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静澜擦擦眼泪后看着虞归晚点点头。
两人调整了一番情绪后朝着陵园出口走去,站在出口处等待着的江起云看见她们后,走了过来,“小晚,我想和你聊聊。”
吴静澜松开虞归晚的手,“你们聊,妈妈去车上等你们。”说完便离开了。
虞归晚和江起云并排走在陵园小路上,江起云受伤的腿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不能长时间站立和疾行,所以她们步伐放得很慢。
江起云问:“有想过申请继承虞叔叔的警号吗?”
虞归晚微微摇头:“暂时不了,我觉得现在的我还担不起这个警号承载的荣誉,等破获十年前那起江边连环杀人案,给这个案子所有的受害者、亲属一个交代后,我才有资格申请继承这枚警号。”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江起云语气坚定道。
之后的小段路程两人都没有说话,夏日蝉鸣,林间清荫,心也跟着惬意放松下来。
走到一大树荫底下,江起云看了看陵园大门马路边停靠着的车,驻足道:“小晚。”
虞归晚也停下脚步,看她,“嗯?”
江起云垂眼,脸上是阳光透过树荫落下的星星点点的光斑,“以前我对你说过很多过分的话,那时候太幼稚了,也太年轻气盛了,我和你道歉。”
虞归晚知道江起云指的是十年前两人因不同的人生道路选择所爆发的争吵和不愉快。
那时候的她们赤红着脸,用各种激烈性的言语宣泄自己的情绪,同时也攻击着对方。
江起云说虞归晚自私,只想着自己,完全不理解虞舟海的信仰,也不理解她的理想,而虞归晚也同样用自私的点反击江起云,她说江起云固执地想要成为警察、何尝不也是自私?不顾亲人朋友的担忧记挂。
那些站在彼此立场不断说出口攻击对方的话就像锈钝的刀子,不见血,却疼人。
也因此,那次争吵过后,两人的关系像是注入冷却剂,迅速降温。
再到之后的分道扬镳,种种一切,与其说是因为选择不同立场不同的分歧,不如说是青春年少时所谓的自尊作祟。
江起云想起这些就忍不住摇头笑了笑,“以前真是挺幼稚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强迫你理解并支持我的理想。”
虞归晚也摇摇头,“我当时也做得不对,疏忽了你的感受,只想着自己。”
冰释前嫌的两人开始站在对方的立场为对方着想,江起云抿抿唇道:“其实,那之后我是想来找你道歉和好的,但又在你同桌那听说你准备出国念大学了,而且是从高一就决定好的。”
“我当时懵了,以为这么重要的事你告诉别人都不告诉我,还一直瞒着我,气得不行。”
两人继续往前走,虞归晚低声笑:“难怪,我后面也有找过你,可你完全不理我,我以为你还在为吵架的事生气,至于国外读书的事,念心理学确实是在高一确定的,但没有说一定要去国外念,只和同桌聊过几句,她应该是误会了,又或者没和你表达清楚。”
江起云自然记不起当初虞归晚同学是怎么和自己说的了,原来只是一个很小的误会,恰好发生在两人争吵之后,年少的气性或是所谓自尊让两人谁都不愿意主动去正面沟通,之后的分别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为此,江起云还耿耿于怀了许多年,现在想来,真是有些好笑,不过聊开之后,她已经完全坦然释怀了,同时也觉得十年的分别也不算坏事,十年里,她们都成长为了更好的自己。
当初的背道而驰也变成了如今的殊途同归了。
“那我们现在算是重归于好了吗?”虞归晚站定,转身朝江起云伸出了手。
江起云唇角上扬:“不对,重叫。”
虞归晚心领神会地改口:“和好吗?阿云。”
江起云笑着伸出手去,轻轻握住虞归晚的手,“和好了。”
两人相视微笑,阳光恰也正好。
离开陵园回到家分别前,江起云道:“明天你车限号,我也还不能开车,稍微早点出门,坐公交去艺术大学吧。”
“好啊。”
上楼的电梯里,贺玫问江起云:“和小晚不闹别扭啦?”
江起云斜看了贺玫一眼,嘴硬:“之前也没闹别扭好吗?”
“少诓我,我是你亲妈,我能看不出你那点小心眼和小心思吗?当年吵一架,能记上十年,瞧瞧你,哪儿像个快三十的人。”
贺玫叹气:“诶,说到你三十,你到底什么时候成家?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一个人单着我不放心。”
电梯开了,贺玫边往外走边摸钥匙继续念叨:“不要跟我说什么工作忙,谁不忙?家庭跟事业不冲突的,你看看你那些同学,现在还有几个没成家的?妈也不是催你明儿就结婚,但至少得找个合适的对象先处着吧?”
江起云对贺玫成家立业的观念并不赞同,先不说她的取向就注定了她不会结婚,即便是异性恋,她也不见得会很快踏入婚姻。
老一辈的人受传统思想影响,总觉得人生到什么阶段就该做什么事,读书的时候就好好读书不准谈恋爱,毕业了又恨不得让你立马成婚生孩子,生怕落人家后头。
江起云虽不赞成贺玫的观念,但也自知是两人的成长教育乃至社会大等差异造成的,她也没必要强迫贺玫接受她的观念。
所以贺玫唠叨时,她大多时候也不回嘴,就右耳进,左耳出。
开了门,贺玫弯腰换鞋,继续道:“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又不说,给你介绍的你又不喜欢,你这是闹哪样啊?”
“还是说,你是网上说的那个什么爱无能什么的?压根就喜欢不上别人?”
江起云忍不住笑,贺女士还真是没少上网冲浪,还能知道这么新潮的词。
她去到厨房打开冰箱拿水。
“哎呀,叫你别喝那么多冰的,别贪凉。”贺玫唠叨中不忘穿插一句。
江起云刚拧开矿泉水瓶盖,手下一停后又老老实实拧了回去,走到餐桌边倒常温的白水,带着点试探地说:“虞归晚不也没对象,吴阿姨怎么就不催她。”
还敢反驳,贺玫瞪眼,“人家是人家,你是你,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小晚没对象,上次那个石大哥什么的,他俩不就挺亲密的?”
江起云嘴角下拉,“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发展成对象的也不少。”
江起云不悦道:“妈,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
贺玫去到阳台收拾衣服,边收边道:“成,我不说人家,我就说说你。”
又是一顿耳朵的摧残,江起云麻木地坐在沙发上刷手机信息。
微信群里,路啸他们正讨论着明晚穿啥样的衣服去王婉秦的生日宴。
还发了好几张对镜自拍的穿搭。
方昉:[要命,你特像村口发廊搞洗剪吹的非主流小哥]。
林觉予:[老路,放弃吧,人王老师的学生看不上你]。
路啸:[江队,他们人身攻击我!]
江起云笑着打字:[这还算不上人身攻击,顶多是符合客观事实的主观描述]。
路啸发了一个猛男哭泣表情包。
“跟你说话呢!眼睛都快钻手机里去了!”贺玫怀里抱着一堆晾干的衣服走过来。
江起云起身接过一部分衣服,放在沙发上和贺玫一起整理收拾。
“我刚说那些你听见没,明天好好打扮打扮,好歹是你师娘的生日,上点心重视点,明天我有事去不了,礼物放在玄关上,你走的时候记得带走。”
叠好衣服,江起云对贺玫敬礼道:“好的,领导!”
贺玫用衣架作势打她,“净皮!”
江起云迅速闪开窜回卧室,把着门框道:“早点休息,妈。”
贺玫摇头笑笑,她觉得这段时间来江起云变了不少,这种变化大多是正向积极的,不像前几年那样,每每回到家都是满身疲惫和愁容,鲜少展笑。
而现在,她的女儿,似乎又重新快乐了起来。
……
翌日早七点,江起云起床做了腿部恢复训练后,冲了澡,开始刷牙,接着又用洗面奶仔仔细细地洗脸。
她对着镜子挤眉弄眼,最后咧嘴笑笑,露出一排干净整洁的牙齿。
很好。
擦干净脸,江起云找到了闲置已久的水乳遮瑕液等护肤品化妆品,对着眼下的乌青和额头小痘涂涂抹抹,这些东西在之前都只有在她出席局里的重要活动场合,或者参加什么官媒采访时会用上,平时基本都是塞在抽屉里不见天日。
捯饬完脸,就该捯饬身上了,她拉开衣柜,看着满满一排的深色上衣和长裤,单手环胸托腮陷入了沉思。
卧室外响起贺玫开门的声音,“我走了啊,你记得拿玄关上的礼物。”
江起云高声回了一句,上手在衣柜里开始翻翻找找,她自然不是为了晚上那顿饭精心打扮,而是为了白天和虞归晚约好的去看秦菲的学期舞蹈汇演而准备。
平时不注意打扮,自然不会发现原来自己的衣服类型都大差不差,版型以宽松为主的各类衬衫或是短夹克为主,裤装也是一款三四件的深色通勤裤。
不管怎么搭,只要穿上,就有去查案那味了。
江起云将头钻进衣柜,又是一阵翻找后,找到一件卡其色的休闲裤和一件酒红色的字母T恤,她眼睛一亮,心道甚好,很青春活力。
拿出这一套衣服换上,江起云对着镜子上下左右观摩了一番,自我感觉良好,再搭配一个白色大挎包,甩到身后,弯腰换鞋。
鞋子自然也不能穿平时的工装靴或是深色通勤鞋,而是米白色的休闲滑板鞋。
一身穿搭整齐,有种日系风的休闲清爽感。
她拿上玄关上贺玫给王婉秦的礼物后便出门了。
来到楼下,也不过九点多几分,而她和虞归晚约定的是十点碰头,再一起坐公交直达艺术大学。
这会时间尚早,她走到被几颗大树环绕,处在绿茵底下的儿童娱乐区,坐在秋千上,戴上耳机听歌。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小女孩手牵手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去玩滑滑梯。
小女孩的笑声咯咯咯的,和蝉鸣鸟吟一般,江起云倒不觉得烦,只觉得这种纯真的快乐很让人羡慕,干脆摘了耳机看着人小孩玩耍。
玩了滑梯后,两个小女孩又走到沙地上玩沙子,用千变万化的沙子堆积出各种形状来。
不过小孩子的热情总是来之即去,玩了一会沙子后又盯上了另一个娱乐项目——秋千。
两个小女孩朝江起云走了过来,秋千架就两个,江起云占了一个,两个女孩看着江起云的表情有些忸怩,沾了沙子白白肉肉的小手拧在一起。
江起云故意装着不知道她们想干嘛,脚跟还在地上掂了掂,带动秋千微微摇晃了起来。
最后还是那个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小女孩开口道:“姐姐,我们想玩秋千。”
江起云故意逗她们:“说点好听的,姐姐就让你们。”
年长一点的女孩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漂亮姐姐,拜托拜托,可不可以让我们玩一会儿?”
江起云半眯起眼,十分受用,起身道:“行,让你们了。”
两个小女孩欢天喜地地上了并排着的两架秋千,用小短腿努力地在地上蹬着。
江起云走到她们背后轻轻帮她们推动秋千。
“好耶。”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在一大人和俩小孩中间响起。
江起云任劳任怨地充当秋千启动器,推了左边的又推右边的,等她觉得差不多后,停下秋千,“好了,别一下兴奋过头了,都歇歇。”
她走到两个小女孩身前,两个小孩白生生的脸上都挂着汗水和童真的笑容,她从包里拿出湿纸巾递给她们,“擦擦脸再擦手。”
两个小孩很听话,乖乖地擦完脸和手后一起将纸巾丢尽垃圾桶里。
这时远处又跑来结伴的几名小男孩和女孩,都是小区里的熟面孔,其中一个小男孩喊道:“月月,快走,我们在那边发现了蚂蚁在搬家,快来看。”
分享完后,这伙小孩又扎堆跑走了。
被叫做月月的小女孩就是那个个高年长些的,她很激动地拉起另一个小女孩的手道:“琪琪,我们一起去玩吧。”
琪琪摇摇头,重新坐回秋千上,双手抓着秋千绳,“我不去,你去吧,等会我就要回家了。”
月月咬咬唇,表情有些纠结,最后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和玩乐心,走前道:“那我去看了之后告诉你。”
“嗯。”琪琪点头,看着月月跑走了。
江起云坐到月月先前坐的秋千上,问旁边的小女孩:“怎么不和她一起去玩呢?”