,有发现!”
众人围拢过去,方昉用脚尖点点一根碎掉的树枝,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那片区域:“这脚印边缘模糊中心印记明显,应该是有人在昨晚下半夜空气湿度最大的时间段留下的,有明显的踏痕和蹬痕,压痕深浅不均且偏外压,应该是来自青壮年男性。”
路啸擂他肩膀,“行啊你,这是跟痕检科小刘偷学了几招是吧?”
江起云半蹲下身,顺着足迹脚尖的方向看去,十几米开外有一个三四平方大的购票亭,她扬扬下巴,“那儿检查过了吗?”
“还没。”
江起云起身,身旁的人立马明了,放轻步调朝着亭子走去,临近亭子前,一道明显的异声从亭子里传出来,江起云下意识把手放在了腰间的甩棍上。
众人也压低重心,停住身形。
江起云朝路啸使了一个眼神,路啸拔出**,放低身体重心前进,到亭子门边时,他听到一门之隔内清楚的呼吸声,他朝江起云看去,两人对视一眼后,江起云摆出一个散开的手势,其余人立马持着枪械,分散围在整个亭子的四个方位。
江起云冲路啸点点头,路啸绷直身子,双手持枪,一脚踹开半掩住的破烂木门,厉声道:“双手抱头,蹲下!”
“卧槽——”亭里爆出一年轻男人的声音,路啸将枪比在男人面前,再次重复:“我让你双手抱头,蹲下!”
男人吓得脸都白了,老老实实抱头蹲地。
路啸持枪继续对着他,伸出一只脚踢开男人身边的登山包,“双手抱头起身,慢慢走出来。”
男人站起来,双手抱在后脑,两股战战地走出亭子。
江起云看清男人的脸后,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她挥手,示意其余人撤防。
江起云走到男人身前,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后问:“姓名,年龄,职业,为什么在这里?”
男人还保持着抱头站立的姿势,瘪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我叫周舟,二十七,我就是来这拍探险素材的主播,你们是警察吗?”
原来是一场误会,江起云让路啸收了枪,出示证件,“抱歉,我们正在执行任务,一场误会,你可以走了。”
男人心有余悸地放下胳膊,甩甩手臂后,抹掉额头的冷汗,上前和江起云套近乎,“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在办什么案子啊?”
江起云扫他一眼,“保密,别随便打听。”
男人点头,“是是是,那我那包?”
路啸勾起被他踢走的包,上前勾肩搭背,“刚刚不好意思啊兄弟,走吧。”
男人正准备开溜,虞归晚叫住他,男人一扭头,见着一身形高挑的美女警察,眼睛都亮了几个度,“您说您说,警官。”
“你什么时候到这来的?”
“就昨晚,我拍了一圈素材直播完就睡了。”
路啸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牛,兄弟,胆子真大。”
男人笑笑,“靠的就是胆子大吃饭嘛。”
“期间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啊,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虞归晚拧眉,市区所有监控覆盖范围内,都没有发现冯丹青的踪迹,期间也没有接到群众举报,他不在这里,又能在哪里呢?
收队回局,众人唉声叹气栽倒在各自的工位上,自从锁定了冯丹青的嫌犯身份,开展搜捕工作以来,包括重案队在内的整个刑侦大队以及能抽调出来的警力都用在了这个案子身上,没日没夜地连轴转,办案人员除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外生理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晚上十一点半,除了出外勤的其他队员大半回到宿舍休息,办公区只留下了几名值班人员,江起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错落灯光下坐在桌前的虞归晚,对方一只手撑在额头,另一只手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